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母,你在做什麼?」燭淚不可置信地大聲疾呼,幾乎與蕭壁玉同時擠到嚴清默身邊。
到底蕭壁玉離得近些。晚了一步的燭淚被蕭壁玉一下子擠開。
蕭壁玉先是凝重地用靈力探測嚴清默的身體狀況,待發現似乎並無大礙。之後,這才放下心來。
他扶起嚴清默,神色晦暗不明。
「敢問前輩,為何突然對清默出手?」蕭壁玉面上恭敬,語氣卻是詰問。
「不過是試探罷了。」燭淚的曾祖母臉上的老人斑在詭異的微笑中顯得格外冷森嚇人。「果然是預言中的人。帶著惡的封印,游走在天地變換之際,行走在善與惡的邊緣,成為滄海一粟般的變數。」
嚴清默放下捂著的臉。此刻並不疼痛,反而覺得臉上輕快了很多。
只是心中卻越發沉重起來。
隨著不斷地尋求避免天地浩劫的法子,就越來越明白,自己與那浩劫息息相關。可是自己並非舉足輕重,而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
燭淚曾祖母的話語,更加印證了她對這一點的認識——如果不想方設法阻止或抑制那一場未知的天地浩劫,不管別人如何,她是定然無法躲過那劫難的……
惡的封印——自然指的是臉上的墨色印記,封印了半個神魂,並夾雜著魔氣與煞氣,似乎還與渾天界中的魔法之力隱隱相應和。如果非要說這是惡,倒也能對上。
游走在天地變換之際——天地浩劫將至,倒也能對的上。
行走在善與惡的邊緣——這一條。嚴清默確是不承認的。她自認自己不算極善,但完全算不上惡吧……在殘酷的修仙界,如果別人不主動傷害她,她是絕對不會先行迫害之事的。
雖然有時不免有聖母包子的嫌疑,但嚴清默覺得,每個人都有好好活著的權利。既然別人沒有傷害到自己,為什麼因為那些修仙資源便行惡事?!
何況。她其實也怎麼缺修仙資源呢……
至于她是汪洋大海中米粒般微小的變數,大抵是真的吧……
于是,她便問出了口,「我覺得不算行走在善與惡的邊緣……」
「所以是預言。我能透露的只有這麼多了。你們退下吧!」燭淚的曾祖母微舉著法杖示意送客。
眾人識趣地告別。
連一直好奇預言術與算卦的差別在哪的方一舟,未得機會問上一句。也只是恭敬地退下了。
燭淚磨磨蹭蹭,在他們都紛紛離去後,半天堵在門口不願出去。
看著那幾人離得有些遠了,燭淚想了想還是關上門,開口詢問,「曾祖母……」
「不過是人前的便宜稱呼。燭淚公子倒是入戲!」那水精靈老嫗滿臉諷刺。「我支持燭淚公子競選王位,不過是因為現下女王年老昏聵,壽元不多。繼位的幾位候選精靈公主王子。均是淘氣的性子……其他族人要麼就是安樂慣了,要麼就是高傲地目下無塵的……哼!」
「大祭司……」燭淚一臉難堪,先前的孺慕神色一下變淡了很多,語氣中也添了許多黯然。「我自然知道大祭司的好意。因為是半精靈,如果有個身為大祭司的曾祖母,到底是便于競逐王位的。」
「只是我不明白,大祭司既然支持我,又何必對外假托是那些男性族中長老的支持呢!」燭淚不解,「反而您當著全族人的面,表示你不支持我逐鹿王位……」
真真假假。倒有幾分像是人間界的帝王心術。似乎是一種平衡之道,但卻也有些不像。
那滿臉褶皺與老年斑的年老水精靈,竟然是水精靈一族的大祭司!
「好孩子。」大祭司嘆了一口氣,「所有的大祭司,都只能效忠于現任的精靈王……這也是我提議你用賺錢多少來決定王位歸屬的原因——身為大祭司,怎能眼睜睜看著族民因內斗而亡?」
自古以來,權利的交替都是血腥暴力的。
若在別的地方,大概這樣的賺錢多少決定王位歸屬的提議,大抵根本無用。
在愛好和平的精靈一族,雖然無前例所依,倒也得到了大家的認同。
被解惑的燭淚仍然踟躕著不肯離去。
「怎麼,惦記著你的小恩人,怕她早亡?」大祭司溫和地笑了笑。對于滿是儒慕之情的燭淚,她有時候也忍不住真將對方當成自己的孫輩子佷了。
「正是……」燭淚也不隱瞞,雖然知曉了大祭司的厲害,興許是早知道了的,但仍舊將前塵往事都講了一遍。
「鮫人一族前期修為與智慧進展極慢。那時,我雖已十幾歲,但仍懵懂似幼童。淨海界鮫人一族不斷地在追殺我們一家三口。恰好母親再次有妊,幾番被追殺,又被親近之鮫人姐妹出賣,終于在生產之際,被追殺的族老趕到。」
「父親本是佛前的一只紅燭。因千萬年佛氣的燻染,終是悟道修仙。那些可惡的族老卻罵我爹是妖,還要殺了我和母親月復中未出世的孩子,說是孽種雜種!」
燭淚的聲音有些顫抖。
「父親舍了自己的性命,以便保全我們。化為了本體的父親,流了一地的紅燭淚。從此,我便改名,叫做燭淚。我和母親僥幸逃過,卻終究驚了胎氣。修仙之人本就難有後嗣,母親臨盆,九死一生。」
「可是弟弟出生便很是強大。于是天劫更加強大。」燭淚陷入痛苦的回憶中,「我修為進展那麼慢,連為弟弟分擔一絲天劫的能力都沒有。母親大包大攬,終是母子雙亡!」
「那時我萬年俱灰,干脆主動被人捉住,去拍賣場競拍。淨海界鮫人不是看中血脈純淨和名聲嗎?我無力報復,卻總要想法惡心他們的!」
「前世的清默競拍到了我。她的笑容那麼明朗,不沾世事灰暗塵埃。」燭淚微微一笑,有些甜蜜的悵惘,「有時候,我總想著要毀了她這份內心的安寧。我內心這麼痛苦,卻有人了無牽掛澄澈通明。這也太不公平!」
「不過沒多久,我便知道梅少卿要飛升了。他,我是听父親說過的。雖是道身卻有禪心。每次天地浩劫,他便下世應劫。不過多是些小劫難罷了……」
「父親經歷過滄海桑田的變化,知道太多秘辛。我原也沒想到梅少卿就是那個在中古時期便已經位列仙君的梅崟仙君。但想起父親說起這個人,每次下世都用一樣的名字,對認可的人無原則地寵溺……」
「我並不覺得會被那樣奇怪的人認可,便說要離開。那麼多靈石競拍下來的我,竟然得了同意,獲得了自由!」
「本想飛升後去找清默。未想到,她竟然轉世了!真是……」臉上有種無奈而寵溺的笑容。
且不提燭淚在屋內與水精靈族大祭司在憶往昔。
只說嚴清默听聞那老嫗其實就是水精靈一族著名的大祭司灕渚,且預言從未落空時,差點沒被口水嗆著。
「開什麼玩笑!」嚴清默直哼哼,「我這樣的人還下不夠良善嗎?!」
蕭壁玉好笑地去捏嚴清默的鼓起的腮幫子,「好好好,清默最是良善了。」
不過總有不和諧的聲音啊!
「不過是個丑八怪!還自我感覺良好!哼!」侍女冷哼一聲,毫不顧忌地開口說話。
嚴清默的兩層面罩在大祭司的魔力攻擊之下早已碎裂開來,露出她原本的半邊臉墨色胎記來。
侍女原以為嚴清默的面具不過是一種偏愛和修飾,未想到面具下真的是容貌有缺。
若是從前,她可能還會克制一二。
不過看到黛麗絲這樣渾天界中的地頭蛇也因梅少卿的強勢,而做出讓步後……
她便越加無所顧忌了。
蕭壁玉劍拔弩張,只等嚴清默有半絲不滿,便準備跳起來給對方一耳光之類的……
但是嚴清默並未惱,她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跟蕭壁玉說話,「不知道燭淚要開辦的坊市會是什麼結果。听他自己說起,當初淨海界海底拍賣場竟然是他的產業!好厲害!」
蕭壁玉的注意力瞬間被拉回,「不過是賺些靈石罷了。作甚難事!哼!」一副鬧情緒鬧別扭的模樣。
所以當燭淚依依不舍地告別親人般溫情的大祭司時,出門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嚴清默看起來有些欣喜,又有幾分煩惱,還有幾分惆悵。
蕭壁玉則是一副別人搶了他靈石的青黑表情。
方一舟神神叨叨地拿了渾天界別的靈草算卦,似乎在觀察是否能夠取代蓍草。
侍女一臉咬牙切齒地看著嚴清默和蕭壁玉,也不知道那兩人是哪里得罪侍女了。
梅少卿就地打坐,神態安然沉靜。
燭淚突然便想起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如果,梅少卿每次下世歷劫,都要收個侍墨童子,那以前他的手下——特別是那些個各種時代的侍墨童子,都去哪里了呢?
殊不知,梅少卿心里也在仔細回想這些問題。
侍墨……
是他第一次飛升為真仙那一世,作為俗家弟子在家舉業讀功名的他,自然是有侍墨的婢女的。
名字,便是叫做,侍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