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昊殿內,落針可聞,明丘站在大殿之上,臉色也是一變再變,老來得徒,竟然不到兩月便被自己親自逐出師們,內心深處亦是陣陣悲慟,如同刀絞。
「明成長老,這樣處理你滿意了嗎?」
明丘咬牙切齒的看著明成,眼神中怒氣極盛。
明成見今日這件事再也討不到好,也是拂袖而去,路過文星雨的時候,重重的「哼」了一聲,若不是文星雨主動承擔責任,今天明丘必然騎虎難下,好事都敗在這個小娃手里。
見眾位長老先行離去,其他子弟也相繼離去,事情有了結果,總得給師徒倆依依惜別的時間。
性邪走到文星雨身邊,傳聲入耳,道︰「希望離開蒼山之後,還有人罩著你,不然外面的路可不是那麼好走的。」
性宸也是一臉得意的笑容。
剛才還人山人海的北昊殿,如今只剩下三個身影。
性冶走到文星雨面前,剛要責備後者,不料卻被後者搶了先。
「謝謝你,師兄,沒想到你還是這麼富有正義感的人。蒼山一遭,結識了你這樣一個好朋友,亦是此生無憾了。」文星雨站起身,說著就伸出雙手擁抱性冶。相擁的剎那,往事一幕幕鑽出心底,兩人一起做飯、交流,是性冶教會了文星雨大千世界的諸多規則,把文星雨領入了這樣一個斑斕多姿的世界,讓文星雨認識武道,感受到世間真情。如今就要分別,文星雨心中也是濃濃不舍。
性冶伏在文星雨的肩膀上,听得文星雨的肺腑之言,此時已是涕泗交流,責備的話再也說不出,雖然是性字輩中的大師兄,但是在蒼山十余載卻第一次遇見像文星雨這樣「臭味相投」的朋友,沒有利益牽涉,沒有相互利用,有的只是促膝相談,兩肋插刀,兩人間是最真摯的友誼。然而,這份友誼卻要在今天畫上一個休止……
兩人擁抱了良久,終歸還是要分別,性冶告辭離去,先回自己的院子給文星雨收拾一些炊具,讓他隨身戴在身上。畢竟以後孤身在外流蕩,這些或許是最需要的東西。
這或許也是性冶最後能為文星雨做的事了。
大殿上,明丘緩緩走下,看著文星雨,一臉愧然之色。
反倒是文星雨破涕為笑,道︰「師父,這是弟子應該做的,您還要帶領雲間派開疆擴土,創造輝煌呢。祖宗的基業不能荒蕪在您手上,我知道您有您的苦衷,放心吧,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弟子不會辱沒了蒼山的名聲的。」
明丘欣慰地點點頭,終歸是自己沒用,在這里說什麼安慰的話都顯得很虛偽。頹然道︰「今天夜里,你自行走吧,不要耽擱到明天。為師會幫你鉗制住長老和性邪性宸之輩,以免他們暗施毒手,你先遁入山中,覓一處難尋之所,刻苦修煉,等到能獨擋一面了,再出世不晚。以後要一個人面對大千世界,遇到「豺狼虎豹」要謹慎以對。以你的艷艷之才,並定能武道大成,威震一方,為師相信那天不會太過遙遠。只是沒人指點,全都需要你自己模索了。」
文星雨黯然點頭,想到要一個人,就不由得一陣落寞。
明丘不再說什麼,揮揮手,便讓文星雨離開了。只是文星雨能夠感受到,一方巨擘也有柔情俠骨的一面,沉重的哀傷和留戀,無論如何也無法偽裝。
文星雨暗自下決心,一定要修武大成,讓師父以後不必這般為難,能夠為師父分擔一些壓力。暗自咬緊牙關,文星雨又是一叩首,而後起身毅然離去。
明丘望著少年落寞的身影,不禁仰首長嘆︰「就讓為師送你最後一程吧。」
是夜,月朗風清,夜景尤美。可是蒼山上卻是被濃濃的悲傷籠罩,不僅是因為痛喪子弟,更因為入門不到兩月的天才小師弟被逐出師門。
南武廣場,一群子弟圍繞著場中正在燃燒的尸體,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哀痛,嘆息,悲傷,憤怒……總之如同一層陰霾。
性冶站在心雨院門口,就在剛剛,他送走了文星雨。文星雨沒讓他繼續遠送,說到因為筵席終歸要散,哭哭啼啼有煞風景。性冶望著那仿佛延伸到無盡處的黑色,心中為心雨暗暗祈禱。
長老院內。
明成、明讀、明淞、明安、明帆五位長老打開房門,準備外出,只見院中坐著兩人正在對酌。明成不由怒道︰「明丘,你這是在監督我嗎?難不成我一個前輩還會對晚輩出手不成?」
明丘淡然未語,倒是明岩開口回答︰「掌門沒別的意思,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心雨的去向而已,你們弟子無數,難保不會有人覺得他們師父受了欺負要打抱不平。晚輩的事,我們就不要攙和了,讓他們自行處理就好。」
明成怒哼一聲,視線微移,落在明丘身前的掌門信物「蒼雲 」上,神色一冷,接著便拂袖回屋。其余四人也是相繼閉門。
性邪院內。
性邪和性宸打開門準備出去,只見月光之下高牆之上佇立一人,夜風習習,吹得衣袂獵獵作響,定楮一瞧,原來是心伊師祖。
「掌門不希望你們今晚出去。」心伊墨彤望月,淡淡說道。
兩人聞言,心下怨恨,俶爾,性邪傲然問道︰「師祖,你應該知道,整個楓國都是我的,他跑的出我的手掌心嗎?」
心伊望著皓月的眸子微動,「過了今晚,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好吧,希望他不要被林中凶獸吃掉才好,兩月前,連幼齡紫貂都能捉弄于他。哈哈。」說罷,性邪和性宸相視一笑,也轉身回屋。
今夜,蒼山並不太平……
天階夜色涼如水,如今,月色已滴進了文星雨的心頭。
蒼涼,世事蒼茫,轉瞬之間,就從一代天驕變成了寂寞寡人,雖然一代天驕的日子還沒感受多少,但是那些親人,如今卻真要遠離。
「呼!」文星雨長呼一口氣,背負行囊,腰纏一貂,施展身法疾步遠去,他也知明丘為他所做之事,所以必須盡力遠遁,否則以自己現在的實力,還不夠闖蕩江湖的資格,也難以應付敵人的截殺。
急行間,忽覺有人跟蹤,文星雨忙停下腳步,掩在樹木之間,側耳聆听。
「是我。」忽然有人在文星雨肩頭拍了他一下,文星雨轉身就要攻擊,可看清了來人,臉上的警惕立馬變成了欣喜。
「夕陽爺爺,想必你也知道我的事了,本來我打算去跟你告別的,可是事發突然,沒有機會了。」文星雨臉上的欣喜又變成了歉然,畢竟老人幫助他那麼多,沒有告別就走,實所不當。
「無礙,爺爺來看你不也一樣?回答爺爺一個問題,如今這般處境,你恨嗎?」
文星雨稍加思索,點點頭,道「恨,不過不恨他人,只是恨我自己不爭,要是實力足夠,也不要師父為難。不然就是我本不該出現在蒼山,忍辱寒窗苦讀,就不經歷這樣的離別之痛。這些難道就是命運嗎?」
老人含笑道︰「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嗎?」
「抗爭也是順應天命?」
「不是這個,是央江央閣。若是走投無路了,便去央閣吧。」
老人說著,從後背取出一把劍,遞給文星雨,「你獨自闖蕩,身邊無兵戈防身,不免捉襟見肘,這把劍好久沒用了,就贈與你了。」老人說完話,人就那樣平白無故的消失了,只留下一段話在文星雨內心深處回響︰「記住,孩子,他人加給你的悲傷,你並不會平白無故的接受,上天會將它們改變成點綴你人生的裝飾,沒有了它們,人生就失去了諸多美麗,無論是父親之仇,還是離門之苦,都是鍛煉你心志的手段,上天或許過于殘忍,但是有朝一日,你會得到你更加珍惜的東西,而那些,將會陪你直到永永遠遠。」
「悟涯雖陡,燕身可過。命運在天手中,也在你手中。期待看到你綻放光芒的那一刻。」
聲音猝止,而文星雨還在回味當中。
「命運在天手中,也在我手中,我的行為如果得到上天的認可,上天也會助我。」
文星雨喃喃思忖這句話,心間豁然開朗,無論如何,總之要一直昂揚,得到上天的認可。
當下也不遲疑,而是調轉了方向,往悟涯疾馳而去。
悟涯是雲間派一處修行聖地,一般都是需要靜修突破自我的人才會去那里修行。而且悟涯奇陡無比,如若不會御空,根本不可能生還。悟涯之後是茫茫無盡的原始森林,只要走到那里,就如石礫沉入大海,那便是任誰也找不到了。
翌日中午,蒼山之上。
北昊殿內。
明丘和明岩正襟危坐在上位,心伊立于一邊,道︰「今早五大長老的門下都去搜尋心雨了,不過,至今未果。」
明岩含笑微微頷首,道︰「此子雖遭此劫,但若是能僥幸逃月兌,他日必成大器。」
明丘繃緊的心,此時也是稍稍放輕松些,蹙起的眉頭也舒展開了,希望心雨能一切順利。
性邪院內。
「殿下,沒想到真讓文星雨這小子跑了,方圓數十里都派人搜索過了,沒有絲毫下落。」
性邪听著性宸的匯報,也是心中訝異,看來一直以來小看了這小子,難不成紀元皇星一說是真的?
不過,以此來看,此子更不能留。
「傳信回皇宮,楓國全境,追殺文星雨。」
長老院內。
五大長老齊聚,下手邊站著他們各自得意的門生。
「難道你以為能跑得了一時,就能跑得了一世嗎?」明成雙眉緊鎖,恨不能擰成個疙瘩。「明丘,這次沒能動搖你的根本,算你走運,不過我也要讓你成天提心吊膽。」
「傳令門下在外的弟子,散發出文星雨是紀元皇星的消息,我倒要看看,江湖武林,泥沙俱下,你能安穩到何時。」
南武廣場。
老人依舊在重復著一成不變的工作,只不過,在其旁邊的是性冶,而不再是心雨。
「爺爺,你說心雨能安全逃走嗎?」
「你要相信你的朋友,這點磨礪還是難不倒他的。」
「但願吧。」
性冶和夕陽爺爺都看向遠方,都注視著那天空中悠游的雲朵,但各自所思,應該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