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澄似在斟酌著詞語,「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追查與此可能有關的,你娘的死因。♀」
納蘭柔?阿柔?這是心中安清妍的靈魂蘇醒後,安然曾經感知到的唯一對納蘭才女和安相之間的印象,也許即便是安清妍也對這位紅顏薄命的娘印象漸漸模糊了,已經不記得了納蘭柔彌留之際讓安清妍在身側,對她說的那些話。
安然陷入回憶,在記憶中,安相還是如此年輕,意氣風發,似乎不忍納蘭柔太過勞累,讓她輕靠在自己肩頭。納蘭柔在榻上,雖然面色蒼白,卻對年幼的安清妍露出一如既往的溫柔,「阿妍,你要記得,你是納蘭家的女人,不許哭——便是想哭的時候,也要笑著仰起頭——」
「阿柔——」安相眼神痛徹心扉,緊緊拉住納蘭柔的手。畫面似乎應該定格在這一刻,也許便是安清妍也沒意思到她後來看到了什麼。心理學家表明,人腦會在無意識下接收到外界周邊的信息,作為潛意識埋藏在人的記憶深處。
被蘇澄的話勾起的記憶在延續。安相緊緊拉過納蘭柔的手,似乎害怕她便輕易閉上眼楮離開,便是安清妍的注意力也集中在病榻上的娘臉上,卻沒發現,納蘭柔驀地甩開了安相拉著她的手——
「阿妍?」記憶與現實重疊,蘇澄擔心地拉著安然的手,安然驀地抬頭。
「阿妍,你要記得,你是納蘭家的女人,不許哭——便是想哭的時候,也要笑著仰起頭——」
這便是作為納蘭世家之主,作為冥門最後一代家主留給唯一女兒的忠告麼?彌留之際,女人只願自己最愛的人在身邊,可是為何納蘭柔靠著自己堅定跟隨的安世融,卻又堅決地甩開了他的手?
這個年輕便一鳴驚人的女子。這個便是皇帝都禮讓三分的女子,這個一生為納蘭冥門和安氏榮華操心的女子,安然卻只記得安清妍留在記憶中的——「精文史,擅音律,柔佳慧聰,乃大昭女子典範,年芳二十四。薨,帝深感悲切——」
蘇澄的話從安然的耳旁灌入。將她澆得通體冰涼,「想來你已然與冥門之人見了面,果如義父所說,我還是晚了一步。當年你娘的死本就是疑慮重重,身體康健卻如元皇後一般病情急轉直下,所以義父多年來都想查出其中的緣由。」
「你們追查到了八寶玉鳳琴中的詔書卻是為何?」安然緩過神來,若果如安相所猜疑的那樣,納蘭柔是被人害死的,那究竟是誰如此大的能耐,竟然加害身為冥門新一代家主的她?安相一直將安清妍隱于深閨。甚至在其大婚當天上演了帽子戲法,到底是為了避誰?
「義父——」蘇澄嘆了口氣,「他讓我回京來找你,我卻在離開時被暗衛所抓,他只告訴我該去找你娘最後留下的遺物。」
安然一愣。八寶玉鳳琴?此物不是皇家所有,只有皇室才能彈奏的麼?
蘇澄眼光一動,「不,原本此琴向來由皇後保有,皇後前急詔你娘進宮……」
安然心中漸漸將這些事件穿成一條線。
「而後,皇後駕崩,帝急詔,讓義父奉琴入宮為皇後憶傷,但是去的是你娘……」蘇澄的神色有些怪異。
安然手一顫,接言道,「然後,我娘從宮中回來便因‘思’成病,不久也緊隨她當年的閨中密友而去——」安然低垂著眼簾,是的,納蘭柔,不但出身于當年擁立皇位有功的大家——納蘭家族,而且是皇室最為寵信的元後的閨中密友。♀
其實,安然有時也曾用小人之心揣摩,當年安氏不名一文,安世融恐有才情,卻也難以如此年輕坐穩丞相寶座。權力通天的納蘭冥門,家資敵國的納蘭世家,卻就在納蘭柔嫁給安世融後慢慢衰落。
「阿妍,你要將這方錦帛好好保管起來,也許這世上唯一能解開這謎題的就只有你了——」蘇澄緊緊攥住安然的手,安然有些不安地努力抽回,卻實在拗不過他的力氣。
在昏暗的車廂內,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看著對方有些模糊的面孔,安然心中十分混亂。就在這時,中了迷藥的玉狐似被這邊的動靜驚動,竟然咳咳輕哼了一聲。而這一聲卻仿佛一顆炸雷驚醒了有些心猿意馬的蘇澄。
在他慌忙避于車外同時,安然將錦帛藏于貼身口袋,直起了身子。轉頭看向仍閉合著眼的玉狐,沖外揚聲道,「車夫大哥,羽蘭胡同,醉月軒。」
安然前腳進了醉月軒,嫣娘後腳就到了。看著安然正指點著醉月軒的小廝將玉狐小心攙扶回房,嫣娘眉頭微蹙。
嫣娘跟著安然進了屋,有些茫然的小蓮看著面色不善的嫣娘,惶惶不知為何,只得趕緊斟了杯早已為安然備下的溫茶,退回了安然的身後。
「你下去!」嫣娘揮了揮手,她身旁跟著的小丫鬟識趣地躬身退下,小蓮求助地看向安然,似乎擔心盛怒下的嫣娘對安然不利。
「哼——」嫣娘冷哼一聲,「還怕我吃了你家小姐不成!」
這一天對于安然實在太過漫長,經歷了斗酒結交了那些官二代,赤峰閣驚遇刺客,莫名拜入藍權英門下,更被綾羅手把手地殺掉了瓔珞……想到瓔珞,安然的胃有些不舒服,微微蹙眉,「夜也不早了,不知嫣娘有何指教?」
嫣娘一挑眉,「指教?嫣娘恐怕還得有賴姑娘的指教才是。」冷哼道,「姑娘倒真是好手腕,嫣娘卻是看走了眼,不但將百花宴攪成了一鍋粥,更是攀附到了藍將軍這棵好大樹。」
安然本來心中就不甚痛快,卻是更加忍不得嫣娘的冷嘲熱諷。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嫣娘這卻是玩笑了,不是嫣娘看走了眼,恐怕是嫣娘沒有規劃好次才是。」
雖然安然來自現代,不懂這古代黨權斗爭的彎彎道子,但是卻不傻。她怎會看不出,接近慕東煌,嫣娘是有意為之。若說之前默許順心帶自己去景懷王府,那是讓自己漲漲見識,那後來默許玉狐參加百花宴,她步步為營,不過是將自己當做一柄未出鞘的利刃。這般責難,不過是怪罪安然沒有經她同意結交了藍權英。
看到安然竟然針鋒相對,嫣娘眼光一冷,「姑娘不會以為,依附了藍家,你就可以拆了醉月軒這座橋了吧?」
安然淡然側頭,「嫣娘,」她壓了壓火氣,也是這一天太過艱辛,才會情緒失控,有些東西不挑明便罷,既然挑明了,雙方還是把話說開了好,「我不知你傾向那方勢力,我也不關心。」安然看嫣娘微微一愣繼續說道,「我在醉月軒賣藝打工也好,從欽犯手中逃回醉月軒寄居也罷——不過是為了活著。」安然嘆了口氣。
嫣娘的神色也微微一動,眼中的氣勢也漸緩。相處了一段時日,安然也是模清了嫣娘的脾性,她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人,雖然她表面借強勢讓人無法捉模。
見嫣娘被自己說動了一點,安然也就借今天攤牌好了,「你該知道我的來歷,我不是一般的清倌,也不會做你一般的棋子。你想下一盤大棋,我卻只為稍微活得好些。至于你的目的,你不說,我不問,你若說,我也不見得會願意听。」
「你——」嫣娘剛剛壓下怒火,听安然此話拍案而起。
安然卻是不緊不慢,讓對手發怒卻是最有利于自己控制談判節奏的手段,微微一笑,更加坦然,「你有意讓我接近慕東煌和景懷王,我幸不辱使命,而踫到藍權英,我若不假意歸附,你以為,我還能活著在這兒跟你說話麼?」
嫣娘微一遲疑,緩緩坐下,但是語氣中仍是不善,「那你此後卻是如何打算的?」
安然挑眉,「打算?」隨即明白,嫣娘應問的是自己被藍權英收服,更是嘉獎了安御倌人的名頭。看到嫣娘眼中流動的猜疑,安然卻是明白,不管嫣娘到底為何利用自己,又是替誰在利用自己,現在唯一最為清楚自己底細的就是她和順心,走到這一步,萬不能後院失火。
呼出一口氣,安然微揚下頜,「當然是越風光越好,越多人關注越好——」
嫣娘微微一皺眉,卻听安然繼續說道,「嫣娘既然將我推了出去,便已然想到可能有今天。我並不說我會如何不背叛醉月軒,不過嫣娘你可以想想,我是否有背叛的資本。你該明白,我便是依附了藍權英,但是若背叛醉月軒,揭露了我的身份,我又會有何容身之地?」
嫣娘一愣,自己白天一個諜報一個諜報的上傳,實在是氣暈了腦袋。她如何會想到安清妍,一個原本柔柔弱弱的名門閨秀竟然如此刁鑽鑽營,不但大力排除異己,更是不過一個白天,便擴張了如此大的勢力。這樣的安然,讓她漸漸感到是失控了,而公子更是派人送來密信,將大意至此的她劈頭蓋臉數落了一番。這是這麼多年來,公子第一次用如此嚴厲的口吻對她訓誡,嫣娘當真是又羞又怒,只等著安然回來,發泄自己心中的怒意。
听安然如是說,卻也在理。只是——「藍權英既是奉了你安御倌人,你的身份不同以往,卻如何再做這普通的清倌?」嫣娘懷疑。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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