差役听到哈大這話，嚇得渾身癱軟，尿順著大腿流到腳後跟，接著雙腿不住顫抖，軟軟地倒在地上。跟哈大一同喝酒的寨人听到哈大的命令，挽了袖子，偏偏倒倒地要將差役拖出門去。哈二伸手攔下寨人，對哈大正色道︰「大哥，這家伙傳來的文書倒有些好消息呢。且先留著他，不然以後怎好同永寧宣撫司說話？」哈大不屑地說道︰「二弟，有些什麼好消息，你說來听听。」哈二點點頭，說︰「永寧宣撫司文書上說，朝廷要封你為僰侯，還要分封各寨主的官職。」「我不就是僰侯嗎？」哈大說，「要他什麼朝廷來封？他朝廷封與不封，我也是僰侯。二弟，不要讓他們給耍了。文書上還說些啥？」
這下，哈二認為哈大真的醉了。雖說哈大祖上與僰人合宗後便恢復僰侯封號，但是，當今朝廷畢竟沒有正式予以承認。眼下明擺著這樣一個獲得朝廷認可的機會，哈大卻不以為意。哈二權衡著，猶豫著，思量著是不是要將征糧一時告知哈大。哈大已然一偏一倒地走到倒地的差役身邊，彎腰從差役腰間取出文書，略略看了一遍，抖著文書對哈二說︰「二弟，你看，你看。我說嘛，永寧宣撫司那些畜生除了耍我們還干得出什麼好事？十萬石糧食、七千壯丁，這不是要我僰人全族的命嗎？」
哈大之所以如此不信任永寧宣撫司，卻也是有原因的。天順六年，永寧宣撫使奢貴便赴僰寨向哈大宣撫，稱朝廷不計僰人屢屢作亂，封僰人頭領為正四品鎮撫，只需歲納貢糧一千石。其時，僰人因兩系分支內訌，哈大無力應付朝廷，只好虛以為蛇，應承下來了。送走奢貴，哈大著手處理兩系分支的矛盾，跟下羅寨漆乾敦的ど兒漆悟樾定下了哈三妹的婚事，兩系分支才歸于和好。僰人內部安定下來，哈大便割斷了與永寧宣撫司的瓜葛，既不納歲貢，也不听從永寧宣撫司的任何指派，自己做自己的逍遙自在、無拘無束的僰侯。
哈二卻是不了解這其中還有如此一段淵源的，只道是朝廷既然已經沒將金鳳血案的黑鍋扣在僰人背上，就可以令僰人消除一劫，這何嘗不是一件齊美的事呢。是以，哈二仍舊認為永寧宣撫使送來的文書上所言之事還有相商的余地，便滿懷好心地說︰「大哥，這征糧、征丁的事，可以再跟永寧宣撫司商量。而封侯一事，我看還是應了吧。」哈大圍著哈二轉了一圈，像是不認識哈二了一般，陰陽怪氣地說道︰「哈二王，若是依我看，干脆你去受封僰侯算了。」哈二並未听出哈大語氣中的嘲諷之意，誠摯地說道︰「大哥，這萬萬不可！萬萬不可！我怎能替代大哥去受封呢？」哈大暗自喜歡這哈二的單純，便有心逗他一番︰「二弟，你我兄弟，誰受封不也一樣！今日便說定了，他日四川巡撫若果真赴僰寨傳旨，你領封便是。」哈二一個勁地搖頭，連連說︰「不不不，這哪里行！大哥，先不說此事。這個咋個處置？」哈二說著，指指倒在地上的差役。哈大看也不看，自己拎起酒罐喝起酒來，說︰「隨你了。放走或者是丟去喂野狗，你處置便是！」
天黑時分，哈二才將那差役送出凌霄山。回來的路上，哈二捏著永寧宣撫司的文書，順看、倒看也看不出個名堂，但那鮮紅的大印卻令他深信不疑。想到彝ど妹識字，哈二便加快了腳步，想回寨讓彝ど妹細細讀來听一番。
回到凌霄寨，天已大黑。陣陣山風吹來，竟有絲絲寒意。凌霄寨中夜夜不滅的篝火，這時節正是它最有魅力的時候。僰人幾乎全數出動，圍著一堆又一堆的篝火，喝著酒、唱著歌、跳著舞，全然不計較明天是否還會天明，也全然未想過天明了要做什麼。哈二走到寨門，便听到彝ど妹大聲呼喊的聲音︰「哈二！哈二！死哪里去了！」
哈二疾步走進彝ど妹身邊，沉聲道︰「叫什麼魂！我在這里。」彝ど妹吃了一驚，見到哈二，便用手指掐著哈二的手臂，罵道︰「老娘還以為你被啥子妖精迷走了呢？咋的？妖精不要你了？」這話惹得周圍喝得半醉的寨人放聲大笑，令哈二尷尬極了。他抓住彝ど妹的手，低聲說︰「我有事呢。」彝ど妹卻不依不饒，依舊大聲說道︰「啥事？成天跟妖精滾混，莫非也是干正事？」周圍的寨人又是一陣哄笑，哈二難堪到了極點，不耐煩地甩掉彝ど妹的手，自己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