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秋夫婦心里一驚,敢情這李德貴是認出自己來了,只是不好在這樣的場合下點穿,因此假裝酒醉,好將事情問個水落石出。而哈大也清楚任秋夫婦來自何處,自然明白自己這個撿來的兄弟定是跟李德貴有萬般聯系。不過,這李德貴既是兵部尚書周洪謨的舅父,借此拉攏拉攏跟周洪謨的關系,對此次進京受封是有萬般好處的。于是,哈大便順水推舟︰「李老輩確實是不勝酒力,就勞煩二弟和兄弟媳婦送李老輩回去。若是天氣晚了,二弟和兄弟媳婦也別忙著回來,陪陪李老輩,說一說家鄉的形勢。」
這倒將余主事弄得滿頭霧水,他既不明白李德貴何以單單要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僰蠻二王送他回去,也不明白這在傳說中簡直就是凶神下凡的哈大王為何如此熱情地要自己兄弟送李德貴。余主事心中異常擔心,畢竟這僰蠻的大王二王並不為大家所熟知,而李德貴又不是普通人,這路上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如何跟周大人交代呢。余主事便雙手連擺,客氣道︰「我這老表確實是喝多了,但是,怎麼敢勞煩哈二王呢?我這就吩咐兩個差役,找一頂軟轎送李老表回去。哈大王,哈二王,難得一天清閑,我們接著喝酒……」
「余老表——」李德貴偏過頭,乜斜著醉眼說,「我窩在這北京城幾年了,別人跟我說話,我跟別人說話,都是連估帶猜的,好吃力哦。這些年,我做夢都說著家鄉話。今天听到哈大王、哈二王說起家鄉話,當真好親熱哦。老表就不要再說其他話了,我勞煩哈二王送我,無非是想跟哈二王說一說家鄉話,這有啥子呢?」
哈大也順著李德貴的話頭說︰「余主事,我們都是家鄉人,同喝一股水、同在一方土,大家好不容易在這北京城相遇,自然應該相互照管。我二弟又天生神力、勇猛非凡,我兄弟媳婦十分賢惠,懂得起照顧人,有他們二人陪同,你還有啥子不放心的呢?」
這樣,哈大便將余主事的口封了起來,他嘀咕著卻不好再說什麼。任秋和易芹便左右扶了李德貴,起身離開桌子,走到院子中去。余主事突然想起了什麼,慌忙模出一錠銀子追到院子中,叫住任秋夫婦︰「哈二王等等,請拿這錠銀子去叫一頂軟轎,我這老表喝多了,路程雖然不遠,但是走路去恐怕也吃力得很。」
任秋正要接過銀子,因為他身上實在沒有銀錢,李德貴卻推開余主事遞過銀子的手,佯裝生氣道︰「老表,就算是要坐轎子,我哪里要用得著你出銀子呢?況且,哈二王也應該是頭一回來北京城,我正想帶他們夫妻在街上轉轉呢。」余主事叫李德貴一番搶白,不好意思地收起銀子,反復叮囑道︰「老表,哈二王他們又不是一時半刻就走了的,二天再帶他們轉街也不遲,今天你還是坐轎子回去的好。」李德貴借著酒勁嗔怒道︰「老表,你啥子時候變得跟個婆娘一樣,里八嗦的。不說了,我們走。」
李德貴在任秋夫婦的攙扶下,東倒西歪地走出了川滇會館大門。緊靠著會館的牆根,三人繼續東倒西歪地走過了一段街道。街上的行人見到這三人,都紛紛躲避到一旁去。這三人也確實裝束得稀奇,李德貴穿一身極不相稱的棉袍,任秋著僰裝,易芹打扮成村姑。在這天子腳下的北京城,這三人實在難以融進皇城自帶的繁華和高貴中去。
不過,這三人卻不在意路人的目光。任秋和易芹扶著李德貴,邊走邊低聲呼著︰「李大公,要是你實在走不動,我們就坐下來歇一稍。」李德貴仍然不予理會,只一邊走一邊回頭看。
在確信會館中並沒有人跟出來後,李德貴伸直了身子,雙臂從任秋和易芹身上拿開,完全沒了先前醉酒的模樣。這令任秋和易芹大吃一驚,異口同聲地問道︰「李大公,你這是……」
沒等任秋夫婦將話問完,李德貴便作勢要他們閉上嘴巴,然後警惕地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說︰「任秋娃兒、芹娃子,我們回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