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姓土司 二三四、川滇會館

作者 ︰ 江葦

周洪謨將哈大、任秋夫婦帶進北京城,由于沒有得到皇帝的詔命,也不敢擅自將他們帶進皇宮,只把他們安置在川滇會館。周洪謨在招撫僰人這件事情上,可以說已經盡心盡力了。他一方面為朝廷著想,朱見深登基不久,天下大勢尚未安定,這時候再起刀兵畢竟不利于穩定;另一方面,周洪謨或多或少也有些私心,這僰人聚居之地毗鄰自己的家鄉,若朝廷采用鐵血政策加以絞殺,說不定僰人狗急跳牆,恐怕連自己的祖墳都會讓他們刨個精光。

周洪謨安置好哈大一行,臨別慎重交代︰「僰侯,這北京城中龍蛇混雜,你們初來乍到,並不能分辨得清,若是需要上街走走,你盡管吩咐會館差役隨行陪同。若在街上遇上什麼人糾纏,你不用理會,我交一塊兵部腰牌給你,自然有人替你解決。這幾日也不要走得太遠,明日早朝我奏報皇上,隨時都有可能召你上朝的。這兩件事,務必謹記于心。」

哈大並不明白周洪謨的苦心,內心還只當這朝廷當官的個個都是一副嘴臉,都防著自己。因此,哈大心中十分不快,但又不能表現在臉面上,于是強裝了笑臉應道︰「周大人請放心,我兄弟二人一定听從大人的吩咐,半步也不離開這川滇會館。」

周洪謨是何等精明之人,他從哈大的只言片語中听出了哈大對自己的不滿,連忙打兩個「哈哈」說︰「僰侯萬不可誤會,下官並沒有半點要監視或是不信任僰侯兄弟的意思,我們都是家鄉人,怎麼信不過你們呢?只是,在這京城之中,也確實是什麼人都有。還望僰侯體諒!」

哈大讓周洪謨一下子看穿了心思,就像讓人當面剝掉衣服一樣難堪,他自覺臉上火辣辣地生疼,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得好。還好任秋並沒有弄明白這二人心中各自所慮,只當是周洪謨無比關照他們兄弟,心中也自是感激不盡。他見哈大語塞,便對周洪謨拱手見禮道︰「周大人,大哥和我第一次來到京城這樣的大地方,怕走丟呢,不敢到處竄的。再說,周大人在這會館之中給我們安排了這樣好的吃、住,比前些天在城外好幾百倍呢,我們內心萬分感激大人,當然會謹記大人的交代。」

任秋這番話倒是至情至性,雖然說得不怎麼有條理,但是听在周洪謨耳朵里,就像是撫柳的春風,有著說不出的受用。周洪謨不禁再次打量任秋,又再次感覺到這個被哈大稱為二弟的漢子那股頂天立地的氣勢,而且,尤為關鍵的是他有著大海一般廣闊的胸懷。

周洪謨或許對哈大有著那麼一小點不放心,但是卻絕對信得過任秋。從任秋的說話、氣勢來看,這個僰侯的兄弟是絕對能夠擔當得起責任的人。于是,周洪謨拜別哈大和任秋,輕從小轎趕回尚書府。

偌大的川滇會館除了館中主事和十來個差役,其實冷清得可憐。幸好館中主事是四川人,說的話能听得懂。不過,不知道是迫于周洪謨的壓力還是因于對僰蠻的恐懼,他就是不主動跟哈大等人說話,往往是有問才答,甚或是能點頭搖頭作答的絕不開口。這無疑令哈大兄弟再一次感受到京城的冷漠,他們只好稍事收拾,隨別吃點點心,窩在會館的客房里,瞪著天花板想著心事。倒是易芹能找到事做,她一會兒問主事要茶葉,一會兒問差役要開水,不多一會兒就給哈大兄弟各自泡上了一開有著四川香味的釅茶。

在如此無聊之中,時間過得太慢。會館的房間多半臨街,八月的北京城中最不稀罕的就是涼風。它是一個不懂禮數的客人,總在不經主人同意的情況下突然竄了進來。而且,這個討厭的客人還常常打擾主人的清淨,不時敲打著糊著宣紙的格子窗,令人好生厭煩。不過,這倒是給易芹找到一點事做,她這里看看那里瞧瞧,將掀開的窗紙重新糊好,又把關不合縫的窗戶重新關上。

這樣,時間就過得快了些。到下午時分,城中竟忽然明亮起來,難得一見的太陽升到了北京城西半邊天上,軟綿綿地將金黃的光線覆蓋到每一條街道之上。城中的人們也頓時活躍起來,隔著窗戶都能听到街上的嘈雜人聲了。易芹禁不住好奇,打開臨街的窗戶,饒有興趣地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

突然,易芹眼前一亮,一個熟悉的身影推開了川滇會館的大門,接著,一聲熟悉的話語便在會館院中響起︰「余老表,我來喝你的敘府春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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