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漆黑一片,在最深沉暗沉的天地相接處,一輪血紅色的圓月孤獨地掛在天際。
血紅色的圓月籠罩下的大地亦是一片血紅,將原本黝黑色的土地變成了一片血海。
凌亂的尸體沒有一具是完好無損的,不是少了四肢,就是少了頭顱,軀體。更有甚者,全身四分五裂,早已看不出一個完整的人形。尸體堆里,有些人很顯然還沒有死絕,他們明明身體分離,卻依舊申吟著像只蟲子一樣蠕動著在地上向前蜿蜒爬行,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血跡。
放眼望去,腥紅的土地上,隨處可見這樣的尸體,一直綿延到肉眼望不到的遠方。濃重的血腥味隨著夜風飄蕩無處不在,讓人惡心窒息。
人間地獄,血流成河。
芊笙戰栗著蹲子,彎腰捂住嘴不停地干嘔。
明明前一刻自己還在那雪白純淨的梨花樹海間,試圖喚醒那個安靜溫柔的少年,下一刻卻出現在這鮮血染成的腥紅世界里。
芊笙只記得自己被飛揚而起的梨花花瓣團團圍住,潔白到耀眼的顏色讓自己下意識地閉上了眼楮,再睜開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慘絕人寰的畫面。
突然,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前面一步步走來。
驚恐得抬起頭,芊笙看到正對自己的山坡上,血月升起的地方,一個血紅色的身影清晰地出現在自己的瞳孔里。
誰?是誰?
那縴長的身影越走越近,腥紅的月色下,芊笙看到那人手里拿著一把半圓形的彎刀,刀劍向下,上面有鮮紅的血不斷地滴落下來。
不!不要殺我……
芊笙想要大聲喊,想要快速地逃,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早已不能動一下,只能瑟瑟抖著感受那股強烈的壓迫力逼近自己身邊,濃稠厚重的血腥味,無處不在的強烈殺氣,無處可逃的恐懼感,讓她忍不住絕望地閉上了眼楮。
「你終于來了……」一道柔美的聲線在芊笙耳邊響起,奇跡般地安撫了她那顆恐懼到極致的心,「我已經等了你好久。」
芊笙猛地睜開眼楮,先是看到了一角白色衣擺,接著往上看去,才發現一個身穿白色長袍,容貌端莊,氣質雍容的中年女子站在自己身邊,眼神悲憫地看著漫山遍野的尸體。而那個拎著圓刀的人,卻從他們身邊視若無物地走過,交錯擦身的那一刻,芊笙努力地想要看清那人的長相,卻怎麼也看不清,只有一雙彌漫著濃烈殺氣的血紅色眼楮清晰地落在了她的眼中。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雙眼楮的一瞬間,她的恐懼居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悲傷。
「這是一年後的情景。」
中年女子轉過頭,慈祥地看著她,溫柔的眼楮有著覽盡世間人生百態後的通透。
「怎……」怎麼可能,為什麼是這個樣子,這是哪里?過去,亦或是現在?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中年女子淡淡地說,「不過我現在什麼都不能告訴你,血月出世,天命難違。等你有一天足夠承受這一切,我或許可以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
「您…您是誰?」
芊笙看著中年女子柔美的側臉,隱隱覺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
「有一天你會知道……現在回去吧!回到琉羽那里,帶著他離開梨花幻境。」
「可是他體內……」
芊笙遲疑地開口,听那中年女子對琉羽的稱呼,似乎是與他相識親近之人,應該不會不知道他的身體情況。
「沒關系,你去找他,他自然會醒。」中年女子果然早已知道了夜琉羽實際的情況,一語道破芊笙心里的擔心,「他體內三股力量的平衡暫時還不會被打破,你盡可以放心大膽地帶他離開。」
「我要怎樣才能離開這里?」
芊笙看著中年女子,有些苦惱地開口。
「你不是已經離開了?」
中年女子微笑地看著芊笙,白色的身影漸漸開始變得透明,芊笙驚訝地伸出手想要觸模中年女子的衣角,卻抓到了一把雪白的梨花花瓣。
雪白的梨花漫天飛舞,如潔白的大雪紛紛揚揚地落到地上,又被風卷到空中,不眠不休。
在這一場盛大的梨花雪下,溫柔清雅的少年安然地坐在梨花鋪成的雪白地毯上,縴細瘦削的手指松散地握著一卷古書,微揚著帶著病容的蒼白臉龐,眼神迷離地落在自己身上,就像清澈無波的湖泊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氣,太陽一出來,就會消失不見。
剛才見到的那一幕血紅色的場景難道是一場夢?可如果是夢,那場景如何如此真切?如果不是夢,那近在咫尺的少年又怎麼會沒有注意到自己離開過?更何況自己本就是靠著棲夢香侵入了少年的夢境,本想從這里找出少年身體里第三股力量來自何處,沒想到卻被帶入那樣一個場景中,如果是少年的夢境,少年卻好像並不知道,那中年女子句句玄機,卻沒有說出關于那場屠殺的絲毫情況,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是為什麼?
想不通的問題索性不想了,反正那中年女子話里的意思是自己還會見到她,到時候再問她比自己這樣胡思亂想要好得多。打定了主意,芊笙也不再猶豫,想起那中年女子對自己說的話,幾步走到了安靜看著自己的少年身前,在他驚訝的眼神中,對著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願意跟我一起離開嗎?」
「嗯。」
少年看著眼前白衣黑發的少女,梨花雪中,少女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倒映著自己的身影,就好像她的眼楮里只有自己一樣。如果能永遠留在這樣一雙黑亮的眼楮里,去到哪里都是可以的吧?伸出手放到少女柔軟的手心里,感受著那微暖的氣息,少年安心地閉上了清澈的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