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呆俠 第二六三節

作者 ︰ 寒山士

「聖上,殿下年幼,可選得力之文武官員隨行輔佐。」範大人又哪想到潘太師與皇帝之間的交鋒,他這話純粹出于公理。

「聖上,範大人言之有理,聖上可將殿邊三位勞苦功高的姑娘重賞厚賜,命其還家,以顯聖上隆恩。」潘太師緊跟著啟奏道。範大人心中一驚,壞了,我上了這老賊的當!

「歐陽玉兒乃犯官之女,將她放在殿邊,著實令人憂心。」有的大臣將這理由搬了出來。

「臣以為,殿下還是出宮比較好,聖上可在江浙選取一膏腴之地為殿下封地,命三個姑娘與一干文武大臣隨行輔佐。」範大人轉身就拿著潘太師的「石頭」砸他腦門上了。要與他玩這等「腦筋急轉彎」,潘太師年紀稍大了些。

潘太師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想了想,結結巴巴地說道︰「啟奏聖上,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妥,既然是遠行,江浙是不是太近了些?」

「川西!比如萬州,潘太師以為如何?」八王爺突然開了口。

「千歲,您、您這是何意?」潘太師問道。誰都知道,川西歷來為歷代朝廷的避難之所,不管中原如何的群雄逐鹿,只要入了川,必定風平浪靜。秦末劉邦入主漢中,建立四百年大漢王朝。劉備自領益州,就能三分天下,與曹操抗衡。前朝玄宗皇帝避難蜀地,終于平定安史之亂。川地土地肥沃、氣候宜人,人煙稠密、物產豐富。名山大川環峙,易守難攻,為歷代兵家必爭之地。如果讓小皇子入川,入主萬州,他只要卡著長江水道,收點過路費,就足以將朝廷愁死。

「夠遠了!」八王爺兩手一攤。

皇帝微笑著捋著胡須,一言不發,也沒看誰,低垂著眼簾。一旁的太子啟奏道︰「父皇,兒臣以為此事不可,王弟回宮不足三月就要遠行,這讓天下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皇家!兒臣懇請父皇將王弟留在身邊,以享天倫之樂。」

「太子殿下,皇宮不能有外人長住哇!」潘太師說道。

這句話可壞了,八王爺即刻抓住了把柄,冷笑道︰「有些意思!殿下沒回宮之前,皇宮里沒外人,而今回來了,突然就有外人了。」他也沒指名道姓說誰,仿佛在自言自語。

潘太師可就受不了,「千歲,這是什麼意思?老臣有說過殿下是外人嗎?」他寒著臉,冷冰冰地問道。

「太師,您剛才明明說皇宮里不能有外人長住。」範大人道。

「老夫是說殿邊的三個姑娘,不是說殿下。」

「既然是殿邊的人,又怎麼能說是外人呢?」八王爺道。

「她們一無官職、二無封號,又不是宮里的太監宮娥,難道不能算外人嗎?」

「既然如此,聖上也是一無官職,二無封號,也不算宮里的太監宮娥,是不是也得早日朝外邊轟啊?」這就是八王爺的風格,對于他這等指鹿為馬的招式,朝中的文武大臣沒有不發怵的。

「你--!千歲,聖上乃朝中最大的官。」潘太師氣得胡子高高翹起。

「是幾品?」

「這……」太師沒詞了。

「小殿下情深義重,與三位姑娘生死相依。殿下要不是有高人在後邊護著,只怕早就、唉!」八王爺抹了抹眼楮,沒誰知道他有沒有眼淚,「小殿下每日的定量是紋銀二十兩,可小殿下每餐只有四菜一湯,為兩葷、兩素、一個湯菜,花費不足五十文,還不夠咱們這些道貌岸然的文武大臣一杯酒錢。這五十文還得四個人吃,就連聖上都時不時地去蹭飯。可殿下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余下的銀子又去了哪兒呢?你們知不知道!殿下從嘴里省下這些銀子,為的是接濟那些因保護他而失去性命的義士的親人們。殿下知恩圖報,哪怕一個小小的包子、一碗湯面、一個餅,他都要與人分著吃,這是我在大散關親眼看到的。我們都模著自己的良心,設身處地地想想看,小殿下也就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有人想過沒有,這十年他是怎麼活過來的!有誰想過這十年內他有多少頓飯沒有著落!有誰又能想過這三千多個日日夜夜里邊有多少個夜晚是安然入眠的!如今朝廷有人見他身邊有三個漂亮姑娘就眼紅啦!欲轟走而後快!人家是沒飯吃嗎?蘇姑娘之父富甲天下!難道他還養不了這三個姑娘?這些人心里想過沒有,這里邊包涵著的是怎樣一種血濃于水的情誼。這到底是為著朝廷的安危還是想讓老百姓在後邊戳聖上的脊梁骨!」八王爺居然流下了熱淚,這次絕對是真的。他這番話拐彎抹角地將潘太師罵了個啞口無言。滿朝文武大臣被感動的、被羞愧的涕淚交加,嗚咽一片。

他這番話,感觸最深的無疑是皇帝了,淚水漣漣,不能自持,哽咽著,「八弟,說得好哇!」他抹了把眼淚,恨恨地說道︰「朕的皇兒之事,就是朕的家事!哼!退朝!」

自此之後,朝廷再無一人敢在皇帝面前提小皇子封王賜爵一事,不過沒幾日宮里又傳出一件奇事,說是仁壽殿外的石獅子腦袋突然掉了下來,思前想後,也就皇後壽誕那天小皇子在它身上騎了一下,有人說是吉兆,又有人說是大災,莫衷一是。

「貧僧恭迎太子殿下!」百花大師率領少林寺劫後余生的一干僧眾大開山門迎接太子殿下。眼看著就要舉辦武林大會了,突然冒出這麼一號角色,一時還真難以知曉是福亦是禍。

「嗯!」太子根本沒打算從龍輦下來的意思,只是極為無禮地伸出一只手來,輕輕地揮了一下,算是打個招呼。喚狗也是這麼個手勢,少林眾僧的臉色頗為難堪。

「這就是你們少林寺的待客之道嗎!難道不知這就是當今太子殿下嗎?」太子賓客耀武揚威地喝道。

「貧僧得知殿下前來,早就灑掃庭院、大開山門,殿下如不嫌棄,請禪房歇息。」百花大師說的不溫不火。

「哼!山門如此之小,殿下龍輦如何進得去!」原來是嫌人家門窄。

十八棍僧見太子如此無禮,心里頭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就算皇帝來了也無非是這些禮節,總不能將山門給拆了,正要發作,百花大師雙目一撇,微微一笑,「殿下龍行虎步,又何需這些凡物!」

「本宮此番前來,欲借寶剎辦一場法事,本宮將齋戒沐浴、頌讀佛經,為我大宋朝廷虔誠祈福。」太子這個時候終于鑽出了龍輦,倒背著手,大喇喇地背沖著大雄寶殿內的莊嚴三寶相。

「殿下以朝廷安危為重,實乃社稷之福。吃齋念佛、頌經祈福乃貧僧分內之事,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難得大師有這份心,本宮還需在此盤亙數日,不便之處還望多多海涵。」說罷太子就闊步朝里走。

「殿下大駕光臨,敝寺蓬蓽生輝。只是……」百花大師不知如何開口。

「大師莫非有難言之隱?」太子冷冷地望著他。

「近日敝寺將舉辦武林大會,到時魚龍混雜,為著殿下安危著想,貧僧這就飛鴿傳書四方,讓他們遲些到來。」

「哦!竟有這等武林盛舉!本宮正想結交天下豪杰!豈能錯過如此天賜良機。」

「殿下,如今天下武林良莠不齊,恐怕已經沒有稱得上的英雄豪杰的人了。」百花大師嘆了口氣。

「長老何出此言,難道我鄧大哥不算英雄豪杰!」慧塵在一旁不服氣了。

百花大師氣惱的白了他一眼,正想開口,太子卻搶了先,「請問是哪個鄧大哥?」太子完全沒想到會是鄧關。

「是鄧關!他與貧僧等義結金蘭。」慧塵非常驕傲。太子一听是這個天殺的,臉色立馬就拉了下來,在山門前突然就站住了,後邊緊跟著的百花大師剎不住,只得往右一步,堪堪讓過,差一點就撞上了他。「殿下,這是幾個少不更事的年輕人玩的過家家游戲,徒增笑談爾!」百花大師一見太子神色有異,連忙打著哈哈。

「他是我朝的大功臣!」太子回頭冷冷地說道。這時,一個護衛將軍跑上前來,抱拳一禮,稟道︰「啟稟殿下,丞相到!」

「他來干什麼?」太子有些惱火。

「丞相押送祭品前來。」

「讓他到禪房來見本宮!」說罷,太子怒氣沖沖地走了。

當晚,百花大師在自己的禪房之中「打坐參禪」,旁邊還坐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此人就是前去找尋鄧關的鐵丐,他在山下見到了呂相。「如今還有不到七天就要召開武林大會,偏偏這個時候來了這麼一位,唉!你說這叫什麼事呀!」百花大師兩手一攤。

「小皇子剛剛回宮,他居然有心思遠離京城來我少林寺,個中緣由頗耐人尋味。」鐵丐一時也想不清太子此行的目的。

「據他今日與貧僧所說,他是專程來為朝廷祈福的。」

「如今又不是春秋兩祭,祈的哪門子福哇!」鐵丐嘆了口氣。

「太子乃將來的皇帝,這事興許不會節外生枝。」

「你整日坐在這禪房之中,哪管凡間之事。這個太子可不一般,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此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為求目的、不擇手段,如今他又多了個兄弟,老朽就不信他一點都不著急。」

「他著什麼急!反正他是太子,皇帝早已昭告天下,總不能他一出來就將他給廢了。」

「你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皇帝對他未必就那麼放心,這事他也心知肚明,如今流落在外十余年的小皇子回宮,滿朝的文武大臣就沒些別的想法!還有就是丞相也來了,少林寺又不是皇家寺院,他表面上是押送祭品的,可他畢竟是堂堂的大宋丞相,你就不認為他干這事有些不合乎身份嗎?」

「興許是皇帝下的聖旨呢!」

「皇帝派個將軍不比丞相強呀!」

「難道他也有別的目的?」

「這些日子以來,老朽左看右看他都不是在為中原武林失蹤的那些高手操心,甚至是一點兒都不放在心上,他表面所做的全都是在敷衍咱們,暗地里干的怕也不是什麼光彩之事。他與太子前後腳到,必有所圖。」

「別說他倆了,鄧關呢?」

「唉!他怕是早就料到了這事不會平順,他、不來了!」說罷,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條來,交到百花大師手里。

「這是個姑娘的字跡!」百花大師一眼就看出來了。

「沒錯!這上邊涂得亂七八糟,還是能看得出,他與另一個姑娘在一起。」鐵丐非常擔心。

「他這是要去五台山,他這個時候去哪兒干什麼?」

「是啊!老朽在應天府接到他的飛鷹傳書,他這個時候去五台山,到了那兒不是年底、必是明年初,如此冰天雪地,又處于遼宋邊境,他到底遇上了怎麼樣的性命攸關之事呢?」鐵丐輕輕地嘆了口氣。

「從這書信來看,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他要麼是早就有預感,所以他故意去了五台山,躲得遠遠的。要麼是真的遇上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是江南人,應該不會有什麼故交在那里。」鐵丐非常沮喪。

「听說神火教的總壇金星谷離五台山不遠,他不會去那兒了吧?」

「啊!」鐵丐一听這話,頓時驚得跳了起來,「不好!他鐵定是去營救火龍長老。」

「火龍長老與他又有什麼關系?」

「他們也是拜過把子的。」

「老天!他這腦子里裝的是些什麼東西呀!這火龍丐要是與古都爾見面,非得爭個高低不可,你說這如何是好!」百花大師模著自己的光頂嘆道。

「他莫非是要趁著咱們召開武林大會,黑白兩道全都盯著少林寺的時候,給神火教來一招釜底抽薪?」

「這種事情相信他干得出來,只是,一個人是不是少了些?」

「何止少了些,簡直不知死活!唉!」

「咱們還指望著他來撐台面呢!」百花大師兩手一攤。

「撐台面的今天不就來了嗎!」

「你是說太子、還是丞相?」

「太子是主,丞相也不見得是臣。武林大會來了這麼兩個大人物,面子是夠大的了,有此二人在,絕對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差點被一網打盡!」

「幫主哇!瞎子都看得出來,這兩人不是來祈福的,而是惹禍來了。這兩人要是在少林寺掉了一根寒毛,我少林寺就算傾家蕩產也賠不起啊!如果祈完了福,他們還呆在寺里不走,有一天沒一天的,這可如何是好?」

「既然太子都開了金口,又有丞相在此,沒什麼好擔心的。咱們立馬通知山下的英雄豪杰,武林大會如期舉行!不管太子與丞相是來干什麼的,先得讓這些人動起來,打個兩三天必見端倪。」

「幫主說的有理!咱們再做出要拖延武林大會的樣子,好讓一些人以為鄧關正往這兒趕。」百花大師將鄧關的書信伸到油燈上,點著了。

「再讓十八棍僧與四莊五堡的人,一個一個地摻進去,必要的時候,咱們兩個老家伙也上台切磋一番。」

「如此一來,必定有人會沉不住氣……」

「咱倆再走一步、看一步!」鐵丐輕輕敲了敲茶杯。

當晚,在山下的茂密松林之中,幾個如鬼魅一般的黑影聚在這兒。此時勁風凜冽、松濤陣陣,晝伏夜出的貓頭鷹也在如厲鬼一般「嗚嗚」地「哭」、「呵呵」地「笑」,更顯得一切詭異無比。「幾個月以來,從未見你透露鄧關的半點蛛絲馬跡,難道殺父之仇就不報啦!」一個蒼老的聲音威嚴而又頗有憤懣地喝道,此人正是大明宗宗主,也就是藏頭露尾的丞相。

「啟稟宗主,屬下不敢有半點隱瞞,鄧大哥行蹤隱秘,別說屬下還呆在少林寺,就算跟著他,怕也搞不明白他接下來要干些什麼。」一個年輕的聲音有些委屈地回道,這就是與鄧關結拜的喬巴顏。

「你怎麼還能叫他大哥呢!你太讓老夫失望,你父九泉之下豈能瞑目!」宗主斥責道。

「宗主,大哥的確給咱們造成了許多不便,可屬下已經知曉殺父仇人是誰,宗主將家父之死栽在大哥頭上,似乎有些不妥。」

「大膽!氣死老夫啦!」宗主氣得捶胸大叫,「你、你連老夫的話都不信啦!雲飛怎麼會有你這麼個混賬的不孝子哇!」

「屬下曾听一字並肩王古都爾說,家父當晚是自殺身亡。」

「混賬!」宗主再也忍不住了,左右開弓,狠狠扇了喬巴顏好幾巴掌,猶自氣得抖個不停,咬牙切齒,大吼一聲,「這、這天殺的怎麼能說謊呢!」

「古都爾與鄧關本來就穿一條褲子,他鐵定要向著鄧關,喬兄弟也是一時不察,著了這老殺才的道。」旁邊有人替喬巴顏說好話。

「我宗總共才十大鬼王,目前能確定的就有二人毀在他手上了,一死一傷。」另一黑衣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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