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壁玉的話語像一把利劍刺透了嚴清默的心。
將她一直隱而未發的自卑感血淋淋地挑了出來。像是暴曬在六月驕陽之下，無處遁形。
又如墜數九寒天的冰窟中，讓人不由自主地渾身發抖。
看到嚴清默半邊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種不正常的青灰色，方一舟趕緊上來打圓場，「清默年紀還小嘛。再說她又沒有什麼卜筮技能，對于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一下子難以接受，很正常嘛！」
說話間，有意無意地拉了一把蕭壁玉的衣袖。
蕭壁玉順勢收回了自己勾著嚴清默下巴的手指。
一時間空間里顯得寂靜無聲起來。
方一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插科打諢，「剛才在空間里好像听到嚴清默說什麼，坊市？是不是可以去看看？」
嚴清默咬著嘴唇，將帖子拿了出來。
蕭壁玉冷肅的臉上，竟突然有了微微的笑意，「還算有些本事，竟然能夠單憑自己就得到了沙漠坊市的入市帖子。」說著便很自然地要去接過帖子。
誰知不過剎那間，接到那帖子，感知到帖子上那一陣若有若無的氣息，蕭壁玉的臉色突然黑了，「你去找梅少卿拿的帖子？」
嚴清默抬起頭，無悲無喜，「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反正我是個弱者，不去找強者們幫忙，哪里能夠活到現在？」
蕭壁玉覺得自己的眉心突突地抽動。他努力抑制自己的怒氣，盡量平緩地說話，「清默，我之前所說的話，可能有些過了。但我本意是為你好。我希望你能夠早日做好準備，在將來的那場劫難中能夠很好地存活下去。」
「所以？所以你就實話實說不是嗎？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樣弱小的存在，那樣蠢笨的存在，不是嗎？」嚴清默尖聲吼道。
方一舟看著眾人的情緒都有些不對勁，心中納罕極了——明明剛醒來時。還是一片歡聲笑語，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般……
嚴清默不想面對著蕭壁玉，干脆直接跳出了空間。
緊隨著跳出空間的，是已然向蕭壁玉和方一舟道過別的寧修遠，「如今我已找到娘親的遺骨。貔貅大人在沉睡前已經解除了我們之間的主僕契約。既然如此，我便打算回天魔宗，去找我的外公了。」
說著，便長揖到底，拜別清默。
如此大禮，讓清默有些惶恐。她也連忙作揖還禮。「不敢不敢。你……世上還是有很多美好的東西的。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你……」
無論怎樣的勸慰。對于此時的寧修遠，顯然很是蒼白。「謝謝。」
方一舟和蕭壁玉也一同出了空間，一起目送寧修遠御空離去。
離別總有些傷感。更何況，離別的伙伴還有那樣令人感傷的家事。
看著背影有些寥落的寧修遠。方一舟咂吧著嘴感嘆，「世上怎麼會有那樣的父親？我原以為，我父親就夠糟糕……」猛地剎住話頭。
可惜嚴清默和蕭壁玉的听力都還不錯。
嚴清默有些目瞪口呆。
蕭壁玉則是冷哼一聲，「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當父母的！」
這話說的很重。
雖然，他們修道，講究的是順應天時，道法自然。但受人間界那些酸儒出生的修士影響，到底還是講究親族人倫，少有對父母有非議的。
甚至還有專門根據儒家精義發展起來的修仙宗門。
天下無不是之父母——是酸儒們最喜歡講的幾句話之一。
渾不管儒家師祖孔夫子的原話「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講的並不是一味地愚孝——而是說，君要行君道，臣要行臣道，父要行父道，子要行子道。
當父親的如果沒有當父親的表率。為人子的自然也無法做出為人子的樣子。
看起來人人都有一段不能提及的傷心往事。
這世間無奈的事情好像真的很多，所以才會有天地規則消失的事情嗎？是為了重建嗎？
可是即使重建又能如何呢？
正如清默自己，轉世重修，以為便能月兌離依附別人的命運，變得勇猛厲害，大殺四方。並能獲得梅少卿的敬愛，從此琴瑟和鳴，人生完滿。
可是，實際上呢？甚至還不如前世呢……
不過是在空間里說了小半天的話，外面的沙漠就變了模樣。
原本被嚴清默砸出遍地是坑的地方，已經平復了。
那一場與流風蠍的爭斗，仿佛未曾出現過一樣。
「你能找到沙漠坊市的入口嗎？」蕭壁玉問嚴清默。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話，放在平日里，嚴清默絕對不會多想。
可是此刻，她總覺得那句輕飄飄的問句中，包含著無限的不信任，以及諷刺。
「不用你管！」嚴清默扭過頭，吼了一句。隨即便祭出飛天殘卷，嗖地一聲在沙漠上空飛行起來。
俯瞰沙漠，漫天的黃沙堆積，一眼望不到頭的荒涼。
在沙漠上空飛行了許久。慢慢便覺得有些口干舌燥，有些頭昏眼花起來。
額頭上的汗珠剛流出不一會，便被風干。嚴清默感覺自己整個人像被鹽漬過似的……
明明她感知到附近有很多人類修士的氣息，為何飛行了這麼久，還是找不到半點痕跡？
不對？！剛才她斬殺流風蠍的那片沙漠！
之前她之所以停留在那片沙漠，是因為覺得空間之力有些扭曲。覺得有些稀奇的她，便順勢停了下來。
而且莫名就有流風蠍群攻也很奇怪不是嗎？她明明在進沙漠之前，涂了一些店家推薦的驅獸粉——而此刻嚴清默身邊飛著的幾只鴉蝗獸就視而不見地趕緊飛離嚴清默。
鴉蝗獸可比流風蠍好斗多了……
一個急轉身，嚴清默指揮著飛天殘卷急速返回去。
方一舟抱著胳膊在原地跳著腳——他喜穿薄底的布鞋，此時定是覺得腳下燙的厲害了。
蕭壁玉倒是沉靜，鼻觀心，心觀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嚴清默。
這個混蛋，耍我！
「騙我很好玩嗎？」嚴清默跳下飛天殘卷，聲音都有些沙啞，「你早知道入口就在這邊附近了！」
「嗯？」蕭壁玉微微一笑，「我只是問了一句，你能找到沙漠坊市的入口嗎？這也不行嗎？」
「要怪也是怪你自己太笨！」蕭壁玉又突然沉了臉，冷哼一聲。
這下，連方一舟也發現蕭壁玉的不對勁了，「蕭大能你怎麼了？」
如此情緒化，反復無常……
ps︰
鞠躬感謝星斗的香囊和溫紫玉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