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默走上前去，試圖扶起蕭壁玉。
這會兒靈力被隔絕，連儲物袋都無法使用。自然也沒法用丹藥了。
蕭壁玉俊逸的容顏，慘白的臉色，嘴角嫣紅的鮮血，如是對比，竟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不過眼下大家都沒有心思看他。只略略知道他並無大礙，便開始沉吟該如何渡過此劫了。
沒人不珍愛自己的生命。
以方一舟、白連翹來說，若不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何必來回折騰，讓方一舟跟著嚴清默，白連翹又各個靈界亂竄尋找救命之法呢？
蕭壁玉自然是希望自己和嚴清默都能活得長長久久，彼此相攜，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在亂世中能夠存活下去，守望相助，已是極好。
嚴清默呢，自然也是為了生存。
若從前，對于梅少卿這種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無畏精神還有所推崇；但現在，她還有大把人生沒有享受，很多事情沒有做過，很多遺憾沒有填補——比如還沒有看到她家肥妞成親生子，生一堆大嘴鳥給她取樂；比如還沒有看到貔貅那個傲嬌的家伙化形，不知道化形後是怎樣金光閃閃的土豪模樣。
還有美食。她還沒有嘗夠呢。蕭壁玉說，待一切安寧，他會帶著她各個靈界奔走，讓她嘗到各個靈界不一樣的美食，看到不一樣的美麗風景。
能好好活著，誰願意平白犧牲自己的性命呢？
侍女更不必說，自然是明里暗里都不贊同犧牲自己性命的。
燭淚從被追捕以來，就是一幅神不守舍的樣子。此刻也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讓人無法探知他在想些什麼。
唯有梅少卿。最為堅定。
讓人無法理解。
嚴清默暗忖，也許，她從來就沒有真正了解過她那位前主人吧……
場面一時便僵住了。
蕭壁玉卻突然一把用白色的袖口擦掉唇邊的鮮血，並仰天大笑起來，鮮血在白色的袖口渲染成一種妖冶的紅。
「泣血菩提？你受傷了！很快會死！」蕭壁玉停住笑聲，一個腳步輕點，便疾身上前。飛掠到智慧樹的一枝樹杈上，隨後便又翻身疾速跳下。
「原來如此。」蕭壁玉笑了，「你身上有被雷擊過的痕跡，還有被風系法術等傷過的痕跡。想來，能夠俘虜那七位仙君轉世的修士，你也受了不小的傷害啊！否則，也不必大費周章地誘騙我們了！」
「不錯。」智慧樹坦然承認。「我並不想守護這渾天界。數百萬年來，滄海桑田，而我始終孤獨地站在這里。得到很多人的記憶。並不僅僅使我增加智慧與能力，更讓我要發瘋。那些痛苦的記憶，背叛、血腥、生離死別、流離失所……我痛恨這個世界。」
「當我看到那兩個修士的時候，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智慧樹的聲音變得溫暖而輕緩，「一樣的憤世嫉俗，一樣的身不由己。」
「只不過。他們是自由的！他們可以選擇與這個世界為難。」智慧樹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而我，而我！被封印在這里。什麼狗屁智慧樹的稱號？！我不在意！我不是！我是一棵嗜血的魔樹。可是規則之力在此限制我。甚至我必須身不由己地攻擊那兩個可愛的修士！」
「我才不會關心這個世界，會不會崩潰，會不會生靈涂炭！」
「數百萬年來，我孤獨地站在這里，被規則之力壓迫著扮演一名善良長者智慧的形象。真是可笑極了。」
智慧樹哈哈大笑起來，整棵樹的樹葉都在不停地抖著，抖著抖著，樹葉便落了一地。
「我命也不久矣。規則之力限制我，一旦渾天界的規則受損，那麼我也會隕落。」智慧樹笑過之後。便身不由己地開始咳嗽了起來，一咳嗽便又是一層落葉墜地。
「也算與你們有緣，我便再指一條明路給你們如何？」咳嗽中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
但眾人絕對不會錯認那虛弱聲音里隱含的一絲狡詐，「那個臉上有墨色胎記的女修，血祭加上魂祭。一個換六個，很不錯的買賣吧，怎麼樣？」
魂祭？！
嚴清默猛吸了一口氣。
魂祭，顧名思義，便是獻上自己的神魂。神魂在獻祭的過程中不斷自我灼燒，最後將神魂中原主的印跡和烙印全部祛除，變為純粹的能量體。
而神魂原主，則相當于永久地消失在天地中。
因為沒有自我意識的神魂，還能成為神魂嗎？從此再也不能在六界中轉世，再也不能重生。
這樣魂祭後的神魂，一般都是大補之物。不僅可以用來煉器還能用來補充自己的神魂，是一種最最徹底的損人利己的事情！
畢竟殺人就算了，連人家的神魂都不放過！
不過這樣的手法過于殘忍，而且一般這麼迫害別人的修士，都會受到嚴重的天罰。
不過眼下，在渾天界，天地規則並不完全相同……
「看你們很猶豫啊。要不這樣好了。那個有神獸和凶獸血脈的女修，用來魂祭和血祭，也行。不過要再添上一個血祭的。」智慧樹看來對魂祭很是看重。
「不！」白連翹突然開口斷然拒絕，「我不想死！我的生命，是以我母親的死亡換來的！我背負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生命，還有白澤一族的興衰。白澤一族後裔極少，而且各個善良溫和天真傻氣，如果沒有我的庇護，他們該怎麼辦？」
說時遲那時快，白連翹便張口吐出一大口白霧，「對不住了，嚴清默。算姐姐我對不住你，你在秋水界的家人，我會幫你好好照料的！算是我先下手了。因我知道，蕭道友為了保全你，自然不會顧及我的性命的！」
眾人在白霧中頓時迷失了視線。
嚴清默只覺得自己後背突然受了一大掌，便砰地一聲，突然如斷了線的風箏一頭栽倒在了智慧樹的樹邊。
「咳！」嚴清默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已經碎裂了，隨即便吐出一大口鮮血。
緊接著，她便開始感到自己的神魂仿佛在被烈火灼燒一樣地疼痛，不，比烈火焚燒疼痛多了。
仿佛有無數道細針在戳向自己的神魂，又仿佛被撕裂被拉扯被碎裂！
她努力地想站起身來，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到。
無法動彈，哪怕一個手指頭。
難道就要死在這里了嗎？從此消失在這世間了嗎？嚴清默意識有些模糊，恨不能此刻便暈過去。
可是魂祭之所以慘烈，就是在于它在進行中的時候，當事人是無比清醒的。而且是越焚燒越清醒。
她告訴自己要轉移注意力。
白霧濃重，有種迷思花的甜香味，可是這應該不是使人眩暈的迷思花香吧？因為，此刻，她不僅沒有任何要暈過去的跡象，反而越來越清醒。疼痛如百蟻撓心，又像是蝕骨焚心般，無論怎樣都無法忍受的疼痛……
她听見白霧中的怒吼，似乎是來自于蕭壁玉，「你們這幫混蛋，你們怎麼敢。放開我，滾開！梅少卿，你竟敢阻攔我！是，你了解我，知道我用‘時光逡巡’法術的時候，有些時間點不能被打亂打斷！可是，你以為我只有這樣了嗎？」
混戰的聲音忽遠忽近。
她听見梅少卿溫文爾雅的聲音一如往昔，「若犧牲她一人，能夠救得天下人，這就是值得的。換做是我，我便沒什麼不同意的。魂祭又如何？人死如燈滅，轉世後，能記得前世的能有幾個？就像我們這樣轉世歷劫的，難道輾轉生死，又有什麼趣味嗎？倒不如死了，造福千萬人的福祉了。」
她听見智慧樹嗤笑著在她耳邊輕語，「真是有趣呢！是不是有種被背叛的感覺呢！」
嚴清默疼痛地說不出話來。
不過即使能夠說話，她又能說什麼呢？
然後她听見白連翹的冷笑，「如果你們誰覺得自己夠偉大無私，不如自己替清默去進行魂祭好了。」
一陣詭異的沉默聲中，她听見蕭壁玉在大喊，「收起你的迷障之霧，讓開一條道路來，讓我來頂替清默！」
智慧樹的聲音又在清默的耳邊呢喃，「喲，還是個痴情郎嘛！可惜，我並沒有答應讓他頂替你哦！怎麼辦呢？這群人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地在自說自話呢！」
嚴清默心里默念，不要，不要過來！你過來頂替我，未必有用！這棵樹太狡詐了，我們根本不知道它到底要做些什麼？！
白霧卻漸漸散了。
蕭壁玉走到了嚴清默的身邊。
他的白衣勝雪，在剛才的掐架中已然不在，破損的衣角反而襯托出他的姿容清俊無雙。
與夢里那個總是救她回護她的白衣謫仙人完全重疊在一起。
「不要過來！」她听見自己扯著嗓子，卻微弱如蚊吶般的聲音。
蕭壁玉笑了，笑容燦爛，如同春日里大片大片開放的木棉花，將一方天地都渲染成了絢爛的光芒。
他一步步走來，突然便委頓在地，不停地咳血。「我恐怕，以後再也不能回護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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