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的一聲巨響,龜背上的眾人只感覺到一陣地動山搖,心中氣血浮動,不由得相顧駭然。
巨龜水邪也發生一聲長長的嘶吼,然而藍色的光幕一陣搖晃,並沒有破碎,水邪終于還是潛入了深海,開始往冥河中游去。
提心吊膽的眾人終于舒了口氣,牛頭馬面實在是太可怕了,自己和它們不是在一個層次上,沒辦法有效殺傷。不過僥天之幸,大伙兒總還算逃了出來,除了斧頭張。想到斧頭張,眾人又心里難過,那個憨厚沉穩的漢子,對很多人而言,都是個不錯的朋友,結果永遠地留在了冥府。在悲傷的情緒中,沒有人開口說話,任由水邪帶著眾人在冥河中潛游。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水邪開始上浮,又停在了望鄉海岸邊。
鬼藏遠遠察覺到了什麼,神色肅穆地站在浮橋上等候。
眾人紛紛跳上浮橋,朝鬼藏露出了苦澀的笑容,這次行動還真如鬼藏所言,太不順了。
鬼藏卻沒有看他們,他的目光停留在水邪身上,眸子里隱隱有一絲哀痛。眾人隱隱覺得不妙,順著鬼藏的目光回頭看去。
水邪頭上的尖角忽然無聲地破碎,水邪疲倦地閉上了眼楮,它巨大的身軀緩緩沉入了海底。
「水邪!」霍香鍋不顧傷勢,撲到水邊,朝海面大喊。
「它死了!」鬼藏的話語里有淡淡的哀傷︰「它的精魄藏在那根可以闢水卻邪的角里,那根角能發揮它的神力,但是它的角碎了,那它也就完了,再也不能浮在冥河上,會永遠地沉沒在弱水里。」
眾人感到一陣哀傷來襲,紛紛緘口不言,孟雲瑕和霍香鍋兩個女孩子,更是悲痛到哭出聲來。
鬼藏搖了搖頭,嘆道︰「不用再為它傷感了,它在這里活了不知有幾百年,早已經活夠了。而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他敏銳地注意到一行人中少了一個,于是問道︰「你們到底遭遇了什麼?」
「牛頭馬面!」陳鐵衣噙著鮮血,咬牙切齒道。
鬼藏神色一變,嘆道︰「我說了你們不會是它們對手。」眾人無言以對,這是事實。鬼藏繼續道︰「在冥府里,有這些幽冥陰氣的加持,我也不會是它們的對手。」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忽然間,遠處海面隱隱泛起一些浪濤。鬼藏側頭閉目,片刻後說道︰「它們在趕來。」
「誰?」眾人聞言一怔。
鬼藏笑了笑︰「牛頭馬面。」
「不可能!」奚洛水失聲叫了出來︰「它們怎麼能渡過弱水,難道它們游得起來?」眾人紛紛點頭,以牛頭馬面那樣龐大的身軀體格,下了冥河絕對跟秤砣一樣,咕嘟直接沉入海底。
鬼藏神色平靜道︰「不錯,它們浮不起來,所以在海底閉氣行走,朝這邊模過來。」
眾人的臉色登時變得煞白。閉氣在海底行走,這是何等恐怖的實力!且不說一直閉氣有多難,單是海底那無窮無盡的壓力,就能把人擠成肉餅,除非肉身極其強硬,才能硬挨,很明顯,牛頭馬面就是那類肉身堅強無比的恐怖存在,他們身軀如鐵,又奇重無比,能夠抵抗深海壓力和海底的潛流,說不定真能一步步模索過冥河。想到牛頭馬面的強悍實力,眾人感到一陣深深的絕望。
「你們走吧!趕緊回到大陸去,不要想著重新進來,盡量在外面把入口堵住吧。」鬼藏淡淡道︰「牛頭和馬面就交給我了,我和手下的三千虎賁勇士會擋住他們的。」
眾人一陣遲疑,鬼藏說過他在冥府里不是牛頭馬面的對手,那鬼藏對上它們,結果會……
「別想了,它們越來越近了。」鬼藏望著海面,淡淡地說了句,他從自己黑袍中掏出一枚碧玉雕成的葉子。看著這枚葉子,他的臉上露出了懷念之色,然而瞬間又消失,他把碧玉葉子遞了出來,交到奚洛水手中,說道︰「拿著這葉子做信物,去找擺渡人,他會把你們渡回去的。這是我當年在仙界的身份符,以後若有機會踫到仙界之人,告訴他們,」他略一停頓,臉上露出驕傲自豪的笑︰「鬼藏不負所托,為大陸的安穩盡力了。」
奚洛水結果碧玉葉子,望向鬼藏的目光充滿了敬意,他行了一禮,背著陳鐵衣默不作聲轉身就走。雲歌等人一一在鬼藏面前行禮,然後離開。
鬼藏沒有拒絕,接受著眾人的行禮,忽然他臉色一變,喝道︰「牛頭,來得好早啊!」
一把巨斧破浪而出,挾著滔天氣勢旋轉而來,向眾人當頭斬落,鬼藏一躍而起,雙掌一豎,強大的氣波從掌間噴涌,打在了巨斧之上,將它遠遠擊飛出去。
可是,一把長刀無聲無息地從海水中破出,滑至陸上。沙娜怔怔地低下頭,一柄大刀從她的胸月復間穿出,鮮血橫流。
「沙娜!」獵手小隊和陋室的小隊的戰友們無不目眥盡裂,就要拔刀沖上來找牛頭馬面拼命。
鬼藏一落地回頭看去,只見沙娜的身體被長刀孤零零地支在地上,顯得那麼淒涼,心里一陣哀嘆,口中卻大喝︰「快走!」他一揚袖,黑袍刮起一陣勁風,卷得眾人立足不定,紛紛倒退。海里,牛頭馬面已經探出頭來,森冷而笑。
「走吧!」陳鐵衣的聲音疲倦而悲傷,眾人終于清醒過來,返身就走。
鬼藏一個人攔在了牛頭馬面身前,屹立不動。
「鬼藏,你想跟我們斗?這里你應該不是我們倆兄弟對手吧?」牛頭提著巨斧冷冷問道。
「牛兄,跟他廢話什麼,他敢攔路,干掉就是。」馬面從沙娜的尸身上取回了長刀,他嘴里說得輕巧,手上卻握刀嚴陣以待,實則他心里對鬼藏也十分忌憚。這可是一個仙啊,倘若不是在冥府這種讓它們佔盡優勢的地方,它們恐怕沒資格和人家叫板。但在冥府嘛,一方面幽冥陰氣會抑制仙的力量,一方面陰氣反而會滋養補充牛頭馬面的肉身,這一加一減之後,牛頭馬面反而佔據了絕對的上風。
鬼藏淡淡一笑道︰「沒打過怎麼知道呢,更何況,我不止有一個人。」他向後一揮手。望鄉城城門洞開,無數的骷髏戰士列陣而出,他們衣衫襤褸,他們武器破爛,但是他們身上煥發的殺氣和斗志,一如既往,他們是仙界的虎賁之士,縱使沉淪冥府,被無盡歲月消磨,也無法冥滅他們內心的昂揚戰意和鎮守冥府的決心。
牛頭和馬面對視一眼,面面相覷,它們沒料到,這些在冥府呆了幾百年,血肉都腐朽了的部隊,還有著這樣的氣勢,看來,眼前會是一場惡斗啊!
鬼藏輕輕一彈指,一柄利劍飛如他掌中,此刻,他仿佛又成為了昔日叱 風雲、指點江山的將軍,他長劍往前一指,喝道︰「殺!」
「殺!」三千骷髏戰士齊齊發出一聲吶喊,聲震望鄉城,無數兵刃高舉如林,三千虎賁盡望鄉,他們的故鄉,便是戰場。
遠處,獵手和陋室小隊一行人已經奔至河岸邊,他們听到了那令人熱血沸騰的震天吶喊,但是他們按捺住了返身與他們並肩作戰的沖動,他們有著更重要的任務,就是出去讓人封住怨靈之門。
擺渡者的木筏幽幽地滑了過來。「這次你們能給我什麼?」擺渡者的臉上露出了狡猾的笑。
奚洛水二話不說,亮出了鬼藏給予的碧玉葉子。
擺渡者登時神色大變︰「你們……上船吧!」他沒有接過葉子,扭過頭去。
眾人沉默地登上了木筏,擺渡者撐起了長篙,木筏開始向來時路滑去。
望鄉城響起了激烈的交戰聲,眾人在木筏上回頭凝望,卻看不到那片戰場。只看到城門上的望鄉二字,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終于消失在視野。
用我們的方式,去影響勝負吧!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守護自己的故鄉。斧頭張、沙娜的音容笑貌浮上了雲歌的心頭,雲歌靜靜閉上了眼,在心底輕輕說著︰願英魂安息,守望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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