詰朝文星雨醒來,花葉上的露珠還沒有完全消散,倒是早得很。不過他沒有直接去找性冶,而是出了門四處走走逛逛。蒼山聞名天下的可不只是雲間派,還有其優美的風景。鐘靈毓秀之地,自是風光無限美好,尤其是在經過數代雲間人苦心經營之後——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窺。
蒼山之所以名為「蒼」,是因為山頂盛產一種樹——蒼樹。蒼樹高大挺拔,枝葉繁茂,四季常青,所以遠古先祖選址這里開宗立派,是希望後代弟子都能擁有百折不撓的「蒼樹精神」。這也成了雲間派上行下效的追求,所以論起鍛煉自身身體素質方面,雲間派是當之無愧的引領者。
漫步林間,呼吸著略微潮澀的清新罡風,文星雨倍感愜意,連日來的疲憊漸漸消褪,整個人也顯得清爽多了。碧落里的雲朵如羽入幻,仿佛觸手可及,淡淡的薄霧溫柔了遠處山脈依稀的臉龐,置身于這樣的畫面里,讓文星雨有一種羽化登仙的感覺。
「我一定要努力留在這里,哪怕每天清晨來到這欣賞一下絕世風景也好,不然實在有辜彼蒼之厚。」文星雨暗下決心。
林間度日,光陰飛逝,不知不覺間文星雨已走進了密林深處。薄霧散盡,露珠蒸騰,清晨的清爽感覺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肅殺凌厲的感覺,讓文星雨不禁渾身汗毛都豎立起來。
「蒼樹精神」的另一種解讀就是威勢,乘天地之正,帶給敵人氣勢上的威壓。
這種威壓是山風與蒼樹合奏的結果,反映的是自然之力,讓人不可抗拒。文星雨一點武學修為都沒有,威壓的效果更加明顯,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轉身而逃的情愫。
可是他剛才一路走來,身心都沉浸在蒼山山色之中,此時驀然驚回現實,慌忙間忘了原來的路。雖然這山頂的密林較之山下的規模小了很多,可是依舊是縱深難返。文星雨在這密林深處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他只好大概選擇個方向,硬著頭皮沖了過去。
疾行處,枝葉颯颯,更添一份驚悚。
跑了半個時辰,可是依然沒有尋到一點歸途的痕跡,而且仿佛身後隱隱有人跟蹤,怎麼也擺月兌不掉。文星雨業已累的氣喘吁吁了,而且心下更覺惴惴不安。一顆心宛若孤零零的獨帆,在浩瀚的汪洋里越行越遠,沒有船錨,沒有港灣。
就在文星雨茫然無措焦急萬分的時候,突然,旁邊的樹林中一陣騷動,而後只見一道黑影電射般向自己襲來。文星雨下意識的彎腰躲避,之後就感覺有個物體在背上滯留了一下,然後一股劇痛襲來,那物體就彈躍出去了。文星雨往後看去,只見不遠處的枝椏上正蹲踞著一只動物,體長不過半米,只尾巴就佔據了一半,通體暗紫色,正蓄勢待發。他又回手模了一下背部,踫觸身體的瞬間又是一陣劇痛,然後把手拿回來一看,手上沾滿了血液。文星雨愣了兩秒鐘,然後突然怪叫一聲,飛快的向前奔去,邊跑邊大呼救命。他身後的動物也是尾隨而上,緊追不舍。
于是乎,蒼山的蒼樹林里出現了這樣一幕景象,一人一獸,瘋狂追逐。
文星雨此時心里是懊悔不已,貪賞風景,卻誤入凶處,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別看身後那家伙只是個小不點,可別忘了它是生長在蒼山啊,哪怕是一棵小草,蒼山的小草也得另眼相看。
當然,現在的文星雨沒時間去思考為什麼他覺得蒼山的小草比別處尊貴,他所能做的就是拼命地跑,並且躲避身後的追殺者的襲擊。他不明白為何一個看似弱小的動物有那麼大的攻擊力。事後文星雨一度懷疑,這只追殺他的動物肯定修練過蒼山的武學。
不知跑了多久,文星雨一路左轉右轉,已經是轉的昏天黑地了。就在他即將放棄逃跑、一心赴死之時,天空中一道金光閃過,緊接著一個人影出現在他和那個動物之間,中斷了動物的追趕。文星雨看到了救星,也是一下子癱坐在一棵參天蒼樹底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那動物見有人阻止了它,不由惱怒,張牙舞爪就向那人撲去,身形迅捷無比。但是那個人卻未做出太大的反應,只是反手一抽,就只見那只凶獸被彈射回去。似乎是感受到對方不是自己能挑釁的,凶獸在被擊落地之後又向後一躍,轉瞬就消失在密林之中。
干脆快疾的一手解決掉麻煩,來人看向文星雨,文星雨也正上氣不接下氣地看向他,正準備開口說一聲謝謝,但是卻被來人搶過話去。
「你是哪位師叔門下的弟子,怎麼如此丟雲間派的臉面!被一只尚未成年的紫貂追趕的如此狼狽,讓外人看見了,豈不貽笑方家?」
來人相貌清秀,神色卻異常冷漠,背負一劍,腳踏一靴,靴上用白色蠶絲織就成流雲圖案,正是雲間派「雲上俠」一眾的標志。說起「雲上俠」,這便是雲間派的精英一脈,也是雲間派笑傲武林的核心王牌。
當然,這一切文星雨暫時還不知曉。被人痛斥了一番後,文星雨也是臉色漲紅,雖然他尚未加入雲間派,但自尊心還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他曾經答應過父親「此生不庸」,可如今還是一無是處,不禁嗔責自己。默默地垂下頭,他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暗下決心,一定要發奮鑽研武道,不能被人看扁,愧對父親的在天之靈。
成為強者的願望一直扎根于少年內心深處,父親在世時,是渴求仕途。父親已故,又經歷了近日的許多事情,文星雨的內心在潛移默化地轉變,現在他更想要憑借武學得到塵世的認可。並不僅僅是因為曾經許諾其父,也是為了生存和尊重。
來人見文星雨一聲不吭,傲然地「哼」了一聲,而後轉身化為一道流光消失于密林。
文星雨本來還意欲向來人詢問一條出林蹊徑,但此刻這種想法已化為烏有。貝齒咬合,雙拳緊握,文星雨緩緩站起身,朝著一個方向步履蹣跚地走去……
天到此時,麗日高懸,曛風吹過蒼山,攜來無限睡意。但很明顯,此時的蒼山是不平靜的,因為蒼山聚集了大批的弟子,核心弟子,還沒卸下一路急行的疲憊的精英一眾,以及從四面八方趕回的外出長老和子弟。
北昊殿氣勢遒鴻的殿堂之上,雲間派的一眾或坐或站,氣氛稍顯壓抑。
堂上龍中之位擺放著四把「蒼紅椅」,謂之「蒼紅」,是因為他們由蒼樹之中的紅蒼制成。紅蒼產量極少,紋理稠密有序,其味馨香,恢宏莊重,彰顯的是無比崇高的地位。天下之大,獨有蒼山以此為座。
四把椅子,其二為空,首席長老明岩正端坐在其中的一把之上,而剩下的一把,其上正坐著剛剛趕回怒氣正盛的雲間派掌門——明丘。
也無怪乎明丘雷霆震怒,自從他接任掌門近十年來,雲間派一直是武林泰斗,萬眾敬仰,無人無派敢挑戰其權威。豈料卻在兩天前被白馬堡登門奪寶,雖說那「寶」本來就不屬于雲間派,但是用明丘的話說,被人家迎面摑一掌,簡直是奇恥大辱。
其實對于這件事,主要責任在明岩,但明岩的身餃前面掛著「首席」二字,在同輩分中,資歷甚高,要高于明丘,(雲間派中此種人物有三人,另外兩人在層城防衛獸域,)明丘雖為掌門也不敢當頭指責,只得將怨氣轉嫁于晚輩和白馬堡,于是他們就被損的體無完膚。所以,剛剛被痛斥一頓的蒼山翹楚,都緘口不言,噤若寒蟬。
終于,還是明岩打破了尷尬的處境。「掌門,事已至此,生氣也于事無補了,我覺得損失點臉面事小,查出白馬堡重現江湖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雖然,那愷若然尚且年幼,但五錦使都是浸*江湖二十年的老滑頭,並且餃恨于我們,若不加以監察,恐怕又會產生一場禍事,荼毒生靈。」
「嗯,師兄言之有理。此次前去水域,域主也是對我千叮萬囑,告知我白馬堡重出之事,我才匆匆趕回,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適逢兩年後的三方之聚,獸域近來也是蠢蠢欲動。不知為何,諸事匯于一時,我心下不安吶!」
「掌門也不必太過焦慮,該來的總會來的,恪盡職守,無愧于祖宗便好。」
明丘聞言,重重的嘆了口氣,心中感概道,或許是這十年過的太過舒逸了,祖宗的基業說什麼也不能葬送在自己手里。
「你們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調整好狀態,加緊修行,哼,不要再發生類似的有辱宗門的事情。」明丘厲聲說道,但是語氣明顯緩和下來。眾人聞言,張緊的心弦也松弛下來,紛紛告退離去。
就在眾人離去的同時,有一個人從外面走進北昊殿。如果文星雨此時在這里,他一定會認出這人就是在蒼林中救了他的那位雲間精英。
而至于文星雨是否心懷感激,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