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又是一陣沉默,過了許久,墨歌才緩緩開口,說︰「你……是決定了對吧?」
「是。」
「你點多少人過去?」
「我只要我那些老朋友就可以了。」我說。
「那你外出時你準備交給誰來代理基地內守備事務。」墨歌問。
「莫筱婕。」
「莫筱婕只善于擔當助理的角色,並不適合指揮。」墨歌說「若是短期,沒有問題,如果你在戰場上受傷或死亡,又怎麼辦?」
我愣了一下,沉吟片刻,轉身來到電腦前,說道,「你給我幾分鐘,我可以列出一個候選名單來,我對他們有大致的了解,大概能從這九十幾號人里找出適合……」
「閉嘴!」我話還沒說完,卻被墨歌打斷。
我愣在原地。
「就準備立遺囑了?」墨歌說。
我皺眉不語。
「楚庭生你不要忘記了。」墨歌說,「我們和教會作戰,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活下去,換句話說,我們戰斗,是為求生而不是為了求死!」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作為基地指揮官,若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你知道,這會給第六哨塔乃至整個防線帶來什麼樣的影響麼?」她又說。
「我,大概明白。」我回答。
「所以,我可以讓你去,但是,我命令你,無論如何,活著回來。」墨歌說。
「我……」
「這是命令,听見了嗎?」墨歌的語氣不容反駁。
「我明白了。」
「大點兒聲!」
「是!」
墨歌似乎嘆了口氣,才又開口,說︰「去準備吧,需不需要其他幫助?」
「不需要。」我說道,「我會再調用第六哨塔的一輛運兵車與兩名司機,我想,這一回運兵車上需配上小型機槍。」
「這一切你自己安排。」墨歌並不再反對什麼,很快便切斷了與我的連線。
我知道事不宜遲,迅速收拾好所有東西,同時開啟組群對講,連上了我所有的老隊員老朋友們。
「特戰組所有成員,二十分鐘後在哨塔營地正門處集合,帶上你們手邊最好的武器裝備。」我直截了當的開口說。
「又要打仗了?」林前迷迷糊糊的聲音從那邊傳來,這家伙顯然在睡午覺。
「媽的,憋好久了,哪里有感染者,老子要大干一場!」奕天說道。
「長官,咱們現在還有特戰組麼?不就是一群毫無特權可言的狗一樣的新兵蛋子麼?」黃倩在對講機那頭,語言保持著一貫的犀利風格。
何凡與李聞天稍顯內斂,都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個「是」字,不過這倒是已經夠了。
雖然我要求他們二十分鐘之後集合,但事實上,這幾個人,不過十來分鐘,便已經來到了營地正門處,我迅速組織他們上了運兵車,我不想有太多人知道指揮官離開的事情,現在營地還算安靜太平,而且墨歌依舊在營地里沒有離開,我不希望自己短時間離去給某些帶來不必要的疑慮,畢竟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幾個人喜歡胡思亂想,冒出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想法來。
在車上坐定之後,我這些老朋友們的疑惑終于開始宣泄了出來,奕天最是沉不住氣,問道︰「火急火燎的,出什麼事了?我記得上午終端發出過一條訊息,說是廣州城區哨卡內出了命案,好像有人被炸死了,讓我們都做好待命準備,難道就是這個事兒麼?」
「是。」我點了點頭,說,「但是不只是這樣。」
「哦?又怎麼了?」黃倩也湊近來,問道。
我沉默了一會兒,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听著,今天上午我們已經派出一組七人前往天河西路哨卡進行探查了,但結果是,他們也以同樣的方式死在了哨卡附近,都是被炸死的。」
「有這種事?」林前嘟囔著。
我點了點頭,說道︰「你們還記得鄭龍是怎麼死的麼?」
「嗯?」所有人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黃倩才再次望向我,瞪大了眼楮,說︰「你的意思,該不會是,這次的爆炸事件,也是因為……」
「很有可能也是生物炸彈的杰作。」我靠在運兵車車廂一側,雙手抱在胸前,說,「但現場並沒有發現動物留下的痕跡,只有人類的血跡,而且,很可能是幼童的血跡。」
「幼童?!」
「沒錯。」我盡力讓自己的語氣干脆利落一些,說,「你們听好,到達預定地點後,如果有政府士兵接應,那麼就依據他們計劃再作打算,若是沒有,那麼……我們就只有自己行動了,盡量找到並肅清所有生物炸彈,至少方圓一千米內,不能留下感染者、生化怪物一類的東西。」
「是。」
「注意哨卡周邊的密道、密室、封閉的大樓,我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地方在那附近的據點。」
「是!」
「注意那周邊的流浪兒,尤其是五歲到十歲之間的流浪兒童,若是發現類似人員行蹤,保持距離進行監視,若是對方有任何詭異舉動,立刻……」我咬了咬牙,繼續說,「立刻開槍射殺!」
「什麼?殺小孩?」這一刻,是何凡首先坐不住了,「為什麼?」
「因為流浪兒最有可能是生物炸彈。」我解釋道,「上午,我們的小組在全軍覆沒之前給我發回的最後信息是,他們在哨卡附近發現了一批可憐的流浪兒,詢問我是否能把他們帶回去基地暫時照看,而在我拒絕請求後不過幾分鐘,他們大概就出事了。」
「可是,那些孩子……如果是無辜的呢?」何凡說道。
「長官,我覺得,也不妥。」這時,李聞天開口說道,「如果錯殺無辜小孩,市民知道了,恐怕會造成不良輿論。」
「對,不妥啊。」奕天說,「你讓我殺任何一種感染者,我都可以拼命,但殺小孩……」
其實,我早已經猜到了他們是這種反應,對手無寸鐵的孩子下手,或許任何一個正常的成年人都很難做得到。
我思量片刻,改口說︰「好吧,既然你們反對,那就這樣,見到任何幼童,第一時間用麻醉彈擊倒,至于麻醉彈的劑量,你們可以自己考慮一下,相信身上都帶了那些東西吧?」
所有人都有些支支吾吾,聲音很不整齊,但基本都告訴我說「帶了」。
我微微閉了閉眼,說︰「為大家安全著想,記住,第一時間,必須把他們擊倒,我不想任何人死于同情心之下,我們面對的是一堆恐怖的人肉炸彈,而不是一群普通的小孩,知道麼?」
「是……」「明白了……」他們的聲音依然沒有底氣。
其實這個時候,我心里也沒有底。
我甚至也不清楚,當自己真正面對一群孩童的時候,我是否能下得去手,是否能順利的扣動扳機。
但與此同時,我的腦海里,不斷回放著鄭龍死去時的畫面——那滿身的鮮血,那嘎嘎的喉音,那猙獰的面目,還有月復中流淌而出的內髒與骨渣——若不是這群會爆炸的感染者,它又怎麼會變成這樣?想到這里,我不由得開始告誡自己——對方並不是人類,對方是我們的敵人,凶狠殘忍的敵人。
這種自我催眠式的告誡,一直持續到我們到達目的地位置。
下車的一刻,我的確看見了一片「熔爐」一般的鮮艷之景。
沒有人來清理戰場,我們戰友的尸體依舊在陽光暴曬之下,很快,便會開始腐爛發臭。
我一直試圖讓他們信任我,他們也正是信任我,最後才會選擇來到這里探查——但我沒有想到最終是這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