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好!老朽就放心了!就為了這些破事,可憋死老朽了,幸而您今天與老朽談了這麼久,老朽頓覺神清氣爽!其實老朽也看清楚了,人活在世上,誰人能不受氣呢!別看您是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其實不也是得常常受氣,受皇帝老子的氣,受太子這個小王八蛋的氣,受您的那些愚蠢屬下的氣,回到家里興許夫人們還得給您找點氣受,您雖然貴為宰相,宰相肚里能撐船!這話不假,可也別老是憋在心里,長此以往,戾氣郁積,傷卻五髒六腑,非得得憋出病來不可!」
「難怪先生年紀不小了,卻是如此的虎虎生威,老夫受教,老夫也想如先生一般,經常將這些戾氣撒出去,可老夫上有聖上,下有各部大小官員,受的是夾板氣呀!」他重重地嘆了口氣。
「您能這麼想就對了!這些事,老朽從來就沒告訴皇帝,其實皇帝也常常受氣,活該!誰讓他是皇帝的!老百姓罵的第一個人就是皇帝,哈哈!」
「先生興許醉了,這話可不是一個臣子能說的,當心隔牆有耳!」丞相有些害怕。
「不礙事!皇帝正在宮里受老婆氣呢!想起這事,老朽就渾身舒坦無比!」
「您可真夠豁達的!」
「老朽都這麼大把年紀了,皇帝好幾次想殺老朽,到頭來,腦袋不還長在脖子上嗎!尤其那個太子,那哪是什麼太子,簡直就是太上皇!動不動就死啊、殺啊的,好像誰都害怕似的,他要不是皇帝的兒子,誰理他是什麼東西!」這老頭,罵著罵著就沒邊了。
「先生,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呀!得誅九族的!」呂相勸道。
「哈哈!老朽才不怕呢!皇帝的臣子就都是忠君死節之臣?屁話!滿朝文武里邊『奸』佞之臣不在少數,三公九卿里邊又有幾個是東西!您說當皇帝容易嗎?」
「皇帝是不好當的!」丞相嘆了口氣,心說你把老夫也給罵了。
「您將來可千萬別當皇帝,你看從古到今,皇帝有幾個命長的?」
呂相嚇了一跳,「先生,您可千萬別在外頭這麼說啊!老夫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您放心,就是在這里頭,老朽不遇著您丞相大人,老朽也不說!打死都不說!」
「跟先生聊天可真要命,老夫都出了幾身冷汗!」
「出汗好!比什麼靈丹妙『藥』都強,尤其是冬天!如果改天您坐到了金鑾殿的寶座上,切記,夏天別太涼快,冬天別太暖和,會短命的!」
呂相心驚肉跳的,望眼四顧,雖然偌大個大堂空無一人,可他老是覺得哪兒都長有耳朵似的,顯得無比陰森恐怖,「您慢慢喝!老夫還有些公干!」說罷,將銀子丟在桌上,逃難似的跑掉了。
鄧關與古都爾前腳剛走,柳絕無與慕容合主僕二人後腳就回來了。把包拯嚇了一跳,「你們、你們不是說要住幾天的嗎?為何這麼早就回來了?」
「還不是柳姑娘,老是心神不靈的,剛住下就吵著要回來!」慕容合沒好氣地說。
「嫂子,是不是動了胎氣?」包拯顯得有些緊張。
「其實也沒什麼,就老是覺得心里邊有什麼放不下,空『蕩』『蕩』的!」她有些疲憊地撫『模』著越來越大的肚皮,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肚子里的小家伙已經極不安分,時不時耍點「花拳繡腿」,「揣」她幾腳。
「都幾個月啦?看樣子不會馬上就生了吧?」慕容合道。
「這個日子很好記!」柳絕無有些淒婉地說,這話也是蠻有道理的,出事的日子是大年三十晚上,也可以說是大年初一凌晨,十月懷胎,也就當在九月末或者十月初降生。
「下官以為,嫂子這種心理並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引起的,而是另有原因!」包拯道。
「還有什麼原因?她唯一的親人都走了!」
「實話跟你們說吧!鄧關鄧大哥剛來過,又走了。」
「什麼!他、他來啦!」慕容合看來比柳絕無還要吃驚。
「昨天剛到,今日大早就離開了,嫂子應該是與大哥有心靈感應才是!」
「胡說!誰與他有感應了!」她白了包拯一眼,「他這回又打算死到哪兒去?」
「他沒說!不過把古老哥給拐走了!」
「古都爾也真是的,都這麼大把年紀了,還跟著他瞎混,早晚死無葬身之地!」柳絕無說著一扭身,走到後院去了。沒多久,後院突然傳來磨東西的聲音。「你們去看看吧,別讓嫂子干傻事!」他交待道。
慕容合連忙直奔後院,卻發現柳絕無正在磨一只金簪,磨幾下又拿起來看一下,顯得鋒利無比,看她一時好像還不想尋短見,「你真要把這孩子生下來?」她問道。
「這我身上的肉,有了他,我就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了!」她還在費力地磨著。
「這豈不是便宜了鄧關?」
「不佔也已經佔了,又能如何呢?時間是不可能倒回去的!身為女人,早晚要上回當!」
「你磨這個干什麼?」她有些不解。
「下回鄧關要是再來,我也狠狠戳他幾下!」她咬著嘴唇,突然眉頭一皺,「哎喲!又踢我了!」她一臉的痛楚。
包拯正坐在堂上發呆,師爺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連禮節都忘了,「啟稟老爺,喜事,喜事!」
「什麼喜事?既然是喜事,準許你歇一下再說!」
「不用!外邊來了好多大車,上邊載的全是石頭。」
「哦——!昨天傍晚才貼的告示,今天就有石頭啦?」他有些不信。
「您快去看看吧!全堆在工地呢!約有百車之多,後邊還陸陸續續有送到。」
「大哥真神了,就幾張告示,石頭的問題就解決了!」
「大人,這石頭的問題暫時能用個把月,可這工錢從哪兒出呀?」
「大哥送來的一船水賊,里邊有些罪輕的,就讓他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要是還不夠,就將水賊搶劫的銀子暫時頂上,估計也就差不多了。」
「大人,水賊搶劫的財寶按例是要返還給苦主的,或者解往朝廷,充實國庫。」
「這幫水賊心狠手辣,往往雞犬不留,已經找不著苦主了,就算本官暫時借用一下這些銀子吧!」
「這也有五兩之多,上頭要追查起來,怕不好對付!」
「不要緊,他若問這五萬兩,本官就有把柄要他十萬兩,楊道昭是不會做這賠本買賣的!」
「對了!剛才老朽听送石頭的人說,有人在半路上的攔截他們,不讓他們送來!」
「本官已經料到會有這事,他們不動,我們就不動!」
「他們可都是地頭蛇,您可得有心理準備才是!」
「改天將這些水賊來個公審,也好敲山震虎!」他下定了主意。
城門,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鄧關抬頭看著城門上的牌匾,「袞州!」他張口就來。
古都爾掩著面,一臉的尷尬,這著實太丟人了。「怎麼啦!你頭疼啊?」鄧關關切地問道。
「你是不是餓了!還滾粥,這是兗州!」古都爾跺著腳。
「這些字也真是的,長得怎麼看都像同胞兄弟!」鄧關『模』著後腦勺。
「你是大宋子民,這要讓皇帝听到了,非得把你轟到遼國去不可!」
「這是有些丟人!不過我習慣了,還有比這更丟人的!」他無所謂。
「說來听听!」古都爾來了興趣。
「我也不怕你到處張揚!你知道我為什麼只讀了三年私塾嗎?就我七歲的時候,已經上了三年私塾,我先生姓陳,非常古板,簡直冥頑不靈。這一年秋季,私塾先生蓋房子,他起了個地基,為了討個吉利,就在房基四角的石頭上刻有幾個字;陳府石基!開工那天,非常熱鬧,我也去了,一看石頭上有字兒,我好像認識,就隨口念道︰陳府石墓!當場就把這陳老先生氣得抽搐了,我爹好一陣手忙腳『亂』,總算把他又拽了回來,從此,他死活也不教我了。我爹也生怕再把他氣出個好歹來,也不敢把我放到他門下!」
古都爾開始還能忍住,到後來「 」的一聲轟響,放了個臭氣燻天的臭屁,差點沒將城門官燻暈過去。「哎!老夫問你個事!」古都爾還在笑眯眯的。
「你也有事要問我的?」
「身為個男人,你把老夫師妹的人拱手讓給了八王爺,心里痛快麼?」
「誰是你師妹的人?你還有師妹!」
「就是李晴兒這個鬼精鬼精的小丫頭!」
「甘四娘是你師妹!你是不是對她有意思?」
「在老夫面前,你盡量別干轉移話題這樣的傻事!」
「其實你喜歡她又能怎麼樣呢!我已經找到她那個負心漢嘍!」
「先說你的事!」
「說實話!當初听到晴兒成了八王妃,我打心眼里替她高興,還有白姑娘,這可是我的結拜妹妹,全一轎子抬八王府里去了,唉——!」他重重地嘆了口氣。
「你是不是突然覺得心里頭總是空落落的,每當看到她那哀怨的眼神,你就心如刀絞?」古都爾添油加醋。
「白姑娘,可是我的救命恩人,當初我掉到水里,身上扎了很多箭,無處可躲,先是藏在尼姑庵里,後邊才在她的安排下轉到瓊華樓,在她那金字號包廂後邊的洗衣房里養傷,這一住就兩個多月,沒人找得到我們,非常安全!」
「這兩個月以來,你們之間就沒有發生點什麼?」
「你以為能發生點什麼?當然也不能說全無什麼事情發生。」
「這麼說來還是發生了!」古都爾顯得相當「猥瑣」。
「那是後來我們要離開了,李晴兒突然沖我大發脾氣,連帶著白姑娘都受了委屈,然後她就獨自一人跑了!」
「就這些?」
「應該就這些!再後來,她倆落入官府之手,我又跟著你去那個什麼賞刀大會,八王爺本想使個權宜之計,卻弄假成真!」
「你現在恨他嗎?」
「我現在可是他大舅子!都一家人了,有什麼恨不恨的,不過他沒請我喝酒,這是完全不對的!改天我們去敲他的竹杠,我們可是娘家人!」
「行了吧!就你這臭嘴,別到時候將八王府說成了王八府!」
「你有沒有餓?」他問道。
「老夫大肚能容容天下不容之物!」古都爾拍著肚皮。
此時已是七月半,離中秋也就一個把月了,天氣熱得緊,應是秋老虎時節,這個時候也是兗州最熱鬧、最繁華的時節,南來北往的商人帶著天南海北的貨物聚積于這個交通要沖,趕著中秋時節,打算好好撈一票。鄧關與古都爾這兩個不折不扣的吃貨,哪能放過這天賜良機,他倆一路吃來,已是肚皮滾圓,飽嗝連天。「梳妝樓,是干嘛的?」鄧關『揉』著肚皮問道。
「看這門面,應是個酒樓!看這名字,又有些不像!」
「可惜呀!我都快撐爆了!」鄧關搖頭嘆息著。
古都爾打開錢袋一瞧,空空如也,「也好,反正沒錢了。」看來他還是想吃的。
這時,打里邊旋風一般沖出一「團」花花綠綠的物件來,挑起漫天塵土,定楮一瞧,「媽呀!活見鬼了。」鄧關大叫道。但見眼前分明一個長得圓溜溜的半老徐娘,慘白的臉龐、烏黑的眉、血紅的大嘴,眉頭一皺,眼一眯,大嘴一咧,沖他嘿嘿一樂,嚇得他直往後退。「這位爺,里頭請!」聲音還有些像刮鐵鍋,刺激得他直抽脖子。
「沒錢,媽呀!快跑!」說著,拉著古都爾就跑。
「別!這里頭不要錢!已經被一個大官人給全包了,特意邀請您二位賞玩!」
「什麼?天底下還有這等好事?老夫倒要好好瞧瞧是哪個不怕死的!」古都爾抬腿就走。
「從來只有請我喝罰酒的!」鄧關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古都爾卻拉著他進去了。
「你們為什麼要跑呢?」一個聲音傳來。
「我們、我們又見鬼了!」鄧關兩眼瞪得大大的,又是天乘法師,他正端坐在正中的食案上,左右兩個風華絕代的佳人,而後才是他那兩個不成氣的弟子,白眉與白扇,在他們身後立有一面血『色』大旗,上邊用金線繡有四個大字,「專殺鄧關!」
鄧關無奈地搖搖頭,「真看得起我!」
「他誰呀?」古都爾朝那個喇嘛一指,故意問道。
「吹喇叭的!叫什麼天乘法師!」鄧關有些膽怯地說。
一听這話,天乘法師氣不打一處來,不過他還是強忍住了,「你讓老納怎麼說你好呢?沒事你老往老納刀口上撞。這大白天的,老納將你開膛破肚,掏出心肝下酒,這要讓外人看到,豈不將人活活嚇死!」
「別老這麼纏人好不好,我只不過得罪你兩、三回而已!」鄧關覺得有些冤屈。
「你鄧關何許人也!一個人單挑大明宗與神火教,你有多大的能耐老納還不清楚嗎?老納都差點被你嚇住了。你還是趕快去洗洗吧,老納鼻子敏感,聞不得這酸臭之氣,要讓老納動手,老納就將你這張臭皮襪給整個扒下來!」
「在下遵命!在下這就去洗!」他又想開溜。
老鴇已經將水盆端了進來。「你可記得上回是如何整治老納的?」他表面上顯得非常平和。
「你上回是怎麼整他的?」古都爾興致盎然。
「這位又是何人?想必是一字並肩王古都爾吧!」天乘法師自問自答。
「他好像小看你!」鄧關道。
「你們兩個之間的恩怨,別扯上老夫!」要不親眼看著他倆打一架,古都爾是死也不甘心的。
「一字並肩王是明白人!」天乘法師道,言語之間還真沒拿他當什麼玩藝。
「你還沒告訴老夫那天是怎麼整他的!」
鄧關算是被他『逼』到了牆角,「其實那天不賴我!」他又開始耍無賴。
「難道還賴老納不成!」
「也不怪你!這與你我都沒半點關系,全怪那對狗男女!」反正又沒在眼前,罵兩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什麼時候又出了狗男女?」古都爾將鄧關掰過來。
「是我押著一個囚犯,是兩夫妻,吃飯的時候這位高僧也來了,雙方說著說著,這位高僧突然就癱了下去,然後就把這事賴在我頭上,其實那天我是招待得挺周到了,我把牛肉全都夾給了這位高僧,我自己都沒舍得吃!」
「你就別張口高僧、閉口高僧的,老納今日就是要嚼碎你的骨頭,說什麼都沒有用!」
「你看!這高僧就這脾氣!那天也是,本來吃得好好的,他突然就說要超度我,本來我就已經想去參見佛祖了,那天他偏偏又食言了,沒有超度成功。」
「你小子也不是什麼好人,少來這兒忽悠老夫,你們之間狗咬狗的事,老夫懶得听,也懶得理,要打就打,不打就趕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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