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她還不懂寧唯話中的含義,卻把望文生義學得緊。于是,唯一的結論就是,有時候認真又無趣的人活得其實挺可悲的。她知道自己不喜歡這樣的若即若離,但又無法舍棄這樣的好。大抵這就是所謂缺愛的人通常都欠揍。尤其是像越晨光這種爹不疼娘不愛的。忽然有一天,自己喜歡的人對自己其實挺好的,然後她又在想,她想要寧唯只是她一個的。大抵,每一個心里藏著愛情的人都不會無私得像聖母瑪麗亞。而越晨光亦自認為沒有當聖母的潛質,自己的愛人對別人好,或對自己冷淡,也不會安慰自己說,他開心就好。她想,如果那個人能寬容到這個地步的,就不是愛情了。
只是她性格比較軸,不開心了,亦不懂得拉著寧唯的手,癟嘴帶著撒嬌的意味說,不好或者發脾氣般拮問,你為什麼這樣待我。
按照那些名為專家的人剖析人性特征時得出的結論,雄性動物的骨子里天生帶著英雄主義的成分,面對示弱者時,總愛表現出對其強大的保護欲,尤其是男人。但顯然地,越晨光不是專家,不大懂得剖析男性心理,雖說不會刻意隱藏情緒,卻也不懂得怎麼讓別人明白自己的心意。
還讀大學那會兒,在一個雲色白色如絮的日子里,酷愛看小說的秦青藜看到某個小說里這樣一個情節,女主人公是男主人公包養的情人,有一天。富有的男主人公被人陷害,瀕臨破產的危機,獨對風雪。于是本來一直強調兩人間只是金錢交易關系的女主人公在這時卻拿出了自己全部積蓄甚至出賣自己的身體,把自己賣給男主人公的死對頭,只為換得男主人公一個喘息過後,絕地反攻的機會。基于小說慣有的背景,女主人公總的來說腦子比較月兌線,瞞著男主人公為他做一切盡可能為他遮擋風雨的事兒,甚至還把錢私下交給一個同樣愛慕著男主人公的女子,讓她以救贖的姿態出現,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人與自己的愛人越走越近,自己卻在愛人的世界里越走越遠。一切只因為自己在男主人公心目中早已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最後,故事的結局亦如意料之中,男主人公度過了危機,順其自然地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而女主人公所能做的便是退出男主人公的世界,遠走他鄉。
故事來到這里,秦青藜便問眾人︰「如果你是女主人公你會怎麼做?」
莊囹的回答是︰「這種做法太傻,連評價的必要都沒有。」
本是一個故事,故事性太強,人物虛構,背景虛構,連感情也是虛構。
越晨光卻一臉認真地說︰「我應該這麼做,把錢推他面前就說,你看,我存錢存了老半天,就等著今天,我就知道你有一天會破產的。所以幫你準備了那麼多錢。就等著把自己滿滿的情意講給你听,你也不要覺得沒面子,你破產了,也挺好的。起碼現在由我養你,是不?」
話一出,一直沉默的涂錦被越晨光的話逗笑了,她摟著越晨光說︰「阿晨,你真可愛。」
莊囹還有秦青藜也都笑出了聲。
真的好笑麼?越晨光並不知道,但是連平時不苟一笑的李慕良听了越晨光的話,唇邊亦似乎忍不住地揚起一個愉悅的弧度。大概真的引人發笑吧。可是,在越晨光的心里真的是這麼想的。面對所愛之人,只需等待一個機會,風雨來臨時,告訴他自己的情意,此後,他們在這風塵之中相濡以沫,攜手到老。
不過,如今看來,寧唯領著的龐大事業暫時還沒有破產的可能,所以她也沒機會說出那番話。而且你也不能無緣無故地就直接跑去跟他表達自己的心意吧。她要一個契機,一個不松不緊,剛剛好的契機。不管是否兩情相悅,只想著把心滿滿地捧到他面前。就像她覺得如果她是那小說中女主人公時所想的這麼做。
而這個契機早早地出現了。在晨光二十一歲的時候。
這一年,她糊里糊涂地就做了寧唯的妻。她想,如果早知道是他,她一定會以最美好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然後綻放一個最燦爛的笑,對他說︰「嘿!我們又見面了。你還記得我麼?我叫阿晨。我們以前就見過面了的。你也許不記得我了,我卻把你記得真真切切。我會很努力地做你的妻。」然後,把自己很早前就對他的情意,想著跟他白頭偕老的想法告訴他,絕不莽莽撞撞。想起來到初來寧家的時候,那個糟糕的重遇場景真是想起來都是罪。
那時,越晨光剛來寧家。寧唯當時身處國外,一個寧家住了幾天,沒有一個能稱之為家人的人在那個大的離譜的屋子里頭。不過,越晨光也不是個天生惹事的人,當然,不排除事來惹她。于是,日子倒過得安分。有一天她坐在沙發上,穿著一襲紫色碎花連衣長裙,一雙居家拖鞋,挺安靜地在那里看書。有人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她听到聲響抬頭看去,挺女圭女圭臉的一個男人,放下書便反射性地問道︰「你好!請問找誰?」
來人看著坐在沙發上的越晨光,愣了愣回答道︰「你…….你……」忽而,那男人似乎想到什麼,便又正色道︰「阿唯呢?他不是今天回來麼?」
越晨光那時沒多想,只是覺得印象中沒這個人,下意識地便以為是這寧宅的佣人,然後說道︰「阿唯……我不認識他。嗯……他可能被阿秀使出去打理花室了」她記得今天早上阿秀喚了一個阿唯還是阿中什麼的去打理花室來著。「這樣吧,如果你有什麼要緊事,就留個電話,等到他回來了,我問問阿秀,再叫他打給你?」那時的越晨光初入寧家這樣的大宅子,自然也不清楚大宅子的規矩,不知道,一般家里的佣人的朋友通常不會出現在主人的客廳里頭。
只見男人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然後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那好,他回來了,你便告訴他,就說陶可來過。」
聞言,越晨光還來不及點頭,便見門被佣人打開,赫然走進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身後跟著幾個模樣大抵是助理式的人物。
迎面走來的男人長得很好看,該是過分地好看,許是穿著的不同,男人身上沒了自己初見時的不羈卻多份商場中打滾出來的精練。對于這個人,越晨光記得真切,記得太真切了。那時的一頭酒紅色頭發如今已經全然被黑色的短發所代替,只是,這樣的改變一點也不影響她把這個男人記住。
而站在一邊原本要找阿唯的男人則又是一陣驚愕,看了看呆了的越晨光又看了看迎面走來的男人。終于開口對來人說道︰「你…….你沒有去打理花室?」
聞言,寧唯停在離陶可兩步之遙,皺眉,淡漠答道︰「你胡說什麼。」
陶可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荒謬,只是自己怎麼會相信那個女子的話?相信寧唯去打理花室來著?真是見鬼了。思忖間,陶可連忙咳咳聲清清嗓子,正色道︰「沒什麼。」
寧唯瞥了眼坐在沙發上的女子,頭發很長,淡彎著黛眉,很溫婉的模樣,一雙眼楮直勾勾地看著自己,手里拿著一本書,是洛夫的《時間之傷》。
那時的越晨光並不覺得自己的眼神有何不妥,也完全沒想過被自己盯著的人會不會有心理障礙。只是烏黑的眼楮亮閃閃的,一直看著人家,說官方一點就是沒半點女孩子該有的矜持;說現實點就是,簡直像一只餓了很久的小狗忽然前面出現了一塊骨頭,都說,眼楮是心靈之窗,于是,什麼想法都暴露在自家眼楮中。
那時候,越晨光跑出去問阿秀,她說︰「他叫唯什麼?」唯什麼呢?從前她只知道他叫ryan。
正在修剪花束的阿秀愣了愣,思索半會兒,才明白越晨光問的是什麼,于是笑道︰「唯什麼呢!是寧唯。你個孩子,結婚協議上不是有寫著麼,哪有人自家丈夫叫什麼都不知道的?」
越晨光彎彎的淡眉明顯地舒展,她淺笑道︰「以前沒留意,覺得知不知道都一樣。」
阿秀無奈搖頭,笑她︰「現在又不一樣啦?」
越晨光笑了起來,像個孩子,她道︰「不一樣,不一樣,太不一樣了。」
可惜,遇回自己喜歡的人,這種心情很美;過程卻不美。
尤其是對認真又無趣的越晨光而言,真是毫無美感可言。有時候就是這樣,你竭力要做好一件事,這件事便越是事與願違地無法做好;正如你想討好一個人,想討得他的喜歡,可惜,你費盡心思,萬般小心,還是會洋相出盡。比如說,像越晨光。
夜幕低垂,遠處的街燈折射出夜色。越晨光抓著跟前的外套護著□□的胸前,削薄的鎖骨蜿蜒至圓潤的肩,暴露在空氣,看著門前神色依舊淡漠的寧唯,吞吞吐吐,連說話也結巴︰「對不起…….我忘了鎖門……你……你……你……能給我出去麼,我換衣服還不習慣有人在在場。」用盡全身的力氣也無法說出流暢的來。
你听听,你听听,丈夫不小心開門撞見自己在換衣服,有哪個會急切切地趕丈夫出去的?想來,那時的越晨光還沒意識到擔當妻子的責任啊。而寧唯倒也沒說什麼,一听這樣的話,一挑眉,便利索地關了門。關門時還不忘留下一句「你慢慢,我不急。」
真是真是……
真是即使事過境遷,如今想起總難免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