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小組最先進入防疫帳篷,幾乎完全沒有受到毒氣的侵害,因此此刻出來的兩名男子手腳利落的將王冬梅和王佔新扶進他們的帳篷由那女專家進行善後操作。
喬浩宇此刻已經找不到三人帳篷了,這意味著他與兩名男性專家需要搭建兩次帳篷才可以安然的度過這次危機。
雖然那些專家最早進入防疫帳篷,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現在的狀態很好,恰恰相反,他們是整個隊伍中抵抗能力最糟糕的,除了科學方面的之外,他們的動手能力幾乎為零。
在那兩名專家的協助下,拆解包裝、零件組合、各部固定……喬浩宇的動作雖然還能有效完成,但卻明顯緩慢了下來,中間停頓的時間愈來愈長,以至于那兩名男性專家已經有了中毒的反應,開始站立不穩。
這時,那位女專家也走了出來,將即將要暈倒的一名男性專家扶回帳篷後又趕到喬浩宇身邊,大力的拍打著喬浩宇讓其保持清醒,在看到喬浩宇示意後,也笨手笨腳的投入到了工作中。
喬浩宇眼前的景象愈來愈混亂,無論多麼緩慢也無法準確的控制自己的雙手到達他想要達到的位置,而那女專家的抵抗力明顯更糟糕,最後出來卻和那男性專家一樣眩暈的無法站立,跌坐當地。
朦朧中,喬浩宇看到了腳邊側臥著的哮天兒,肚皮的位置在急速的起起落落,舌頭已經滑落到吻部之外,嘴邊大片大片的口涎,那已經有些失去神采的眼眸仍在隨著喬浩宇的身影費力的移動著,跟隨著!
徐徐的抬起似有千鈞的手臂,卻怎麼努力也無法放到嘴邊,頭和手臂數次交錯卻無法準確的踫觸在一起,喬浩宇跌坐在地上翻身爬倒,靠著地面的支撐將頭湊在自己的手臂上張開嘴狠狠的咬了下去。
由于神經的麻痹,這一口咬的很徹底,手腕上印下一處橢圓傷口缺了一大塊肉,鮮血順著傷口汩汩流出,劇烈的疼痛讓喬浩宇暫時的恢復了神智,努力抬了抬眉頭,翻身站起,啐掉口中的碎肉,或許是擔心一會兒自己沒有機會,再次振奮精神,看著鮮血淋灕的手臂又狠狠的咬了自己一口。
兩次劇烈的疼痛,讓喬浩宇再一次的恢復了行動的能力,看著眼前已經暈倒的兩名專家,他只能獨立完成帳篷的搭建了,還好剩下的部分已經不多,否則一個人是很難完成帳篷搭建工作的。
幾分鐘後,帳篷總算搭建完畢,喬浩宇也已經是強弩之末,踉踉蹌蹌的將一男一女兩名專家拖進帳篷,操作消毒進行密封後,一陣陣的天旋地轉意識恍若要陷入無底的深淵一般。
喬浩宇跌跌撞撞的走到哮天兒跟前,拉過帳篷的包裝袋,手指已經僵硬的不听使喚,一個拉開拉鏈的動作卻讓他失敗了十幾次才勉強成功。
拖出帳篷後,喬浩宇知道他已不可能完成再次搭建帳篷的任務了。
恍惚間,他有些呆滯的目光看向王佔明、王佔林和王佔洞的帳篷那邊,大腦已無法去思考更多的問題,只是心頭有些隱約的酸澀和悲苦。
假如,此刻他們能夠出來幫助喬浩宇搭建這最後的帳篷,大家就都能夠活下去。
可是此刻喬浩宇呆滯的目光卻沒能迎來他們的身影。
喬浩宇手上的動作愈來愈慢,然後開始出現了停頓,出現了茫然,再然後模不準位置……
像是沒了靈魂的軀殼般,靠著僵直機械的動作喬浩宇最終將哮天兒塞在了尚未完全打開的帳篷內膽中,胡亂的噴射消毒噴霧後,模索著將內膽閉合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已沒機會了,意識在不斷飄遠,就像這風中的飛絮般。
對于王佔林而言,恐懼已經刺破了他的肝膽,苟且暫安是他的全部願望,他的見死不救中甚至連嫉妒的成分都沒有。從某種角度來講,嫉妒也是一種驕傲和不甘的表現,這種情緒同樣需要自身的某種強大和勇氣的配合,而他的勇氣已和刺破他肝膽的恐懼同歸于盡了。
而對王佔明和王佔洞而言,喬浩宇在品德的山峰上實在是爬的太高了,高的成了一種讓他們痛苦的源泉。
若是不被諒解已注定,就請讓這個道德標兵從眼前失蹤吧!最好徹底的消失!
就這麼一耽擱,喬浩宇的情況急速惡化了。
喬浩宇眼中最後的一絲靈性悄然流逝了,只剩下毫無聚焦的空洞。隨著一雙刀眉的舒展那曾經鮮活的面容徹底呆板起來,像是放棄了心底最後的掙扎。
轉瞬即逝的石化般的凝滯後,喬浩宇的胸部徐徐起伏,幽深的呼吸聲隔得老遠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已沒能力繼續閉氣屏息了。
這時,身體還處在麻痹的狀態中但緩過幾分意識的幾名戰士和學生眼淚無聲下落,仿佛有什麼在撕咬著他們的心髒。
王冬梅更是覺得心口的位置劇烈的收縮著,這種陣陣的疼痛沒著沒落的折磨著她,幾次掙扎著想要起身都因身體的麻痹而無法如願,淚眼朦朧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明白了什麼叫撕心裂肺的痛楚。
喬浩宇緩緩的站起身形,目光呆滯神情呆板,一雙早已沒有了神采的眼窩中蓄滿了淚水在那毫無表情的臉龐上滑下兩行晶瑩。是毒氣辛辣刺鼻的刺激?還是對人性涼薄的哭訴?
喬浩宇離去了,一個人步履僵硬的向著北方行去,漸漸的消失于微風吹拂的草浪中……
危局解除了,再次從死亡邊緣生還的諸人沒有逃出生天的喜悅,反倒是趕腳心中涌動著無以言表的悲傷。
人或許可以冷漠的對待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在眼前痛苦的死去,但是一個內行的、被公認的、擁有正能量的人以犧牲的方式離去,鮮有能毫無情緒波動的。
天色漸晚,最先恢復了身體機能的王冬梅跌跌撞撞的撲出帳篷,急切的四下張望,哪里還見得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拖著條傷腿跪坐在道路的邊緣望著茫茫的草海放聲哭泣,這興許是她在災難爆發後第一次縱情的哭泣。
在其後恢復的王佔喜、王佔淵曾冒著絕大的風險北入草海搜尋喬浩宇,但他們沒能找到,哪怕只是尸體。
喬浩宇就以一種令人難忘的方式與人們不告而別了。
在王佔明趕去攙扶道旁哭泣的王冬梅時,「啪」一記並不響亮的耳光在這時卻顯得格外的刺耳,王冬梅沒有對王佔明哪怕說一個字,只是掙扎著自己站起身形離開了他。
這一記耳光甚至都不能在王佔明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更談不上疼痛。然而王佔明卻覺得自己被這耳光徹底的扇碎了,那縴細的手揮動著名為鄙夷的力量將他徹徹底底的摧毀了。那並不趕腳疼痛的臉上火辣辣的印著恥辱。
哮天兒活了下來,此刻正圍著向來寂靜無言的常學禮團團打轉,喉嚨里一陣陣的發出低沉嘶啞的咆哮,在王佔喜和王佔淵深入草海卻沒有帶回喬浩宇後,常學禮開始了行動。
由于常學禮大多沉默無語,有些人甚至對他都沒有一個清晰的印象,他屬于那種安靜的幾乎被人遺忘的人,就連王冬梅也只是覺得這個臉色一直略顯白皙的瘦弱男生像個影子般默默的跟在喬浩宇身後,寂靜無聲!
常學禮將屬于喬浩宇的物品默默的整理了起來,包括弓箭及斬馬刀,在將這些物品整齊的擺放好後,常學禮向著人群走去。
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常學禮用一把匕首挾持了女專家,在眾人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兒來,雄獅般的哮天兒快若閃電的越過人群背對著常學禮站定,然後進入了戰斗姿態對著眾人呲著牙。
常學禮的刀就抵在那名女專家的腰上,因為個頭的原因,雖然不是要害但已經是他能做到最好的情況了,「我要源病毒中和藥劑。」
那名女專家貌似十分沉著,泰然自若的說道︰「你應該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況且它對你毫無意義。」
刀光一閃,血光迸濺,那名女專家的沉著被出乎意料的情狀摧毀了,她尖叫了起來。
刀又落在那她的腰上,刀鋒沾滿血跡,她惶恐的看著地上的一只耳朵,它曾屬于常學禮。
「我數到三!」常學禮白皙的臉龐被鮮血染紅了半邊,腮邊的血還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流,可他卻仿佛沒有知覺一般,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常學禮略顯稚女敕的語音中偏偏透著股森冷「三,二……」他數的並不快,甚至可以說有些慢,但是語氣卻出奇的鎮靜和果斷,所有人都相信,當他數到一時那把匕首必定會毫不猶豫的刺進那名女專家的體內。不知道怎的,就算你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當你看到他的瞬間就明白他一定會這樣做。
那名女專家選擇了妥協,在最後的時刻喊了停,也不說毫無意義的話,干脆示意其他專家小組成員拿出一個手提箱。
打開手提箱,白霧籠罩,里面有六支試管兒和一把注射槍,正中兩支呈暗紅色,兩側的是淡紫色的。
「中間的兩支是源病毒,其余是源病毒中和藥劑i型。普通人壓根兒就無法使用,會死的。」
「如何才能滿足使用條件?」
「良性進化體,就是你們說的優化者可使用,此外就是病毒感染後的異化者,不管是所謂優化的還是異化都可實現加速神經網絡建設以及穩定突變的作用。」
常學禮沉吟半晌,將那手提箱接在手中後,對著王佔旺說︰「王隊長,我只想去找喬浩宇。假如我在這里死去,哮天兒會殺光這里專家組的每一個人,而我會徹底毀掉這些藥劑。如果你肯放過我,我只要其中一部分。」
王佔旺正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看到王佔喜和王佔淵將手中的槍放到了地上,而這一動作似乎在傳染一樣,嘩啦啦的其他戰士也都將手中的槍扔到了地上,見此情況王佔旺也將手中的槍扔到地上,開口道︰「好,這里沒人會傷害你!」
常學禮定定的看了王佔旺一陣子︰「喬浩宇相信你,我也信你!」隨即將手提箱交給那名女專家後走到哮天兒跟前,用手扶著哮天兒的頭,另一只手臂伸進哮天兒那巨大的口中猛的一抵,哮天兒尖銳的犬齒瞬間就沒入了那白皙的手臂,幾處傷口順著哮天兒的牙齒流出了鮮紅的血液。
在女生們的掩口驚呼聲中,常學禮又讓那名女專家為她注射源病毒。看著那暗紅色的液體流進常學禮的體內後,眾人的心中一種說不出的趕腳在蔓延,有驚懼、有敬佩、更有難以置信的錯覺。
「我現在究竟算不算感染者。」不知是大量失血,還是病毒影響,常學禮此刻的聲音已經不再穩定。
那名女專家的聲音明顯發顫︰「源病毒的注射和異化動物的感染會產生未知的異化,而你本身又是免疫體……」停了停貌似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慌亂大喊,「你是個瘋子……」
常學禮輕輕的笑了笑,他有些僵硬的表情立刻生動了起來,轉頭看向王佔明等人︰「瘋了嗎?很多人沒有瘋,可他們生不如死!」頓了頓,又說道︰「我現在可以使用中和藥劑了嗎?」
「還不行,假如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想獲得異化的力量,類似喬浩宇那種,這種藥劑的作用是穩定突變,鞏固加強突變後神經體系的完善。你如果現在使用,那麼會中斷進一步的突變,也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對你有意義嗎?」
那名女專家穩定了一下慌亂的情緒,繼續說道︰「這種病毒剛剛被發現,相關研究也僅僅是剛起步,你的情況我們無法預判,你只能選擇一個合適的契機進行中和藥劑注射,比如你的異化達到某種峰值或者崩潰邊緣,又或者你喪失自主意志之前。」
「明白了,謝謝!」常學禮在說這些話時溫和自然,不難想象在災變發生之前他應該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且很有禮貌的騷年。
在詢問完注射槍的使用方法後,常學禮帶著中和藥劑還有喬浩宇的行李物品走了,隨行的當然還有哮天兒。
那個背負著眾多行李的騷年向著北方緩緩的遠去了,這一刻那瘦弱的背影莫名的高大了起來,很難想象在他那看似文弱的身體里究竟跳動著何等堅強的心髒。沒有人懷疑他會找到喬浩宇,哪怕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他一定會找到,人們在瞬間完成了對常學禮的重新認識,那是再也無法忘卻的深刻。
面對那些自私的人,沒人去進行責問或者謾罵。
面對著令人無奈的災厄,人們都在拚命求生存,理智上大家能夠理解他們所作出的選擇。但是情感上,他們是注定難以被原諒的,永遠不能原諒!
一波三折的折騰了這麼久,天色漸漸暗下來。
王佔旺利用接應部隊的裝甲運輸車當做避難所,安排大家進行了休息。
雖然如此的安排是必然的安全考量,但也包含了些關于某種可能的幻想,大家心底都隱隱期待著喬浩宇能夠奇跡般的回到這里。第二天,晴空萬里。
大家期待的奇跡並沒發生,大家失望之余再次出發了,沒有歡笑,沒有輕松閑聊打屁,只有二十條默默騎著單車上路的身影,行向那未知命運的前路……
十一月六日十點。
在那茫茫草海的深處。
在這十六個小時的時間里,常學禮已經多次遭遇各種奇怪的動物和植物,比如說小豬崽兒大小的老鼠;比如說手臂粗細的巨蛇;比如說拳頭大小的野蜂……他的身上掛彩無數衣衫早已不知影蹤。
然而相比發生在自己身體上的巨大變化,身上的那些小傷又算得了什麼?
那個面色白皙身形瘦弱個頭矮小的靦腆騷年此刻早已面目全非了。黑猩猩般的一身棕褐色毛發,這些毛發質硬略有蜷曲,由身體側線為分水嶺過度,愈是向前的毛發顏色愈淡質地越柔,及至前胸顏色已發淡淡的黃褐色。
原本瘦弱的體形此刻肌肉縱橫,並在那濃密的毛發下瘋狂的蠕動集結,仿佛要更進一步膨脹似的。
他的兩小臂外側、兩大腿正面以及整個小腿還有背部整條脊柱、頸椎呈輻射狀遍生鱗片,這些鱗片指甲般大小排列整齊層層疊疊細密緊致,在陽光下發出絢麗的色澤,很有些像魚鱗在陽光下的反光效果。
他的雙手雙腳已嚴重扭曲變形,各個手指鮮血淋灕的皮開肉綻,內里像是沸騰般瘋狂的蠕動著一些什麼。這時一節原本的尾指拉著長長的血色黏液掉落了下來。
身體的種種異化已帶給他太多的負擔和消耗,行李中的吃喝早已一掃而空,在強烈的饑餓感驅使下他在昨夜吃下了一整條異化的蛇。
此刻他的呼吸愈來愈急促混亂了起來,一陣陣的意識恍惚和強烈的饑餓感讓他暴躁不已。
已經異化的有些像狼人一般的頭部,只有一雙眼楮還充滿著屬于人性的一絲堅持。
「在堅持一下,在堅持一下,還不能喪失意識……」常學禮的心在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