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籌莫展。
從林菀家樓道出來,唯一的線索和希望也被掐斷了,現在我們完全被動,除了靜等,沒有別的辦法。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墨歌,她似乎並不著急,神情平靜。
小區冷冷清清,街道冷冷清清,整個城市都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異常冷清了。
天空中飄起雨來,沿海的雨粘稠咸澀,飄在身上,令人很不舒服,而且,大概是心理作用,我總覺得這細雨中帶著一股特殊的腥味。
我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你是不是聞到雨中有不尋常的味道?」墨歌忽然轉過臉來,看著我,問。
我愕然看著她,說︰「你怎麼知道?你也聞到了?」
「沒有,不過你吸鼻子這個細節,很像一個人,」墨歌說,「我認識的人。」
「誰啊?你戰友?」我瞟了一眼她藏在腰間的手槍。
「對,不過他已經過世了,兩個月前在郊區執行任務的時候被變異人撕成了碎片。」她說自己戰友去世的時候,神情依然平靜,不動聲色。
「你真夠晦氣的……一說就說我像個死鬼。」我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他不是個死鬼,他是個英雄,如果我們這樣的人不死,這個城市,你們,早已經全都淪為感染者了,哪有你在這兒上躥下跳的份?」墨歌冷冷說。
我伸手接雨,一陣陣涼意由手掌和指尖直透肌膚,擴散全身。
我覺得自己的感官靈敏了很多,而且是在潛移默化中發生的。
我又說︰「現在,我們好像差不多,不都是注射了那個什麼濃縮液的,能和感染者干上一仗的人麼?」
「不,不一樣,你不一樣。」她連續說了三聲「不」。
她這是看不起我麼?我想。
墨歌沒有看我的表情,繼續說︰「你是受害,而我們,我們所有人,都是自願那麼做的。」
「那你們為了什麼?要錢?」我說。
「有的人是為了錢,有的人是為了活下去,有的人,是為了別人能活下去。」她說著,環視四周,忽然驚覺地說,「有敵人正在接近……」
這語氣的變化實在太快了,我不由得渾身一怔。
什麼東西在接近?那個所謂的「劍士」麼?我倒是希望那個東西過來,我一直打不死他,這個時候墨歌在身邊,恰好可以合力把他擊潰。
我環視四周,周圍一片寂靜,什麼都沒有。
不過,墨歌的那雙眼楮能看多遠,我也說不清楚。
墨歌眉目深鎖,深吸了一口氣,說︰「你早該覺得不對了吧,從我們下來的時候到現在,這面前的幾條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試問,到底誰有這個本事,讓這幾條街一個人都沒有?」
「撤離了麼?」我警覺地問。
墨歌搖了搖頭,說︰「沒有撤離,附近的樓房里,偶爾還有人探頭出來,當然,或許你注意不到。比如……我們三點鐘方向,有一扇推拉窗,打開了一拳大小的縫隙,有一個青年男人已經透過縫隙往外看了很久了。」
我往墨歌說的地方瞄了一眼,只依稀看見高樓之上有一個窗戶開了一條小縫。
我心里暗暗驚嘆著墨歌的視力,問墨歌說︰「那敵人離我們還有多遠?」
「不知道,只是感覺而已,不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墨歌說,「這幾條街上大概已經打起來了,早晚會波及到這里。」她兩手抱在胸前,思索了一會兒,說,「我們走,你帶路。」
「我帶路?」
「難道不是你比較熟悉這里麼?」
「你們作為反抗軍居然不熟悉城市環境,那還打什麼打。」我皺眉說。
墨歌刷地掏出手槍,盯著我的太陽穴,說︰「情況緊急,我可沒那麼好的耐心。」
我嘆了口氣,雖然我知道這個時候不至于有生命威脅,但被人脅迫實在不爽。
我和墨歌慢悠悠的往前走,街道寂靜,沒有「刀兵之聲」,甚至連人聲都沒有,在這樣的一條街上走著,伴隨著那迎面飄來細雨,我只覺得渾身都有些發冷,有種說不出的淒涼和驚悚感。
街道,仿佛比平時寬了一倍,陰沉的天空之下,偏偏有幾盞路燈似開未開地亮著,無精打采,閃爍恍惚,似乎特意來營造這種詭異的氣氛似的。
我被搶指著走了幾十米,墨歌忽然停下了腳步,上前一步,來到我身邊,說︰「差不多到地點了。」
我極目而望,四周依然是灰蒙蒙的寂靜。
這里的空氣,似乎比別處的更加渾濁,這種渾濁和壓抑讓人窒息。
「軍隊可能介入了。」墨歌看了看四周,說,「普通的槍彈,不可能吧空氣變成這個樣子。」
「這是什麼味道?」我吸了吸鼻子,皺眉,這個時候,我感覺有一股濃重的硝煙味從不遠處飄來——不止是硝煙味,還夾雜著很多奇怪的氣味,總之那味道難聞至極。
「往前走,很快你就看得見了。」墨歌說。
我擰著眉,不敢說話,我預感在前頭會看見一些讓人難以接受的東西。
沒走幾步,一樣東西猛然映入我的眼瞼——一截斷臂,人類的斷臂。
那一截斷臂橫在馬路中間,觸目驚心,斷臂的一頭已經燒成了焦黑,手掌上,五只手指以十分奇特的方式扭曲著,仿佛痛苦異常。
「這是……」
「這不算什麼,一場惡戰,總會有一些斷肢……」墨歌看地面上那一截斷臂的眼神,就像是看豬肉,淡定非常,說實話,我有些害怕,雖然之前已經見過不止一次血肉模糊的場面,但依然有點兒害怕,或許有的事情是沒有辦法完全免疫的,就像緊張的情緒——我曾听說過,緊張的情緒,是人類不可避免的擊中情緒之一,沒有任何規避的可能。
繼續往前走,天空越發的陰沉,周圍的霧氣也越來越濃,焦灼的氣味彌漫氤氳。
我不由得捂住口鼻。
赫然,道路旁邊,兩個交纏在一起的焦黑尸體出現在我的眼前,這兩具尸體死前似乎扭打在一起,但燒灼之後,已經分不清你我,連皮肉都連黏相融——他們生前必然是敵人,這一刻,卻只變成了同一堆爛肉。
我心里有種很怪的感覺,堵得慌,不知道是這街道上濃重壓抑的空氣讓我這麼難受,還是別的什麼。
「你估計這是怎麼回事?」我看了看墨歌,「火焰噴射器?」
「燃燒彈。」墨歌冷冷說。
「在城市里投彈?」我皺眉,有些訝異。
「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燃燒彈,是感染者用的燃燒彈。」墨歌說,「是‘吞火者’的杰作,不分敵我,無差別燒殺。」
「吞火者是什麼東西?」我更加愕然。
「你听說過沒有,在印度尼西亞,有一種青蛙,能從嘴里噴出一種揮發油性質的物質,遇到空氣能產生自燃,以逼退敵人。」墨歌說。
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你就能理解吞火者是什麼東西了。」墨歌簡潔的說。
她不想說話的時候我怎麼問她都不會回答。
而這個時候,她的槍已經離開了我的腦袋,她的雙眼也開始四周掃視。這非但沒讓我更放心一些,反而讓我更覺緊張。
天空越發的陰沉,這天空之下的一切,也越發的血腥殘忍,沒走多遠,地面上,平鋪著一堆殘缺不全的血肉——我已經不敢說那些都是人尸了,即便是車禍現場大概也沒有這般的尸體,殷紅的鮮血、黃白的脂肪,白森森的骨骼,鋪展的內髒,還有一顆顆猙獰的頭顱,辨不清面目的臉龐,就那樣堆砌在馬路中間,仿佛,已經開始昭示末日的降臨。
惡臭撲鼻,就在這一堆爛肉的不遠處,還有火焰燃燒著,地面灰黑,濃煙沖天,即便是這陰沉低壓的天空,也擋不住那上沖的煙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