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杖全神貫注,吐出一口口水,「怎麼打?我也不知道,師父沒教過。」他也不知道怎麼打。
銀輪扯著嗓子巨吼一聲,企圖將這些猿猴驚走,沒想到這幾十號猿猴非但沒被他嚇著,反而也學著他的模樣,扯著嗓子巨吼一聲,「嗷——!」這聲音可比銀輪的強多了,更可氣的是,它們不但響聲巨大,而且噴出了好多的口水,全噴在了銀輪一個人身上,弄得他渾身粘糊糊的惡臭難聞,身邊的人紛紛後退。
銀輪抹了一把糊著眼楮的口水,氣急敗壞地一揮手,「上,給老子狠狠地殺。」
後邊的教徒「呀--!」地一聲揮刀殺了上去,因為他們手里的刀都比較長,可以夠得到猿猴,而它們卻夠不到自己,正當他們自以為得計的時候,這猿猴卻不傻,剛才是滾球,現在是疊羅漢,六只猿猴疊在一起,兩只為腳,兩只為手,一只為身一只為首,疊起來的猿猴足有三丈多高,這一來,神火教教徒們又犯難了,自己只有一把刀,先殺哪只呢?這邊還在為先找的誰的麻煩頭疼,那邊可就等不及了,有幾個用劍的手挽幾朵劍花殺了上去,這劍花的好處就是在最短的時間之內使劍尖變成一朵花,常人很難找準真正的劍尖位置,往往稀里糊涂地中招。可這猿猴不同,它們是上古洪荒遺種,非常聰明,極其頑劣,要不怎麼能「教」出鄧關這號人物呢?在它們面前,這些個二流貨色耍什麼樣式的把戲都沒用,何況以一敵六,人只有兩手能拿劍,而猿猴則手腳並用,六只猿猴足有二十四只手腳,就算有一半不用,也有十二只,外加上十二只瞪得溜圓的猿眼盯著一把劍,他能逃得到哪兒去?但見這劍花就要罩住一只猿猴的時候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定楮一瞧,頓時傻了,幾只毛絨絨的大手緊緊地抓住了劍尖,這猿猴皮粗肉厚,整日里翻山越嶺、攀岩走壁,手腳上的老繭硬如鐵石,非平常刀劍所能傷,被它們抓住哪還有得還呀?如果撒手還好,只要跟它們硬搶,弄不好連人帶劍都給「沒收」嘍。如果有人落到了它們手上,那就更沒得個好了,只消眨眼功夫就會剝個精光,這些猿猴的記性那是相當的好,它們知道人這種動物有個最大的死穴,就是只要把他們的「皮」、也就是衣服給扒了就完全喪失了威力,任它們宰割,這是三年前知縣大人帶著三百精兵進山抓猿猴的時候它們「積累」的「經驗」。神火教的人渾身上下都披著盔甲,按道理說猿猴是傷不了他們的,猿猴也不想與他們硬踫硬,它們有著自己的打法,一只摘個頭盔,另一個扯塊鐵甲,再上來一只拉根腰帶,又一只搶只靴子,眨眼間裹得嚴嚴實實的神火教教徒就會剝得赤條條的,十幾只毛手毛腳,月兌件盔甲那還不是跟玩似的。神火教的人本來就不多,還有十幾個殘兵敗將被困在村子里放火呢,眼瞅著這三十來號人被一個個地給剝了個精光,金杖與銀輪也開始膽寒起來,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是幾十只通臂猿猴的對手,弄不好也會是同樣的下場。不能說他們不厲害,只能說他們的對手更絕,他們兩個「難兄難弟」要同時對付六只猿猴毫無章法的猛烈攻擊,雖說暫時還是佔了上風,他們各有一甲子以上的內力,逼得這些猿猴非但近不了身,還得節節後退,有兩只一不小心還被他們給傷了,雖然要不了命,行動還是要遲緩得多。暫時的勝利絲毫沒給他們帶來半點的喜悅,因為有更多的猿猴「辦」完「事」後在一邊「閑」得「發慌」,抓耳撓腮、嘰嘰歪歪、不時地用各種千奇百怪的「暗器」招呼他們。
是人都知道,柿子要找軟的捏,這規矩猿猴也明白,金杖與銀輪二人之中,當然銀輪是那個軟柿子,「捏」他的猿猴也特別多,銀輪武藝高強,內力高深莫測,如果他不是那麼的嗜殺與殘暴,本來可以更上一層樓,他屬于那種天賦異稟的人,就因為太過急躁,太過血腥,為暴戾蒙蔽心智,以致走入魔道。這時候的銀輪早上被鄧大夫戲弄了一頓,剛才又被猿猴捉弄一番,現在已經方寸大亂,居然傻到與猿猴拼內力,猿猴吸取山川日月之精華,饑餐靈芝珍果,渴飲甘露瓊漿,不染凡塵污垢,無上益壽延年。鄧關在懸崖上與之搏斗的那只猿猴就有二百余歲,正值壯年,猿猴中尚有年老者,則不知其壽矣。它們雖然不知內力為何物,也不可能知道自己體內有多大的內力,只明白一點,就是依樣畫葫蘆。
銀輪倒霉就倒在這一點上,每當他耗盡真氣所發出的一掌,立馬就會招來十幾只毛絨絨的猿掌硬扛,每每震得自己氣血翻騰,真氣亂竄,苦不堪言。他身上的衣服不是被剝掉的,而是他與猿猴對掌的時候給震碎的,反正上邊已經所剩不多,下邊也破成了一條條的,他還有空扭頭問正在苦斗的金杖,「大哥,你怎麼樣?」
金杖听這話就有氣,「你哪來那麼多廢話,趕快打吧。」一分神,披風就被搶去了。
「大哥,看來小弟晚節是保不住啦!」銀輪打著哭腔哀嘆道。
金杖扭頭望了一眼,真為銀輪感到絕望,如今的他活像一只剛出世的兔崽子在一大堆毛里邊掙扎,圍在他身邊團團轉的猿猴足有三分之一,真他媽的悲壯。
金杖現在想的不是怎樣打敗這些毛絨絨的畜牲,而是怎樣才能比較完整的跑掉,只要銀輪一倒下,他將會成為所有猿猴掌中的超級玩偶,那樣的話,生還的機會就不多了,真想不到,叱 風雲數十年,到頭打不過一群猿,想起來都應該買塊豆腐撞死。
只是他有點奇怪,這些猿猴完全沒找甘溪村的麻煩,好像與他們非常熟悉一般,偶爾弄錯了人,玩幾下就撒手了,難不成這些猿猴是他們養的?果真如此的話,這也太可怕了。高手決斗最忌分心,金杖滿腦子想的是猿猴與甘溪村是什麼關系,完全忘了自己與猿猴的「關系」,他手腳慢了不打緊,猿猴可一點也未閑著,瞅著他分心的空當,嘩啦一聲,金杖的外衣就被搶走了,他慌忙去奪外衣,沒想到下盤又遭到攻擊,兩只毛絨絨的猿腳同時踢中了他的跨下,雖然他有真氣護體,只傷得皮毛,他不由自主地一彎腰,正好露出了腰帶,然後腰帶又沒了,這東西一沒有,褲子自然也掛不住,就這樣,他比銀輪多支持了盞茶功夫。
玩完了這里的人,有些猿猴並未過癮,又將在村中放火的神火教教徒玩了一遍。不到一個時辰,神火教教徒上至金杖銀輪下至刀手馬夫,全成了赤條條的光棍,以往的暴戾凶狠之氣被拋于九宵雲外,趾高氣揚的神態如今已被低聲下氣、畏畏縮縮所代替,看到他們落到這個下場,很解氣,也挺可憐,他們何嘗又不是他人的殺人工具,冤家宜解不宜結,甘溪毀了,重建就是。雖然神火教在這做下了不少惡事,殺了人,放了火,甘溪的百姓對這些殘兵敗將並未落井下石,反而幫他們包扎傷口,大多是抓傷,傷得又不深,是要不了命的,只是衣服盔甲被搶,猿猴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還給他們的,在這十月打霜天氣里,一個個的凍得鼻涕長流,甘溪的百姓身邊也沒有更多的衣物,自然沒什麼支援他們的,加上他們殺人放火,也沒幾個想真心施舍。後來在鄧大夫的動員之下,大家還是弄來了一些衣服,當然也不是什麼好貨,就是一些破衣漏簑、爛斗笠之類。有總好過沒有,當金杖與銀輪從鄧大夫手中接過兩套還算過得去的衣服時心情是復雜的,只說了一句話,「老頭,冤有頭,債有主,咱們後會有期。」也不知道他們將來是要報恩還是要報仇。
「大哥,咱們就這麼走啦?」銀輪心有不甘地問道。
金杖從來沒吃過這麼大的虧,身上衣物單薄,心情算是壞到了極點,沒好氣地說︰「你還有什麼高見?你還想回去再打過呀?」
他瞟了一眼身後站成一排的猿猴,但見這幫畜牲一個個全都成了「衣冠禽獸」,「不不不!」銀輪頭搖得像撥浪鼓,「我、我不是這意思,我的意思是咱們回去怎麼向教主交待?總不能說咱們打不過一群猴吧?」
「不是猴,是猿猴,你懂嗎?」金杖吼道,想起這事他就煩透了。
「我看這甘溪村絕不簡單。」銀輪肯定地說。
「廢話!」金杖哼道,「你知道咱們為什麼打不過這些猿猴嗎?」這一下輪到金杖問他了。
「這、關于這個,小弟認為……認為……」他實在沒想這麼多。金杖鄙夷地望了他一眼,道︰「你就沒想過它們身後有高人指點嗎?」他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接著說,「這才是最最可怕的人。」關于這一點,他猜錯了,不是人指點猿猴,恰恰相反,是猿猴指點人。
「大哥以為這人會是誰?難道是那個鄧老頭?如果真的是他,等那些畜牲一離開,咱們殺個回馬槍,將那老頭抓來,嚴刑拷問,不由他不說。」銀輪道。
「你以為他就那麼傻,等著咱們去抓呀?甘溪燒得煙霧沖天,他們還會呆在那兒嗎?」金杖沒好氣地吼道。
「那咱們回去怎麼跟教主交待呀?總不能說咱們被三十六只猿猴打成這般模樣吧?」
「不能說三十六只,要說一百六十只通臂猿猴。」金杖提醒道。
其實這時候的鄧大夫完全沒想到他們會殺回馬槍,他們正在竭力自救呢,甘溪村雖然烈火熊熊、濃煙滾滾,卻只燒了半個村子,火是先從東頭燒起的,西北風一吹,火勢延伸得不是很快,加上房子之間有防火牆,又不是所有的房子都擠到一起,猿猴來得快,神火教也來不及點燃所有的房子,這就給甘溪的百姓有了一個安身之地。鄧大夫家被大火燒了一半,把前院燒得干干淨淨,後邊卻完好無損,這多虧了村中的年輕小伙把那著火的一半給推倒了,救了後邊最重要的藥房。
大伙還不忘打趣,「鄧大夫呀,咱們的燒就燒了,您這藥鋪可是咱們村最重要的寶貝,老天保佑,好歹搶了回來。」
「誰說不是呢,如今您可是咱們的主心骨,您看現在咱們該怎麼辦呀?」村里後生小子問道。
「是呀,大家都服您,您就出個主意吧。」大家央求道。
「咱們村如今落到這個地步,老朽是有罪的,唉!」鄧大夫唉聲嘆氣。
大家沒听明白這話的意思,紛紛涌上前來,「鄧大夫,瞧您這話說的,這都是那幫天殺的干的缺德事,怎麼能怪您呢?」
「是呀,鄧老哥,你就不要自責啦,咱們能夠活著可多虧了您運籌帷幄,大家又怎麼能怪你呢?」大家紛紛勸道。
听著這些話,鄧大夫又是慚愧,又是感動,「多謝鄉親們的美意,老朽心領啦,如今咱們村算是毀了,大家不要傷心,依老朽估計,他們短時間內是不會再來了,咱們要互幫互助,共渡難關,咱們的房子燒了,再蓋嘛,糧食沒了,再種嘛,咱們甘溪人,什麼世面沒見過呀!」鄧大夫鼓動道。
話音剛落,立馬就有人附和,「對,鄧大夫說的沒錯,咱們就要互幫互助,我的房子沒被燒,誰沒房子住的就暫住我家吧!」
「我家還有好幾十根木頭,捐嘍!」
「今年我家豐收,我出兩千斤。」
在鄧大夫的帶頭下,沒幾個時辰,不但將村里的大火熄滅了,還將一切大小救災事物都安排妥當,當晚就沒一個露宿的,也沒一個餓肚的,效率不可謂不高。
鄧大夫心慌意亂地拾掇完家中破爛,決定外出一趟,吃早飯的時候他把這個事情說了,「咱們暫時躲過一劫,我想出去找找關兒與朵朵,前次接到他們的來信說是要回來了,只是要打京城繞路回來,他們兩個從來沒出過遠門,我估計他們遇到了麻煩。」
一听這話,福兒的眼淚就止不住地落下來,低聲啜泣著,飯也不吃了。
「福兒,你就放心吧,朵朵會沒事的,有關兒在身邊呢。」鄧老夫人勸道。
「就是有他在身邊我才擔心呢,您也知道他的德性,他哪能對付得了朵朵呀!」福兒對鄧關就是沒什麼信心。
「關兒這人呀,我這個當爹的算是了解的,知子莫若父嘛,他呀,平日里是嘻里嗎哈的,沒個正經,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的嘛,我不擔心他們有什麼危險,我擔心的是關兒拿的那把刀,怎麼看都像是他們說的什麼軒轅刀。」
「可你一個老頭子又能幫上什麼忙呢?」鄧老夫人對這老頭也沒信心。
「這你就錯啦,老頭自有老頭的用處嘛,我經歷的比他們多,我吃過的鹽比他們吃過的飯多,過的橋比他們走的路多。」
「唉!又來了,好像別人不知道你的光輝事跡似的,你都講過幾百遍啦!」鄧老夫人白了他一眼。
「公公,您真的要出山的話,一定要朵朵早點回家,我怕他在外不習慣。」福兒有點迫不及待。
「唉,你也年紀這麼大了,在外可要多加小心才是。」鄧老夫人叮囑道,她實在不放心鄧大夫出山,可又更擔心鄧關與朵朵的安危,這手心手背可都是肉哇。
「我還有多年攢下的幾十兩碎銀,公公就帶上吧,路上要用的地方多著呢。」
福兒就要起身取銀子,讓鄧大夫攔住了,「福兒,你到咱家也有些年頭了,要好好將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看好藥鋪,這銀子就你們娘倆留著花吧,老朽有一技傍身,到哪兒都不會凍著餓著的。」
就這樣,鄧大夫一人出門了,身上就背著個小包袱,里邊幾套換洗的衣服,沒帶一個銅錢,他雖然身無分文,不過他這一路過得比鄧關與朵朵就要滋潤得多,如果說朵朵只是個半吊子,他可就是貨真價實的郎中。
山下幾個丐幫的弟子在要飯,他們已經要到了不少,秋收過後,家家都谷倉豐盛,施舍起來也就格外的大方。一隊人馬從山上走下來,但見他們穿著破衣漏簑,戴著爛斗笠趿著破草鞋,個個臉上左一道右一道的血痕,比一般的丐幫弟子還要慘,這就是金杖銀輪帶著的一幫殘兵敗將。
這幾個要飯的見他們比自己還要淒慘,就將自己要的飯菜遞給走在前邊的金杖與銀輪,「弟兄們,看來你們吃了不少苦頭,都餓壞了吧,看在咱們都是丐幫弟子的份上,這飯你們就先吃吧,吃完了好趕路,君山還遠著呢,咱們幾個再去要點就得了。」
金杖銀輪這個氣呀!接過乞丐遞過來的破碗,「嗨!」地一聲,摔個粉碎,又惡狠狠地瞪了這幾個好心人一眼,氣哼哼地走了。
而這幾個好心的「哥們」則目瞪口呆,良久,他們開口了,「嘿!什麼玩藝!都要飯了,耍什麼大牌呀!啊--呸!」
金杖與銀輪並沒有在武陵縣停留,而是繞城而過,他們實在沒臉面去找那個李知縣,其實就算他們現在去找他,他也沒在府上,他還沒回來呢,而且他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兒去,那晚他們模黑悄悄走掉了,沒想到半路上遇上了冤家對頭,就是那群模黑往回趕的猿猴,要說這群畜牲還真通人性,居然懂得「披星戴月」。那知縣的下場與金杖他們也就沒什麼差別的了,只是他們被扒的地方幾十里不見人煙,所以他們現在正頭頂草帽,身圍草裙在山野里艱難跋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