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前面路口左轉——」馬車駛出了一段路程,那家伙卻撕去了原本的偽裝,慵懶一笑,還真將安然這兒當了順風車了?
安然一挑眉,「閣下來去匆匆,可無奈本姑娘我小肚雞腸,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你即是學那狐狸,那我這山大王是不是也得收點本錢?」
「哦?」那家伙卻是一笑,用絲巾模了把臉,抹掉了安然的杰作的同時,卻也成了花貓。安然看得莞爾,卻偏偏還得板著臉,裝得一本正經。
「你不是說我欠你一個人情麼,那哪日我便還上這個人情好了。」比無賴,那個家伙一笑,還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了。
安然不由得哼笑,「我都不知道你姓字名誰,想是要債恐怕也沒有地方要。」
「我姓燕——」那家伙卻是驀地面色一肅,清亮的眸子讓人不由得去相信,安然撇撇嘴。
那家伙一笑,「你可以叫我阿雲。」語氣竟難得的溫和,讓安然為之一愣,竟有些不習慣。
「看你與慕氏之人交情好像不淺,我便提醒你幾句。」正當安然以為這燕雲終于一改臭屁習慣,卻不料這家伙又擺出好為人師的架勢,「依你的性格,你攪入他們的事簡直就是引火燒身,我勸你還是離那藍權英和慕東煌越遠越好。」
安然一愣,倒不是他說的言之鑿鑿的樣子,而是听他談論身為大昭大將軍的藍權英和皇太子的慕東煌,不但不用敬語而且竟還帶著一絲傲意,他有何能耐竟將大昭除去皇上之外兩個最重要的男人不放在眼里?
看安然不以為意,那阿雲嘆了口氣,搖頭道,「我就知道你的性子,肯定不會听人勸。」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當真是氣死個人。
安然正想反駁他。卻不料那家伙竟然珍而且珍地拿出那塊錦帛,卷成筒狀往前一遞。「拿著——」
安然一愣,這不是那群黑衣人心心念念要找的「詔書」麼?看那個家伙之前藏得如此嚴實,這時候交給自己,會不會不懷好意?安然瞥了那錦帛一眼。並未去接。
卻不料。馬車車速漸緩,慢慢停到一個岔路口旁,只听外面的蘇澄說道。「接下吧。」
那燕雲卻是嘴角牽動,「你該慶幸你身邊能有識貨之人。」將錦帛塞入安然手中。伸了個懶腰說道,「既是如此,那在下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告辭了!」
不等安然反應過來,卻是黑影一閃,等安然再看時,只留車簾輕晃。安然低頭。看向手中錦帛,觸手輕柔絲滑,是難得的蜀錦,上面用金絲走線繡上的篆字卻是看不甚清。
安然不明白為何蘇澄不阻攔那燕雲不說,還讓自己留下這錦帛,這不相當讓自己留下了一個催命符了麼。顯然蘇澄也明白安然心中所想。車簾一動,鑽了進來,伸手去探玉狐的鼻息。
安然剛想阻攔,蘇澄卻已然收回了手。眼光一動,似有些受傷地看向安然。「你以為我要害她?」
安然低下頭。她不想對這個人說謊,有那麼一瞬,她想到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確實害怕他殺掉玉狐逼自己跟他走。
「在你心中,我何時變得如此不堪?」蘇澄的話讓安然心中一痛,這究竟是由于安清妍的身體本能,還是由于她心中留下的那片還未消散的魂魄,卻不得而知。
「你——可還好?」安然遲疑道,她看到蘇澄滿眼通紅,一邊臉頰上竟赫然有大錢大小的赤紅烙印。
蘇澄感覺到安然的目光,下意識地避開安然的目光,手掌驀地握緊,「我被抓後,送到內廷黑牢,幸而那些刑罰對我來說也不過爾爾。」
安然知道他不過是為了讓安清妍安心,她听燕三娘說過,黑牢中的三十六種刑罰,據說便是使上一半,絕世高手也得下半條命。安然驀地捂住心口處,這種痛當真是痛徹心扉,安然咬牙。
蘇澄感覺到安然的異樣,神情頓時很緊張,「怎麼不舒服?剛才受傷了?」手驀地撫上安然的手背,安然卻是一驚,本能地往後一縮。只是這一下,安然卻後悔了,她明顯地感覺到蘇澄的眼神很受傷。
慢慢地收回了手,蘇澄露出一絲苦笑,「義父說的沒錯,經歷了這麼多事,沒有人會不改變的。」安然的身子就是一顫,他找到安世融了?
蘇澄怕安清妍擔心父親,忙解釋道,「義父雖然被放逐在外,但安府多年來結交下來的人也不少,身邊不會缺醫少藥,你放心吧。」眼光一動,卻更顯出一絲溫柔,「更何況,義父在外要比留在京城安全的多。不過,暫時我是無法帶走他的。」
安然點點頭,听著別人的家事,安然實在不知該如何表示。咬著嘴唇,她能感覺到蘇澄炙熱的目光。
「你——」他的喉結一動,卻最後遲疑沒有問出口。
但安然卻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麼,抬頭看向他,這個男人帶著一種讓人心痛的執著和溫柔,只是,他的執著也好,柔情也罷都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安清妍已經死了,或者說,活著的不過是她的軀體。安然,她不是安清妍,除了盡量避免傷害,她卻是什麼都給不了他,即便是短暫的心安。
苦笑,蘇澄怎會不知她那一低頭咬著嘴唇時的情緒?他跟她在一起生活了十四年,也是在心中守護了十四年,他有些黯然。調整了一下情緒,他明白,自己能呆在她身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有些事情卻是不能不與安然說明。
「你記住,這塊錦帛千萬不可讓任何人看到。」蘇澄拉過安然的手,雖然安然有些抗拒,但卻拗不過他的頑強,而他眼中的偏執看得讓人心痛。
安然最終只得順從地點點頭,卻仍不由得好奇問道,「到底這錦帛有何名堂,竟有如此多的人在找它?」
蘇澄的眼光一凝,「是啊,便是我也在找它。」听得安然一愣,蘇澄繼續說道,「你還記得八寶玉鳳琴的由來吧?」
安然忙點頭,今天的一切都是禍起這把玉琴,無論是藍權英與慕東煌的鬧翻,還是瓔珞的死——想到這兒,安然的手一顫,卻不料那蘇澄抓得更緊,安然眉頭微微一蹙。
「那你還記得你我小時候曾問過義父,一段關于八寶玉鳳琴的野史麼?」蘇澄提到往事,眼中閃出一種熾烈。
安然只得搖頭,她又怎知他們小時候的事,現在她也沒有心情漫話家常啊。但是稍微一動腦筋,安然卻似乎抓住了什麼要點,「難道這詔書……」安然低頭,一來光線不明,二來安然看小篆還是有些困難的,更何況,這用絲線繡的也不甚清楚。
蘇澄眼神一肅,「瑤池一曲驚天人,緋色一片遇故人。冰心在壺誰托付,鐵戟也成繞指柔。驚濤駭浪不變色,只為佳人一笑顧。繁花盡百無顏色,獨秀一枝傲枝頭。」冷冷一笑,眼中不盡自嘲,「想我們曾視為榜樣的神仙眷侶,不過是欺世盜名的一對假夫妻!」
安然驀地一驚,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蘇澄的眼楮。視為榜樣?當初蘇澄與安清妍之間的曖昧究竟到了怎樣的一個地步?
「你是說高祖與曲皇後?」安然不可思議地微張著口,那個沖破阻礙最終走到一起,更是成就一番霸業的美麗故事,難道真的只是故事麼?
蘇澄嘆了口氣,似也很難接受,「我本以為這不過是個野史,可是看到那燕雲拿出的錦帛,我才真的相信。」蘇澄看向安然手中的詔書,竟帶有一絲怨念,「這根本不是什麼私定終身的定情玉琴,而是私藏休書的退婚手段。」
安然握著錦帛的手驀地握緊,什麼繁花盡百無顏色,獨秀一枝傲枝頭,當真可笑,可笑。當年高祖雖與曲皇後定下婚約,但為了名利卻要拋棄已有婚約的未婚妻,而要迎娶更為對他奪權有禮的名門千金。說是詔書,實則是休詔。礙于曲氏財大氣粗,暫時不能惹怒曲氏的高祖竟然使出如此下三濫的手段,將玉琴中藏著休書,讓曲皇後收下。
「他們便是為了這個詔書?」這畢竟是多年前的事了,為何卻要苦追不休呢,無論是高祖還是曲皇後,當年的帝後二聖現在也不過是人們在百花宴上偶有的追憶罷了。雖然經此一事,撕破溫情的政治婚姻,讓安然當真感到齒寒。丈夫本來應為女子最大的依靠,但卻如此心心念念,步步算計,安然真心不知,當年百花鋪地迎娶曲皇後時,他們表面恩愛,內心卻是怎樣的思量。
「不單單是為了保全皇室的臉面,」蘇澄沉聲,「為的是,這詔書後的寶藏。」
安然听此一言一愣,本能地翻過那錦帛,看向後面。
蘇澄搖頭,「恐怕沒那麼容易看出,否則那燕雲也不會講此物留給你了。」他似乎在斟酌著詞語,「我追查此物的最大原因還有一個,」眼光有些不自然地避開安然,道,「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追查與此可能有關的你母親的死因。」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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