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華佗側耳傾听，卻听得不大清晰。于是，他拎起灰色的行醫木箱朝門外走去。
「華先生。」門外的兩名糧草兵早已侯著，見他出來，一臉的驚喜。
華佗看了看遠處，只見有一群人聚集，爭論不休，便問︰「怎麼回事？」
兩名糧草兵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左邊的糧草兵道︰「華先生，听說是郭莊村村民請來了神醫，這會兒都鬧哄哄的，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
華佗好奇地問道︰「神醫？就是那寧鄉村的‘扁鵲’？」
「扁鵲？」右邊的糧草兵听罷莫名其妙，「華神醫，那人可不是甚麼扁鵲，他可不姓扁，村民們都說那人是姓秦，名潛，字叔達。」
華佗拍頭，失笑道︰「這倒是老朽糊涂，沒說得明白！相傳上古時期有一位名醫叫扁鵲，他醫術高超，被認為是神醫。戰國時也有一位名醫，他姓秦名越人，就是後來眾所皆知的戰國扁鵲。——這‘扁鵲’之名只是一個稱號，是指那些醫術高超、醫德高尚的醫師，而非姓‘扁’。」
右邊的糧草兵听罷撓了撓頭，左邊的糧草兵搶先道︰「剛听村民們說了，那個秦潛可不是個好主兒，雖說醫術高超，可是開的藥方極貴，只有大戶人家才用得起，像他們這類平常老百姓兒，若是得了病，瞧好了便是福氣，瞧不好數橫豎就是兩眼一閉。」
華佗還未咂舌，右邊的糧草兵便瞪了對方一眼︰「你怎麼說的，瞧你都說遠了！——華先生，他們之所以吵鬧，完全是因為您給那個孩子治好病的原故！那個林大娘跟村民們說您醫好了她家的兒子，可村民們全都不信！反倒是他們想讓那個寧鄉術的神醫再醫上一回，這不，就為這事吵開了。」
華佗張口結舌，良久才對兩邊的糧草兵道︰「走，咱們也去听听，瞧瞧那個神醫到底是何來歷。」兩名糧草兵拱手，欣然同往。
「林大娘，你就讓那位秦神醫看看你家孩子罷！」
「是哪，還是寧鄉村的神醫大伙兒都熟些，再說讓人看一會兒也不妨事罷？」
「讓寧鄉村的神醫看病也好，人家大老遠地過來，也不能白忙一場罷？」
「就是，說不定開了些方子，你家小林好得更快些。」
「……老婦家里可實在拿不出值錢的東西了。」林大娘低聲地陪笑道，「況且方才那醫師的醫術著實不錯，雖然吾家小林還在睡著，不過瞧他的臉色，可是好上許多，只要慢慢調理，定然會好起來的。」
「——瞧瞧怎麼可能會好得起來？別說大伙兒在編排你，這都是為你好，吃下秦神醫的‘五石散’，保管會全愈的。」
「可那‘五石散’的價錢……老婦實在擔負不起。」
「這有甚麼的？俺和秦神醫商量過了，你只管拿一包去，回頭你把你家那頭牛抵上便好了！」
「甚麼？這怎麼能行！……不行，不行，那頭牛可是老婦唯一的家當，真要抵去，以後咱母子二人可就沒法過活了！」
「沒法過活？那好，那便不要你的牛，只需你給在下作活一年便可，如何？這可算得上是一筆劃算的買賣——在下雖然是一名微不足道的醫師，讓鄰鄉謬贊為神醫，可也要吃飯生活哪！這‘五石散’可是極為珍貴的，尋常人家可是用不上的，若不是你鄰家的這位大哥哀求在下過來，在下還真是不想來呢！在下也听說大娘你家境差了些，可是罷，這藥總要給些藥錢，不然都免費送人，在下還怎麼買藥去救人？大娘，你說是不是？」
華佗不由地一皺眉︰五石散？那可不算是一種好藥罷？
大抵是听到這些，華佗他們只覺那個人說到最後極為不客氣。
眾人往人群一瞧，只見一個中年人站在林大娘面前，他的態度雖是溫和而親切，然而眼神卻是冰冷的，尤其是看向低頭不安的林大娘的時候，似乎面帶嘲諷。
那人長眉入鬢，長有一雙鳳眼，鼻梁挺直，一派風度翩翩的模樣，不像個郎中，倒像個儒生。他身穿青色棉長袍，頭戴青色布帽，腳穿長靴，右手握有一包紙，似乎正是所謂的「五石散」。
他便是秦潛？那個寧鄉村的神醫？不過‘五石散’很貴麼？華佗暗下思量。
林大娘似乎被秦潛的話打動了，她猶豫了一會兒，便道︰「既然如此——」
「——還是請秦郎中回去罷！」華佗高聲道。
眾人回頭，只見華佗拎著木箱走在前頭，他的身後跟有兩名中年壯漢。
秦潛揚了揚眉頭，對于這個半路殺出來攪局的人很是沒有好感。他冷淡道︰「閣下是誰？」
「老朽華佗，譙縣郎中。」華佗一報他的名字，眾人紛紛低呼，不由地紛紛道︰「他便是華佗華神醫？是那個經常四處行走的游醫？他怎麼會來郭莊村？難道就是他治好小林的病？——那這便行了，華神醫的醫術可是眾所周知的厲害，看來這會兒便不用勞煩秦神醫了。」
听著郭莊村的村民們小聲地說話，由原來的不信任變為轉眼的崇敬，秦潛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當然听過神醫華佗的大名，只不過……
「在下秦潛。」他禮貌地介紹自己。
華佗從容一笑，突然道︰「不知秦郎中是否知道林大娘之子得的是何種病？」
「這……听說是傷寒。」秦潛眨了眨眼。
「秦郎中只是听說？難道沒有對病人看過病麼？」華佗面色一冷。
秦潛磕磕巴巴道︰「這……在下正要前去。」
華佗惱怒道︰「可是秦郎中剛才的所說，可不是要去看病的！」秦潛張了張口，又閉上嘴巴。華佗接過秦潛手中的「五石散」，隔著紙聞了聞，問道︰「這便是‘五石散’麼？喲，老朽聞出味兒來了，不知秦郎中知道這有幾種配方？」
「自然知道。」秦潛漲紅了臉。
華佗追問︰「敢問有幾種？」
「這……」秦潛支支吾吾道，「有人參、當歸、川芎、茯苓、牡蠣、桂枝……」大約便是這些罷？他想著，事實上他也不是很清楚。
華佗冷笑一聲，一口氣說道︰「這配方，有菊花、細辛、防風、白術、人參、當歸、川芎、茯苓、桔梗、干姜、礬石、牡蠣、桂枝！秦郎中，你倒是好記性，自己配置的藥材自己卻不記得。」
秦潛的臉紅得由三分漲成五分。
「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未相對病者，只知賺錢者，乃是庸醫所為！秦郎中，虧得鄰鄉人稱贊你為神醫，老朽不知你師承何處，如今你如此不思進取，不以解救百姓的病痛為己任，卻是追逐財富為已先，忘記自己的本分——你，你難道便所謂的神醫麼！」言罷，華佗已然怒氣沖沖。
秦潛再也听不下去，從華佗手中奪走「五石散」，甩頭拱手強逼自己吐出幾個字︰「秦某還有急事，先走一步！有空請教與華神醫切磋醫術。」
他不敢回頭，飛快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