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再來回顧一下系列服裝設計的過程。第一,要先確定系列主題和風格。第二,要選定系列形式。第三,要確定品類和品質。第四,要選定其他設計元素。第五,要確定系列套數。第六,要整體畫出設計圖。最後一點,要調整設計結果。好了,今天的課就到此為止,明天我們要上系列服裝搭配的相關內容,請帶上相關的教科用書。同學們再見。」
講台上一身白色西裝的男人終于落了音,我立馬精神抖擻起來,跟著身邊其他同學一起熱情地向他道別︰「再見再見!」
「林奎光!對,就是叫你。」邊暮城隨手把件夾夾在腋下,朝我勾了勾手指,「跟我去上下堂課。」
我一臉興奮的表情立刻垮了下來,但為了在諸位師兄師姐面前一展我不屈的氣節,我還是懷著大無畏的精神迎上了邊暮城的視線。無奈他「一百秒不眨眼」的功夫實在太過高深,我沒堅持多久就敗下陣來,羞愧地捧著臉,在一片紛雜的議論聲中尾隨他而去。
滕濱大學的食堂里,我叫住一臉認真地幫我挑菜的邊暮城,十分嚴肅的說︰「邊暮……叔,我能和你商量件事嗎?」
「商量什麼?」他抬起眼,夾了一塊紅燒肉丟進我的碗里。
我為難地看著我外面倚疊如山的肉類︰「就是你可以不那麼理直氣壯地叫我名字,不那麼明目張膽地帶我出入各種課堂,不那麼前赴後繼奮不顧身視死如歸地為我夾菜,尤其是油膩膩的這種菜嗎?」
「怎麼了嗎?」他疑惑地看著我,「我以為你會害怕一個人呆在陌生的環境里。」
我︰「……」
他擰著眉沉思了一會,半晌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沉默地放下筷子︰「我沒想那麼多,忘了你是林奎光,不好意思。」
我心里咯 一下,像是滾過一塊巨石,先是些微鈍鈍的痛意,然後就只有堵。但我什麼也沒說,拿起筷子開始扒飯。
我的處女作星捧月在一個星期前遞交到映像設計部後就杳無音訊,屁也沒放出來一個。失落之余,實在是要感謝邊小教授。莫不是他硬拉著我去滕濱大學旁听服裝設計,我也不會這麼快就從悲傷里走出來,轉而為每天的家庭作業痛苦萬分。然而就在我漸漸沉醉進靜謐安和的大學生活時,東窗事了。
事的是程錦。
除了上次她來藤濱找我,以及後來我約許越出來還錢的那次,我就再沒有听到過她的消息了。我心里清楚這事不可能永遠瞞下去,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生了變數。
這事的具體情況我不大清楚,好像是程錦在吃什麼藥的時候被他爸看見了,多嘴問了她一句。這要是放到往常,怕是件瑣碎到不能再瑣碎的小事,可程錦不知是太過擔心還怎麼,支吾來支吾去,就是沒能說出她吃的什麼藥,程榆明就起了疑心了,隔了幾天連哄帶騙地帶程錦去城里大醫院做了個檢查,事情就都清楚了。
程榆明當場就勃然大怒,也不顧醫院里那麼多人看著,綽起什麼就拿什麼打,連醫院暫放在走廊上的輸液支架都被他搶去一陣招呼。醫院里的病人護士們見這架勢,全沖出來攔他,生怕打出人命來,卻死活沒攔住。程錦被他打得暈暈乎乎,頭都磕破了,這才把什麼都招了,包括許朝生要訂婚的事。
除去專制獨行、口無遮攔外,程榆明的確是個好父親。其實也難為他一個大男人又當爸又當媽的把女兒給拉扯大,對這女兒寶貝些也無可厚非。當初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他居然懷疑我對程錦圖謀不軌,對我防範的很,反倒樂得看程錦和許朝生親近。這會她的寶貝女兒被許朝生給叼去了,他年邁的心髒受不了也是應該。我想這種感情就類似于自家柵欄里的羊沒被狼給餃了,反倒落入了牧羊犬嘴里的悲憤。
可程榆明畢竟心疼程錦,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唯一的補救方法就是讓程錦他們結婚。沒想到許爸爸卻一口回絕了,叫了人把許朝生捆了扔進自家倉庫里,想要用錢來擺平這樁事,這才真正的爆起來。
我坐在藤濱市市立醫院的病房里,對面床上程錦睡著沒醒,臉上隱約有些紅腫,淚跡深刻,在臉上留下了一道道白痕。
病房門口「吱呀」地響過一聲,許越慢慢走了進來,試探著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見我沒有反抗,才輕輕拍了拍︰「對不起。」我遲鈍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並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們的錯。」而後換了個話題,「你哥怎麼樣了?」
「還被我爸關在倉庫里呢,也不知道好不好。前兩天鬧著不吃飯,被我爸抓著揍了一頓,應該要比程錦好一點吧。」
「那他那婚呢?還結不結了?」
「都已經這樣了還要怎麼結,只能黃了唄。那女的好像還有點意思,她爸媽是堅決不同意的了。」
我點點頭沒再說話。
次日中午,我走進程錦的病房,把在樓下買的魚片粥放在了桌上,正準備去叫睡在陪護床上的程榆明,就听見病床上,程錦微弱地叫了我一聲。
我急忙走過去,就看見程錦閉著眼在哭,眼淚不停地從她緊閉的眼角邊滾落,源源不斷地掉進枕頭里。我又著急又心疼,只能把臉貼上去︰「程錦姐你別哭,已經沒事了,別哭了。」正安慰著,忽然感覺身後彌漫過濃重的壓迫感,我一頓一頓地轉過頭,沒看見什麼,卻現程榆明原本睡著的那張床空了。
程錦自顧自哭了很久,好半天才睜開眼,卻已經哭的時間太久,顯得有些腫,不能完全睜開。她繼續抽搭了一會,斷斷續續地和我說最近生的事。
「我和許朝生什麼感情你是知道的,但是年前他忽然說要分開一段時間,我不知道生了什麼,想著他不是隨便的人,就順著他的意思,沒怎麼聯系了。我本來以為這事用不了多久就會過去,結果就听人說他要結婚了。那時候你還躺在床上,嫦月又去了,我想了想,就沒告訴你,自己跑去和他大吵了一架。那之後我們關系緩了點,寶寶估計就是那個時候懷上的。
後來我們就吵了好,好了吵,很少和以前那樣安安靜靜的相處,畢竟中間隔了那麼一個人,換作誰都不會舒服。再後來寶寶的事被現了,我爸就鬧啊,吵啊,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女兒被人叼去了似的,結果把許朝生他們家也給鬧開了。那時候我才知道他家除了變故,他爸被一個和他合伙做皮草生意的埃及人給騙了,花了五六百萬在南非買了一個小礦場,沒想到開了幾十噸的礦結果還沒出一克拉鑽。開礦的機器白買了,工人師傅也都白請了,珠寶生意沒法做,就連庫房里存著的皮草都拿去抵債了。後來還听說那個礦場是國家廢棄的,許朝生他爸這算是非法倒買,在南非關了大半個月,還得賠錢。本來許爸爸是想讓朝生和那個小千金結婚然後那嫁妝應應急的,結果現在那家人知道他家經濟狀況不好,又出了我這種事,就不和他家來往了。」
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叔叔只是太心疼你了。你和朝生哥……」我想了想,還是沒說下去。這個世界有一樣東西,它確確實實存在,但卻無法觸踫更別說逆轉。這是時歲對于我們的非難,誰也阻擋不了。
程錦是做夢夢到一半哭醒的,和我聊了會天之後又開始犯困,于是草草喝了幾口粥,又睡了回去。
我幫她掖好被角,又把她喝剩下粥收拾好帶出了病房,才跨出去一步,就被坐在外面走廊上的程榆明叫住了,說想請我到醫院食堂吃個飯。
這是我離開榕樹里後第一次和一個真正的成人面對面,說實話,我挺沒底的。但程榆明似乎沒注意到我是個潛逃在外的人,給我也打了一份盒飯,縮在我前面安靜吃著。吃到一半忽然抬頭看我︰「以前我老為了許朝生他們罵你,你別往心里去啊。你現在過來幫我照顧程錦,我挺感謝你的,真的,謝謝你了。」
「程錦是我姐嘛,我照顧她是應該的。」
他點點頭,又說︰「我以前還疑心你喜歡我們家程錦,這事兒挺對不起你的。」
我笑了笑,感覺有些澀然,好一會才說︰「那沒事,反正我也沒什麼損失。」
他「嗯」了一聲,這頓飯就這麼平安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