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煙塵(新) 第十二章 艱難的生存

作者 ︰ 溺水之貓

這天晨曦早早的起床,燒好開水,將密封桶里最後一點麥片泡好,招呼依依起床吃早餐。晨曦對還在賴床的依依說自己已經吃好了,出去踫踫運氣看有沒有工廠招工。

依依伸著懶腰半坐起身,倚在枕頭上還半眯著眼說了句︰「中午我不想再吃蛋炒飯了,晨曦,你就不能換點別的花樣吃麼?」

晨曦停下已跨出門檻的腳步,沒有回頭,背對著依依應了聲音︰「哦,我知道了。」手卻不自覺的伸進口袋模索起來。

之前住在台干宿舍,加上陳明仁沒回台灣前,她倆也一直在台干食堂吃免費工作餐,除了自己的一些生活日用品,並不需要花錢,因而也一直沒發愁過錢的事。從搬出工廠生活開始,依依每個月的工資都懶得去領,全權由晨曦代勞,生活就更是不管了,依依覺得有晨曦在操心就好了。事實上晨曦每個月的工資才不到四百塊,而依依更少,二人的月工資加起來不到七百塊錢。每個月的租金、水電、吃、喝拉撒,加上依依愛逛街、愛買小玩意,一個月下來她們幾乎沒有余錢。住在工廠的那幾個月晨曦存下的一點錢,在租房時買了些床墊、被單、小台扇之類的生活必需品後就告清庫了。

工廠倒閉半個多月了,上個月的工資一毛錢也沒領到。付房租和這些日子以來的生活費,花的都是晨曦當初出來時,大哥偷偷放進她包里的應急錢。晨曦一直沒舍得花,那是大哥的一份牽掛,是晨曦內心的一點溫暖。而現在,就在此刻,這一點最後的「溫暖」,馬上就要花光了,如果今天再找不到工作,晨曦不知道她們還能怎麼生活。

晨曦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從房間出來就覺得頭重腳輕,她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索興一**坐在沿山的石階上,將頭深深的埋進手掌里。

不知什麼時候依依出來了,發現晨曦坐在下山的台階上,樣子有些奇怪,依依走上前推了推晨曦的肩膀,問晨曦,不是說去找工作了麼,怎麼還在這坐著,是不是不舒服。

晨曦抬頭,滿眼的淒涼,「我們,沒錢了。」聲音怪異而嘶啞,順著這句話,晨曦的淚突然間奔涌而出,她站起身抱著依依開始痛哭出聲。

依依有些呆滯,半響後反問「我們,沒錢了?」她有些不信,將晨曦稍稍推開,雙手撐著晨曦的肩頭,有些語無倫次︰「怎麼會沒錢了呢?是不是我買絨女圭女圭花得太多了?是不是我們這個月的電費太高?還是你不小心把錢包弄丟了?」

晨曦滿臉淚珠,不說話,只是搖頭。

「不對啊,如果沒錢了,那為什麼我們還能吃麥片?那好貴的哦。」依依有些疑惑,然後突然想起,那麥片晨曦告訴過她,是陳副理回台灣前,帶陳明仁的信過來時給她們送來的。

依依咬著唇沉默了片刻,突然對晨曦說︰「你先回房間休息,我看這些天你好象精神不是太好,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再說,你上次回來說起過保稅區現在所有的台資廠都不收福成出來的人,你就算去也找不到的。」

倆人相互支撐著走回房間,依依問晨曦還有多少錢。

晨曦伸手將長褲口袋翻轉出來,將一把幾元、幾角的毛票、硬幣放在床頭的小桌上。然後起身從牆上,將掛著的牛仔包取下來,掏模了半天,拿出一個硬皮記事本翻開,一張張的從本子夾頁里拿出幾張十元的新幣。輕輕說;「全在這了,就這些。」

依依沒數,直接把桌面上的零散票子、硬幣拿起來,想了想又從那幾張新幣里拿了一張十元。轉身就往外走,邊走邊說︰「晨曦,你在家等我,最遲下午就回來了。」

晨曦急了,起身要拉住依依︰「你個超級大路痴,你一個人要去哪里嘛?我陪你一起去啊。」

依依轉頭,眼神清亮,一字一句的說︰「我平時迷糊,那是因為有你在我身邊,有陳明仁在我身邊,我可以完全不用思考,全然的依賴你們就好。我忘了,我雖然叫你姐姐,其實你只大我一歲,而現在,卻要讓你因為我的任性和虛榮,吃苦受累,我真的太自私了。現在,我要去做我該做的事,請你好好的休息,什麼也不用想,等我回來就好。」

晨曦有點不認識眼前的依依,這還是那個事事依賴她,沒有主見,膽小怯弱的依依嗎?此刻的依依,讓晨曦有種她是要去慷慨就義的錯覺。

在晨曦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陌生而堅定的依依,就是從前那個嬌柔怯弱的依依之前,依依從門口消失了。

晨曦惶惶不安的等待著,在等待中陷入回憶的沉思……

第十三章初識

湖南,1989年夏天

單身宿舍的盡頭傳來重重的關門聲,隨後是一陣桌椅、鍋碗的踫撞、破碎的悶響。

正在大哥房間打掃衛生的晨曦,好奇的探出頭往那邊觀望,隱隱听到那邊傳來一個男人咆哮著的責罵聲︰「一天擺個死人臉,你擺給誰看啊,怪不得老子天天輸錢,都是你的在背後咒老子是吧?」罵聲里合著幾聲 啪的脆響,象是手掌打在臉上發出的動靜。接著傳來的是一個女音的輕泣。「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喪,還去打飯,你個喪門星想餓死老子是吧?「男人還在繼續怒罵。一會那邊的門開了,走出一個瘦小的人影。

晨曦退回房內,有意沒關上門,心里有些好奇想看看被罵的女子。

深藍的卡其布廠服,松松垮垮的穿在她身上很顯眼,衣服的尺碼過大,從卷起的袖子里露出的手臂,象是從一個巨大的深井里探出的竹枝,細小而柔軟。這女子長得不是那種驚心動魄的美,白晰的一張小臉上五官並不見特色,只是一雙眼楮特別的大,波光流轉里有種楚楚動人的靈氣。她有二條好長的辮子,辮子垂在身後晃悠著,幾乎要踫到她的腳後跟上。這讓晨曦有些好笑。在這個流行著「爆炸式」和「大波浪」的年代里,怎麼還有這麼老土的女子,真象個村姑,晨曦在心里想。

「劉依,回來的時候去老趙頭家買二瓶啤酒,別他的又忘了。」那男人的聲音從通道里傳來。晨曦厭惡的皺眉,這男人說話不帶髒字會死麼?滿嘴粗口。晨曦有些鄙夷,什麼樣的女子會和這樣的男人生活,恐怕也不會是什麼好女人吧?

大哥回來時帶了幾枝映山紅,晨曦知道那是廠子後山上采的。每次只要晨曦來,大哥一定會在下班的路上帶幾枝回宿舍,他知道這是晨曦最愛的花。

晨曦高興的接過花,正想找個瓶子插上,大哥笑呵呵的說別忙活了,我這沒瓶子,我上馮兵那要個瓶子去,那酒鬼別的沒有,瓶子有一堆,說著就出門去了。

大哥回來時,身後跟著個陌生男子,削瘦蒼白的臉上架著副黑邊眼鏡,個頭不高,站在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大哥身邊,顯得些矮小,晨曦目測認為這男人大約只有一百七十公分左右。男人嘴角留著一簇八字胡,頭發有些凌亂,腮邊有沒刮過的青色胡茬,有些通宵未睡的疲軟神情。

大哥向晨曦介紹,男子叫馮兵,是他的同事,長沙人。大哥看著馮兵戲虐的說︰「妹子,這可是我們單位的才子啊,寫得一手好材料,能歌善舞,口才一流。」停頓了一下,接著說︰「要是能少打點牌,少喝點酒,那就是算是個完美人物了。」

馮兵不以為然的揮揮手,象是要趕走一只看不見的蒼蠅,帶著幾分落寞的說︰「別他的扯蛋了,有手紙沒,給幾張。我那個死女人一天跟沒魂似的,什麼都不記得買。」

他的聲音听著耳熟,晨曦有些呆愣,隨即反應過來,這就是剛在走道盡頭那間宿舍打罵長辮子的男人吧?不由的仔細再看這男人,晨曦很好奇這樣的男子,大哥會說是「才子」?晨曦還沉浸在自己天馬行空的冥想里,突然听到一聲爆喝︰「叫你去買酒,你個死女人又忘了?你是不是存心氣老子?」

晨曦驚醒,抬頭看時,正好看到一卷手紙從馮兵手上月兌手飛出,直接砸在站在門外的「長辮子」臉上,長辮子本能的一抬肩,舉手去護頭,想擋開可能再砸過去的不明飛行物,結果手里端著的飯盒、湯碗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一時間滿地狼藉。

晨曦和依依,就是在這樣的一片混亂中,夾雜著粗口、怒罵、在大哥的單身宿舍,一個門里,一個門外的對視著,她們算是正式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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