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目 第20章

作者 ︰ 滿城瘋語

「是、是,你最賢惠了。」她口上笑著回應,心里卻甜甜地冒出另外一句話︰術業有專攻。

顧惟野不會做飯,她可以來做。他買衣服買不對尺寸,起碼有心去買。他做事喜歡自作主張,可是每一次,卻都是從她的角度來考慮。他已經足夠好,人無完人,岑曉並不想再強求。

陳西澤听到夸獎,志得意滿,他將切好的菜裝進盤子里,然後接過岑曉剛洗完擇好的菜,嫻熟得放在案板上,開始新一輪切菜大戰,又說︰「以前我爸把我送去國外留學,我學位沒讀完,但這廚藝倒是練得一等一。」

她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地問,「西澤,你和你父親關系是不是不好?」

陳西澤在工作室兩個月,每隔幾天,他父親就會派各種人來勸,有的時候是他父親的手下,有的時候是一些遠近親戚。

岑曉始終不明白,既然陳西澤的爸爸這麼迫切想讓自己兒子回去公司工作,為什麼自己不來呢?唯一的解釋也只能是父子關系不和睦。

他切菜的動作頓了一下,等到起手動作,岑曉卻听見他輕嘶了聲。

她急忙靠近,就看到他指尖上紅色的已經決堤,血液汩汩的流到菜葉上,觸目驚心,也根本看不清傷口有多大。

「怎麼這麼不小心。」她沒多想,捉著他的手指,湊到了盛著清水的鐵盆里涮,拿出來的時候,發現他食指指頭尖上堪堪少了一小塊,岑曉心里好像被貓抓了一下,有些暈眩得別開眼楮,「陳西澤,你少了塊肉,連叫都不叫一聲,你不疼啊?」

她托著他指頭的手微微發抖,可是陳西澤覺得他真是一點都不疼。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明明切掉一塊肉,可能夠與她肌膚相觸,他覺得好值得。

「我媽媽去世的時候,我才14歲。」他忽然說,「肝癌晚期。老人說氣大傷肝,所以我一直覺得我媽是被我爸氣死的。」歸根結底,他厭惡和反抗的不是繼承家里的公司,他厭惡的是他父親極其有關的一切。

「對不起。」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把他的手放下來,她站起來說︰「我去給你拿碘酒棉球、雲南白藥,紗布。」

陳西澤和顧惟野在一起長大,家中條件都很優越,卻都有不快的童年。相反,她家境普通,可是父母吵吵鬧鬧這麼多年,卻始終和和睦睦,甚至沒在爭吵時提到過一次離婚。由此可見,家庭幸不幸福真的和錢沒有關系。

岑曉順著小道回到自己房間,打開行李箱,取出雲南白藥時,手指不由在貼在瓶身的標簽紙上停留、摩挲。她想起來這瓶藥好像還是去年的時候,葉成晉買給她的。一直沒有用完,她每次出門拍攝就一直帶著的。

現在再取出來用,她的心緒一片寧靜。

其實就是這樣子了吧。真正的忘記不是口口聲聲說「我不愛你」,而是再看到和以前有關系的某件東西,或者在听到對方的某條消息時,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就像她現在一樣。

「看來出門帶個女人還是對的。」陳西澤的聲音突然從她背後傳來。

陳西澤是等得不耐煩才跟了過來,現在他身子斜倚在門框,一手插兜,另外一只受傷的手則垂在身側,臉上帶著幾分不羈,邊打量她的行李箱邊嘖嘖稱嘆,「肯定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一樣。這麼大的行李箱,衣服居然帶的這麼少,雜七雜八倒是帶的多。或者岑曉,你是小叮當變身成人的麼?」

她私密的衣服都藏在一個封閉的收納袋里,因而這會兒呈現在他眼前的其實也不需刻意遮掩,不過私人物品到底還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岑曉迅速合上行李蓋,說︰「在外邊遇到的情況會很多,以防萬一總是好的。衣服我倒是不在乎,戴幾件輕便的,能換得過來就夠了。」

「那今天你在丹巴湖旁邊穿的那條裙子,我瞅著可不大輕便。」陳西澤嘴上吐糟,那揮之不去的驚艷畫面卻再次浮現他腦海中。

「那是……」

「那是我買給她的。」顧惟野側身,擦著陳西澤肩膀進到屋內,他要過岑曉手里的碘酒、紗布等物,要為陳西澤包扎。

陳西澤本來以為,她會近距離為他包裹傷口,但顧惟野過來了,他自然就沒這機會了。

面上有些悻悻,不過陳西澤倒也不好說什麼,傷口一包好,他一言不發地起身就走。

「西澤,你手傷了,就別再切菜了,放著我弄吧。」岑曉沖他背影交待了聲。

陳西澤頭都沒回,舉著手揮了揮,不知道是要表示自己知道了,還是讓她不用管。

「他又不是孩子。」顧惟野走到她旁邊,斜低著頭望她,「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

岑曉哦了聲,也覺得自己挺多事的,就沒再去多管閑事。

人走遠了,他輕摟住她肩膀,「你如果不累?我們晚上去拍星軌怎麼樣?」

「拍星軌需要很久。你過來以後就一直跟著我們在趕路,顧惟野,你還能支持得住嗎?」今天在車里顛成那樣,他都睡著了。

「城市里霧霾重,空氣也不夠透,這樣的機會我不想錯過。何況是跟你在一起。」

最後一句話听得岑曉心弦跟著顫了下。女孩子都喜歡浪漫,能夠在沙漠的夜晚里,和戀人緊密相擁,用相機記錄下斗轉星移的軌跡,她怎麼會不喜歡去呢?可是……

「以後機會還很多,我今天累了,需要休息。」她嘟著嘴,有些撒嬌的樣子。

以後機會還很多,這句話听得頗得他心意。是的,他們還有很長很長一段路要走。念及這一點,顧惟野就覺得拍不拍星軌不那麼重要了。

「好吧。這次就听你的。」他低下頭,在她太陽穴上落下一枚輕吻。

——

烤的流油的羊腿被切成很大的肉塊,裝在一個方形的金屬托盤里,承到了桌子正中央。綠油油的菠菜拌粉絲擺在一旁,菜香伴隨著食醋和香油發出清淡的味道,看起來十分爽口。而土豆燒茄子因為火候偏大,燒得微微有些糊了,但水分卻因此瀝得很淨,焦脆程度不用嘗就可以想象。另外還有幾道家常的涼菜與熱菜,都是實在又下飯的家常菜式。

「你還真別說,那會兒我看這丫頭忙活時,笨手笨腳的,但是這菜做出來啊,看著還真不錯。」陳師傅夸贊岑曉道。

岑曉正用刀和筷子配合著,挑選看起來不錯的羊肉塊,把肉分成一條條,分別分到眾人碗里。

「跟陳師傅這烤羊腿比起來,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她是真的慚愧。這邊大的鍋灶她用不慣,一頓飯做下來,她感覺手都抬不起來了。幾道她平時燒得很熟練的菜,這次都因為不習慣而發揮失常了。

「哪啊。我就干點這種粗活行,這種細致活,還是你們小姑娘干得來。」陳師傅哈哈笑起來,給幾位男士倒上啤酒,問道︰「你們都長得這麼好看,又扛著這麼大的機器,是不是電視台來做節目的?要真是啊,可別忘了我老陳,記得幫我好好在電視上宣傳下,多給我帶點客人。」

沙漠里的蒙古人看問題簡單樸實,說話直接又不繞彎子,听得他們幾人也跟著笑起來。

「陳師傅,你誤會啦~」宋謙解釋道,「我們是來采風拍照的。」

宋謙年紀輕,陳師傅不信他的話,只笑笑地悶頭端杯、喝酒。

「陳師傅,我們真不是來做節目的。」顧惟野起身和陳師傅踫了下杯,微笑保證道︰「不過幫您做宣傳的事可以包在我身上。」

「那我老陳敬大家一個,到時候下次你們再來,我給你們打折扣!」

「陳師傅說到做到,到時候可別裝不認識我們!」陳西澤右手傷了,只能用左手握筷子,顯得有些笨拙,不過這會兒,他吃貨本色全然暴露出來,就算姿勢不好看也並不在乎。

「欸——哪能呢!我這就去給你寫個字據去!」陳師傅被他說得小小氣惱,不過彰顯更多的還是蒙古人那種憨直感。

岑曉放下筷子,忍笑說︰「陳師傅,他跟您開玩笑呢。你可別當真。你放心吧,就沖著你給我們打折,我們下次再來,一定還包你的車!」

——

第二天,四人在陳師傅帶領下,去近距離接觸了廟海子、仙女湖等重要景點。

全程除了他們自己,再沒有遇見其他旅行者。這種誤入無人之境的感覺,讓四人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興奮。

返程的路上,一想到明天一到早便要離開這里,岑曉就一直盯著窗外不舍地看。在過了一個顛簸的大山坡後,地上突有一道白影從她眼前劃過。前兩秒鐘,她以為自己是眼花,可隨後意識到那是什麼,就急忙出聲央求陳師傅停了車。

推開車門,她朝那團白色走過去。心情猶如發現了什麼奇妙的寶藏般激動難言,走到地方看清楚了,她便回身沖剛剛下車——完全被她舉動搞暈了的幾個男人揮手,聲調很不平靜的大聲嚷︰「你們快過來看,這里居然有一副駱駝的骨架!」

四個男人一齊無奈。

陳師傅靠車站著,沒興趣上前去,僅是打量遠處的岑曉,笑著模出煙來抽。

「你們看像不像?」宋謙捂著肚子笑,好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見顧惟野和陳西澤不解地看過來,他只好解釋說︰「顧大哥,你女朋友看見骨頭的表情啊,跟我們那位提前折返的女隊員看見美食的表情那真是一模一樣啊!」

顧惟野一側嘴角彎起,並沒多說什麼。他走過去蹲在岑曉身邊,簡單查看了一下,拍了拍手上的沙子,告訴她,「不像是駱駝,倒像是馬、驢一類的動物。」

「是嗎?」岑曉皺著眉頭,手指頭反復摩擦著其中一塊特別長的白骨,問︰「你怎麼看出來的?」

「憑感覺。」顧惟野莞爾,「受死的駱駝骨頭也是比馬、驢的骨頭大的。」

「要是你特別喜歡,就把這副骨頭帶回去。」陳西澤建議道︰「陳師傅後車廂還有空間。」

岑曉眼里有什麼一閃而過,但很快歸于平靜,她收回了手,適才的激動神情也一點點褪下去。

顧惟野看出她的心思,「不用了,我想她不願帶走的。」

陳西澤就從未見過岑曉對什麼東西表達出特殊的喜好。所以這回她表現得這麼激動,那一定是真的喜歡這副枯骨,既然如此,怎麼可能不想帶回去呢?他不明白,也不認同顧惟野的話。

他剛想反詰,岑曉卻已經在顧惟野的幫助下站起來。

她笑著面對他,眼楮卻好似穿過他,看向了遙遠的某一點,「塵歸塵,土歸土。我們有我們的家,它也有它的歸宿。不屬于我的東西,就算再喜歡,我又怎麼忍心帶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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