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浩在凌霄寨歇上一夜,便向哈二告辭,約定在敘府等候哈二及眾寨主齊聚敘府。按二人口頭協議,哈二率寨主們冬月十五前趕到敘府,汪浩核準寨主人數上報朝廷,一來一去,應該能趕在新皇改元之期封賞僰人。汪浩交代完畢,帶上十數個隨從匆匆下了凌霄山,經曹營、洛表、下羅赴筠連沐愛,再從筠連回敘府而去。離了僰地,汪浩感覺天也晴了,地也闊了。雖然凌霄寨的哈二似乎不像在路上遇見的哈大那般對自己無禮,但是,汪浩心中實在更加畏懼哈二,只是說不上畏懼什麼,暗中似乎隱藏著天大的危險。汪浩是以急急地離開僰地,似乎只有離開了才保險。
哈二送走汪浩,找來大薩凡桃或玉,跟他商量道︰「阿叔,四川巡撫已將朝廷聖旨送到,你也盡知聖旨內容。我與汪大人商議,冬月十五以前帶寨主們到敘府候封,我看,是不是寫個文書,派人傳到各寨,要寨主們先到凌霄,然後一起趕往敘府?」桃或玉眯起眼楮,心里暗自掐算一番,神色凝重,擺擺頭說道︰「哈二王,適才我掐算了一下,此事迷惘得很呢。我用巡撫汪大人的姓氏與他到凌霄的日期推算,不論是他的姓氏還是到凌霄日期,于我僰人均為大凶;但是,這兩項跟你又相依相生,卻是大吉。這——這我就不得其解了,是去還是不去,我不好說啥,你定奪就好。」
桃或玉的佔卜之術源自西周文王八卦,可以就任何一點人事予以預測。不過,以往的佔卜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一邊顯示大凶,另一邊又預兆大吉,這可實在是難以抉擇之事。哈二到凌霄寨已經幾月,熟知凌霄大小事務在最後決定前,必然要征听大薩凡的預卜意見,而這一次,大薩凡的預卜似乎並無多大意義。他皺著眉頭冥思苦想,猜度道︰「阿叔,這卜相說是對僰人大凶,可是指之前巡撫汪浩伙同敘府知府陸平貴、永寧宣撫司奢貴封我蠻山、斷我鹽道之事?而卜相又說于我大吉,可是說汪浩上凌霄,與我商議帶寨主到敘府候封,能夠化凶為吉呢?」桃或玉搖搖頭,茫然地說︰「這我就不曉得了。去與不去,還是你拿主意的好。」
哈二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大哥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是既不贊同去也不反對去。但是,設若僰人二百七十一寨,前去領封不足半數,勢必要引起朝廷懷疑。朝廷若是懷疑,也定會降罪僰人,恐怕真會引朝廷發兵進剿。要是干脆不去,倒好早日扯起旗幟跟朝廷對抗。不過,無論怎樣,都將陷僰人于戰火。事關重大,哈二不得不謹慎,只好對桃或玉說︰「阿叔,我再想想。」說著,起身回自己的臥房去。
彝ど妹已然有了身孕,肚子微微凸起。她坐在床上,不停地吃著酸棗。南方的酸棗其實也不算是棗子,不過外形相像罷了。這酸棗金黃的皮,極薄,皮下是一層薄薄的果肉,棗核很大,入口又酸又甜。彝ど妹皺著眉頭吃酸棗,吐了一地的棗核。哈二進屋的時候,只注意到彝ど妹坐在床上,未顧及腳下滾圓的棗核,他疾步走向床邊,踩上棗核,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彝ど妹看在眼里,「撲哧」笑出聲來。誰料嘴里的棗核 進了喉嚨,笑聲立斷,彝ど妹捂住喉嚨不住地「咳咳」起來。
哈二見彝ど妹如此,趕緊替她捶起背來。彝ど妹好不容易才將棗核吐了出來,一張臉脹得通紅,捂住喉嚨干咳兩聲,一把將哈二推開。哈二關切地問道︰「你要不要喝水?」彝ど妹沒有好氣地答道︰「要你管我!你咋就沒死在打通鹽道的路上?你死了我就清淨了。」哈二也不生氣,討好似的湊到彝ど妹身邊,哄著她說︰「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哼!」彝ど妹將臉別到一邊,不再理會哈二。
「我是有事想問你。」哈二說,「四川巡撫昨天到了凌霄,傳聖旨說皇帝要封我們僰人上下。但是,大哥不願意領受朝廷封賞,要我代表他去。你說,我是去呢,還是不去?」「哼!」彝ど妹從鼻子里哼出一聲,酸溜溜地說,「你問我干啥?問你那熊養的妖精去!不要以為我不曉得,你去打通鹽道還帶了她的。」「你不要這樣說芳芳。」哈二臉上泛起一片不易察覺的紅雲,解釋道,「這次打通鹽道,幸虧有芳芳呢。要不是她放蠱毒翻了官兵,可真不容易。」「就是啊!」彝ど妹酸意更濃,「幸虧有芳芳呢——你還問我干啥?」
哈二見跟彝ど妹商議不出個名堂來,嘆著氣,心想再找桃或玉合計合計,嘴上卻賭氣似地說︰「好好好!我就找芳芳商量去。」「你去你去!只要你跨出這道門檻,老娘就把肚皮里的這個小畜生打掉!」彝ど妹說著,作勢要捶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