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在太平村一待就是一個月,十一月了,已近了深秋。涼風也終于變成了冷風。太平村的居民們也盡早換上了冬裝。
徐明不去這些寒冷,他始終面對著未知的危機,于是,紫雲山山頂上就也多出了個舞劍的身影。與在東平村時不同,舞劍的身影旁還多了個彈動琴弦的女子。
鳳凰木所制的古琴,其音飄遠悠揚。李慕言每天重復著一個曲子,制譜者顯然在這個曲中傾附了足夠的感情。琴聲也就此蕩動人心了起來。
徐明知曉,這是它娘親。
而這一曲,亦名︰秋夕動。這是首紀念的曲子,也是讓人心緒如潮的曲子。制曲者就是如今在紫雲山下每日教授聖人之理的徐老爺子。
紅杉的細碎樹葉如雨般紛紛落下,在琴弦的彈弄之中,也似是有了旋律。樹葉沒沾染上李慕言的裙角,也未觸踫到那個舞劍的人。
李慕言深情注視著飄動的白衣身影,偶有較低的雲霧在劍影的舞動中旋轉。這個年頭,紫雲山上,亦何嘗不是一處人間美景。
長劍平雲,亦秀者,平天下,亦頹者,平己身。徐明沒有大的展望,他還沒有答案,所以他還要去尋找。
「如果可能,未來我能走下去,那麼我要的走的是什麼?」徐明常常如此自問,實然,人生正如佛家所言,萬物皆空。
曾有人言,若一人無了追求,那便空虛了。徐明先下不空虛,可他對未來卻自覺空虛。
「身未動,心已遠。」徐明又是苦笑,這句話或許會陪伴他一生。其實,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暗諷,諷刺自己的無奈,和自己必須要被迫應對。
紫雲山上的紅杉成片,家中的歷書翻過了一頁又一頁,天空也或陰韻或陽光了多次,隨之,紫雲山上紅杉也就剩下光禿禿的枝干了。
徐明依然晨則舞劍,夕則誦經。徐明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去哪兒,但他也知道,先下自己還要多做一點。
于是,一整天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會如多年前一般,在徐家院中,在徐老爺子的注視下,在孩童們的課堂上。
靜听,那似是有些陌生了的之乎者也。
曲動人心,又或是制曲時的情動人心?
「仙路璧人,真好。」徐明常在醉夢之間,輕聲言道。他常細想自己出外不過半年時日,可卻像是滄桑了多年。每當徐明念到此處,李慕言也只是在一旁靜觀著,然後彈奏。
徐明醒了,在一個月的塵世中醒了,他還要繼續,他不能停。即使,他不知何時能再見到這蒼茫的紫雲山,和這不大的浠水湖。
徐老爺子沒有再和半年前一般阻攔,或是說半年前他也未曾阻攔。
東平村有一條小小的管道,沿湖而建,樹木倒是蔥郁,當然,湖上行來的微風也依然怡人,只是近冬了,多少帶了那麼點寒意。
徐老爺子緊了緊袖口和頸口,不長的胡須在湖風的盤弄之下,偶爾飄起那麼一縷。他的面孔依然蒼老,他的身影依然佝僂。
站在他對面的徐明終究還是沒告訴徐老爺子自己出行所有的事兒,譬如,他走上修士這條路。所以,徐老爺子依然擔憂,當然,就算徐明是修士,他也值得擔憂。
「此行是要去哪兒?」與半年前不同,這一次,他們可以告別,所以徐老爺子還是開口了。
「洛陽。」徐明輕聲說著,盡管他不知這個字眼對于徐老爺子的刺激會有多大。可,他還是清晰的看到了徐老爺子突然怔住的雙眸。
徐老爺子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放緩了呼吸,才繼續道︰「為何去那兒?」
「有人告訴我,我會在那里找到答案。」
徐老爺子沉默了,他動了動嘴唇,卻什麼聲音都沒能發出來。他沒那勇氣,或許原因是安逸的生活,或是他經歷了太多。
他不想知道那個告訴徐明的人是誰,他沒有心力了。
寒風似是突然刺骨了一些,徐老爺子愈發覺得冷了,他甚至覺得眼皮有些沉重。「也許該睡一會兒。」徐老爺子徒然想到。
「爹,我先送你回去,外邊冷。」李慕言看著徐老爺子的眸光突然暗淡了很多,突然有點不安,對著徐老爺子說道。
兒孫的遭遇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他們自有他的生活,有些事兒終該接觸的。正如自己當年一般,徐老爺子不知道太多,他只知道,自己當年也未曾後悔過。
只是因為,他曾經擁有過。
「爹,保重身體,我們走了。」
徐明終究還是走了,帶著李慕言,帶著疑問,帶著不安,帶著對未來的憧憬,就這樣離開了這個小村莊。
東平村不是北方,今年的冬天卻來的太快。也不知是天冷了,還是人心冷了。徐老頭子想到。接著,他又呵呵一笑,「是老了。」他帶著笑搖了搖頭,的確,是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