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辰錄 第二章 綠林中少年邂逅,蒼山上白馬嘶鳴 中

作者 ︰ 文刀小五

蒼山上刀光劍影,分分鐘首級分離,文星雨一時緊張,不知該用什麼話形容這里腥風血雨的場面,臨場用了殺人如麻這個詞,只是想表達此處危及,應當疾走才是。

那姑娘知道文星雨只是一個文弱書生,所以未加防範,見文星雨來抓自己的手,被這突兀的舉動給嚇到了,竟躲閃不及,由是剛要發怒。但听得文星雨的話語,知是沒有惡意,便將怒意掩藏下去。只是不留痕跡的將手拿回,看著文星雨但笑不語,一絲害怕的表現都沒有。仿佛那如煉獄般的戰場,竟是沒看到一般。

少女微笑道︰「你還要不要做男子漢啊?又不讓你去殺戮,只是遠處看看就怕成這樣,呵呵,羞不羞?」

少女雖出言調侃,但心里卻緩緩流過一股暖流——她知文星雨絕大部分都是為她考慮,二次相逢,就能設身處地的為對方著想,將他人牽掛在心,也是個性情中人,亦能算個男子漢。

文星雨听聞少女的話,一時愕然,心道,這少女未免太過豪氣了些,不遠處刀光劍影,前一秒還是好端端的腦袋和四肢,後一秒就變成了獸食花肥,害怕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了,她竟然說我羞,我何羞之有啊?不過又立即聯想到山下時那少女如迅雷般的出手,直接讓自己昏的一塌糊涂,想來她也是個學武之人,平常見慣了打打殺殺,自是不怕了。由是心中憐香惜玉的情愫,倒是減少了些。由此又不禁埋怨起自己,見得人家美若天仙,國色流離,就屁顛屁顛的不是自己了,多失男兒氣概,也不是一個有抱負的少年該做之事,實在愧對九泉之下的父親。想到這,再看向少女時,眼神里不再那麼痴迷了,而是多了些君子正氣。

然而,文星雨不論心態如何變化,從頭至尾一直都是責怪自己,少女挑逗調侃于他,他依舊是生不起一絲一毫的氣,反而有些欣喜。

少女見文星雨愣神不回答自己的問題,神色又頃刻間多了幾分嚴肅,誤以為是自己又玩過了頭,言語過于肆無忌憚,傷到了眼前這個羸弱少年的心。心下產生了一絲愧疚,便轉移了話題,「你……知道那邊廝殺的雙方來自哪里嗎?」

文星雨略一思忖,沉聲道︰「此處是蒼山雲間派的棲息之處,想來對戰的雙方,其一為雲間派了。至于這另一方,敢襲入蒼山且能戰斗不相上下,想必也是個江湖巨擘。只是我初出茅廬,位卑才疏,卻不知是哪一方的英雄。」

「英雄?你連另一方是誰都不知道就稱之為英雄,未免太諂媚了吧?」少女佯作取笑道。

听得少女的取笑,文星雨也不惱,而是義正言辭地解釋道︰「我覺得世間正道,人心所向,倘若是一個大奸大惡之人,如何能號召如此多的好手前來廝殺?而且我稱他們英雄,是欽佩他們武藝精湛,不以人品好壞來論。況且,誰呱呱墜地時就被貼上了壞人的標簽?父親常和我說,待人以寬。」

少女聞此,不禁動容,貝齒輕咬朱唇,道︰「誰說沒有人一出生就被惡名所累?從我出生的那刻起,就被雲間派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稱之為‘厄女-,他們四處追殺我,我記事的時候,他們依然不依不饒,在我的記憶深處,那段時間還懵懂無知的我每天過的就是在刀風劍雨中掙扎求活,我看著身邊呵護我的親人一個一個的離我而去,痛苦無助,孤獨無依,你知道那種感受嗎?我的父母,在我出生的時候就被他們殺死了,我從未見過他們一面,也未曾感受過父慈母愛。」少女說到此時,雙眼猩紅,淚水早已盈滿眼眶,瓣開在臉頰。少女轉身面向戰場,動人的面龐竟露出一絲獰笑,道︰「這一切,都是拜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所賜。」

文星雨听聞少女的話,內心的震動無以復加。這一席話包涵太多的意義。其一是這少女的身世竟如此悲慘,一出生雙親歿,較之自己更加淒涼。其二便是這少女的來歷,定然不俗,仿佛還和交戰的另一方有著莫大的聯系。自己與此人有兩番晤,不知是平生之幸還是未來之厄?

然而無論怎樣,文星雨從未從眼前的這個少女身上感覺到半分惡意,情竇初開也罷,鬼迷心竅也罷,見慣了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的丑惡嘴臉,自己和她倒是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感。善惡之分,哪有那麼明顯的界定。只是此時此刻,眼前的女孩讓人心疼。

文星雨移步到少女旁邊,並肩望著殺戮的人海,深情道︰「我只有父親一個親人,父親去世時,我的心像是被插了一刀。你身邊的親人想必很多,心此時也一定是千瘡百孔。我的痛只是一時,你的痛卻綿綿不斷。我是堂堂七尺男兒,你卻是羸弱的少女,承受著非人的痛苦。」文星雨頓了一下,轉向少女,「你願意把你的心給我一隅,讓我替你分擔這些痛苦嗎?」

少女此時的心理防線最是脆弱,原本風雨飄搖的心靈,像是突然找到了根基,人即使在雲端跳舞,心也安定了。

少女亦轉過頭來,望著文星雨真誠且尚且稚女敕的臉龐,淚痕尚猶在,笑靨自然開,嫣然道︰「憑君之言,曼鈴雖殤亦報知音之恩。」

文星雨凝望著曼鈴,眼角也蕩開一絲憨憨的笑意。兩人又同時轉向戰場,一時無言,相立無聲。硝煙,戰火,此時此刻都顯得那麼嫵媚淒迷……

過了一會兒,曼鈴情緒穩定下來,款款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哦……是我唐突佳人了,幸得佳人芳名,卻忘將自己的姓名相告——小生姓文,名星雨。嘿嘿,姑娘叫我星雨就好。」文星雨听聞曼鈴詢問,細語如絲,吐氣如蘭,又不禁靦腆起來。與剛才錚錚鐵骨的漢子形象相比,增添了份溫柔的特質。

其實說起來,文星雨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曼鈴,當然,他們也僅僅才兩回晤而已。

一襲白裙,金色的秀發與頸項齊平,向臉龐一側彎出一個誘人的弧度,兩潭清水靈犀明澈,鼻翼圓滑,唇瓣纁紅,香腮不腴不瘦,縴腰盈盈一握,就宛若一株芙蕖立于碧水之上,婷婷年華,亭亭姿妍。

文星雨語畢便直勾勾地盯著曼鈴看,看的痴了,自己就仿佛進入一種禪境,和前日清晨初逢時一樣的狀態。

「呵呵……」,曼鈴又不禁掩面莞爾起來。

不過,突破了心靈的那層防線之後,文星雨倒是不羞不惱,也陪著曼鈴輕聲歡笑起來。渾然不覺他們二人正處在一場紛亂之中。

逾時,突然一聲嘹亮的馬鳴在夜空中震響,驚到了文星雨二人,同時,也讓整個戰場都止息下來。眾人自覺退到兩邊,留下中間一泓血泊,濃烈的殺意依舊在空中彌漫。

未幾,又是一聲虎?如驚雷橫掃了蒼山山頂。兩道流光從遙遠的天際迅疾而至,就那麼凌空生生地懸浮。文星雨和曼鈴的目光早已被聲音吸引,轉向了戰場,抬頭仰望蟾宮下的兩道身影。一面是一頭威風凜凜的錦虎,其上端坐著一名蒼顏老人,身著一身古樸的玄黃裳;另一面是一匹雪白晶瑩的駿馬,驤首而立,一名英俊冷酷的少年騎坐其上,年齡和文星雨相仿,但卻散發著一種王者霸者的氣息。

待兩人兩獸清晰地出現在眾人面前之後,只見空中地面的兩方分別向兩人合攏,地面上瞻首少年的一方單膝著地,恭敬地喊道︰「參見少主!」。

毋庸置疑,後至的兩人是交戰的兩方人的各自領袖。文星雨注視這兩人時,體會到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蒼顏老人發須皆白,但看上去卻有種寧靜之感,雖然從眾人對他形成眾星拱月之勢不難看出此人定然是德隆望尊之列,但卻給人一種平易近人的感覺。而白馬上的少年倜儻風流,卻帶給人一種鋒銳的壓迫感,有睥睨天下的傲然,讓人心生敬畏。

並且讓文星雨大惑不解的是,這種高貴的氣質有種似曾相識的味道。

文星雨沒注意到的是,當曼鈴看見白馬上的少年的時候,臉上明顯露出歡呼雀躍的微笑,兩眼更是欣喜連連,豁然明亮。而那似曾相識的味道,就是源于身邊的少女。

相峙了半刻鐘,白馬上的少年率先打破了僵局。其聲脆落如雷,在蒼山中經久縈蕩。

「久聞蒼山,風景秀麗無雙,今夜登臨拜訪,果然不負盛名。」

蒼顏老人沒有馬上回答,向內凹陷的雙眸平靜的注視著白馬少年,眼神里有嘉賞,有釋然,亦有擔憂,復雜的情感凝聚在一起,在深夜中發出淡淡的光芒。

老人緩緩的從虎背上下來,一步一步緩慢的從夜空中朝著地面走去,邊走邊向著白馬少年道︰「白馬堡的少主,下來一敘可否?」

少年略一思忖,手掌摩挲著駿馬脖子的皊色鬃毛,白馬就向下徐徐踏去。兩人身後的眾人也隨著二人一起降下。

落地之後,老人席地而坐,向少年作出了一個請的手勢,意思不言而喻,希望少年也從白馬上下來。少年倒也不拖沓,翻身便從白馬上躍下,合腿而坐,身旁的白馬同時前進了兩步,馬首來到了少年身前兩米的位置。

空中一眾落地後,就拉開了與文星雨和曼鈴二人的距離。曼鈴拉了拉正聚精會神看前方的文星雨的袖子,指了指人群,又指了指旁邊的樹叢。文星雨做了個「明白」的手勢,兩人便極具默契的沿著樹叢蜿蜒的朝著人群的方向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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