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幾天平靜日子過後,一天早上miss趙忽然傳喚全體班干部,7個人浩浩蕩蕩去辦公室。他們都以為是要領會各負其責,積極調動學習氣氛,全力穩定民心,迎接中考的精神。可是錯了。
「你們看,現在還有2個月中考,時間稍縱即逝。咱們班前兩次成績有所下降。這我不能不擔心。還有你們幾個作為班干部,個別人成績我實在不滿意。其實我早有這個想法,也和各門任課老師說過,他們也都表示了中肯的意見,想把咱們班的座位重新調一下——」
幾個人「啊」地表示驚嘆,還有人問「全調」?
「全調。」miss趙說。
若千的心咯 一下,氣氛太緊張,像是要密謀什麼大事,而且就在今晚行動,有種電影情節的效果。其他人面面相覷。
「怎麼樣?說句話呀!」miss趙的眼神很熱切。
「現在調?有些人恐怕適應不了吧。」
「以前也沒提過啊。」
「不過成績好的學生是更能保證……」
「那差生會不會……」
若千首先想到的是許諾。他現在坐第一排,就算他再不用功學習,在那樣顯眼的位置還是會顧及到自己的形象和老師的壓力而學一些的。如果全調他肯定會被調到後幾排,他不會是只有在那里自甘沉淪墮落嗎?若千想都不敢想,慌亂,無比,只盼不要通過。
看來大家是不太贊同。若千皺著眉說︰「我覺得還是最好不要太大調動,要是優生和差生分得那樣清,有些人恐怕適應不了,本來快中考了,誰都挺努力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弱,因為她心虛,怕miss趙認為她是故意在庇護著什麼。
大家意見還是不統一,但這樣卻是miss趙最有利的結果,大家不統一那就全等著她拿主意定乾坤了。miss趙將眾人解散,她回去準備下詔了。若千的心沉到了太平洋底。她不敢回去面對許諾,即將被判死刑的許諾,她也不敢想象明天的許諾會是什麼樣子。那她寧願不來也不見他。這次她無力保護他了。
可能miss趙的舉動太異常了,引起了大家的猜測。若千剛坐下,同桌就問︰「miss趙想調座位?」
若千一愣︰「你怎麼知道?」
她說︰「有的班已經調了,都覺得咱們也得調。」
若千默不作聲,她繼續說︰「她現在調誰受得了啊。誰不想考好。」
若千也不知說什麼,她擔心的只是許諾,只要許諾在前排,全世界的人都在後面也行。
結果她一上午都在想這件事,想象著沒有實行的平靜或是實行後慘不忍睹的局面。看著許諾仍舊嬉笑打鬧,她心里又氣又急,他怎麼還不知道事情嚴峻呢?
但不幸的事情往往會突如其來。上午最後一節自習課,寂靜的課堂被miss趙的急速趕來驚擾。所有同學都驚奇地望著她,她像是火速趕來辦一件心急火燎迫在眉睫的戰事一樣︰「同學們注意一下,停一下,咱們經過了多天的考慮,也征詢了各科老師的意見。今天就這樣調座位吧。我這兒擬好了單子,大家收拾一下,听我指揮。」若千萬沒有料到會這麼快。
一番話結束,大家像古時候市場上待出售的奴隸一樣按要求站到了教室後面,個個局促不安,等待著挑揀。若千和蘇瑗站在一起,她卻心急地在另一邊的人群中找許諾的影子,像是在風浪中沖散的親人,想要拉住彼此的手。隨著miss趙指定命令的發出,人們一個個出列走向自己被規定的座位。若千悲傷地想這次是真得要與許諾分隔天涯海角了,可她連最後一眼也沒看到他,教她怎麼放得下?
正想著,miss趙點若千了,緊接著是蘇瑗。她倆被安排在中間第二排的位置,蘇瑗挨過道,若千在里邊挨著兩個治學嚴謹的男生。若千覺得他倆就像銅牆鐵壁堵在一旁使她不得喘息。前邊是堯玉和一個沉默寡言的同桌。若千的命運是被定下來了,miss趙仍在指揮著。她實在不忍心轉頭去看許諾被害的情景,可又實在控制不住去看他。許諾和陸櫟文像等待被宰割的牲口一樣站在人堆的最後一排,貼著牆站。剩下的差不多都是差生了,miss趙難道真得要趕盡殺絕嗎?若千的心像刀割一樣。雖然她看不太真切他的眼光和神情。他的心痛她卻感同身受。
前排的人都在向後看miss趙指揮政策的實施,若千難過得趴在桌上。沒有人能懂她為什麼這樣。她相信許諾一定看見了。她很想哭,無法想象從今以後該如何面對他。可是她再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僅憑一句話就把他從天邊調到身邊了。
不過萬事悲極生樂。他倆還算比較幸運,若千也注定逃離不了他的。陸櫟文居然去第一排當了門衛,在原來基礎上前調一排。只是丟下了許諾一個人在後面第五排。miss趙在坐定之後又加以調整,若千真希望她能大發慈悲,再給許諾調動一下,哪怕是前調一排也行啊。可是奇跡沒有再次發生。miss趙叮囑大家放學前按此位置整理好,昂首闊步地走了。若千想她也不一定心安理得,似乎可以感覺到她霸氣下強迫的成分,她也用假裝的匆忙來掩飾不講理和昧良心。
miss趙走後教室里一片沉默。若千被摧殘得不輕,她也不敢去關心許諾的表情,怕自己接受不了他現在的樣子。他真得成了個被侮辱被損害的了。
中午放學後等許諾走後若千才走。她不想在車區見到他,可是又想見他。矛盾之中還是下了樓。步子很慢。或許許諾剛才也盼著她來車區,可是她沒來。若千緩緩騎出學校。突然眼前一亮,許諾被陸櫟文帶著,就在前方,原來他還沒走遠。許諾朝後看,若千的視力有限,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她那眼神是給自己的。若千一直死死盯著遠處的那張臉,她相信她的眼神他是一定能看清的。他心里不好受,而自己更難受。若千只希望通過這眼神的交換能分擔各自的悲傷。她直到調轉方向的最大限度時才移開眼神。他一直在看著若千。
下午許諾和陸櫟文上第二節課時才來。這樣全部調座位的後果不僅是他倆的反常,全班都異常安靜。課間里人們也是小聲交流。若千和蘇瑗也無話可說,更沒有勇氣去和許諾開玩笑,感覺像是忽然間誰也不認識誰了一樣。沉默,沉默,全是沉默,直到放學離開,若千和許諾還是沒有說一句話。若千望著落日,想今天4月12日,3月12日植樹節幸運節剛過一個月,哪有一點幸運遺留呢?
一夜星辰過,若千早上進教室的時候,許諾一個人呆站在窗前久久凝視著窗外。她吃了一驚,她的感覺像是進入了電影情節中傷感憂郁的畫面。男主角為情所困,哀傷切切,愁眉不展,女主角含淚望著他的背影,情感迸發時沖過去緊緊抱住他。若千瞧見他的書包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顯然是剛來就去窗前發呆了。她看著他憂傷的樣子,孤單的身影,心疼得不得了。他一定還在為昨天的事感到前途渺茫。若千真擔心他會自暴自棄,她邊收拾邊朝後望他。他還是紋絲不動。他在想什麼呢,她想去勸勸他,可是該如何開口呢?她雖坐著內心卻焦躁不安。她去收語文試卷,每走一步都會望望他。她希望他听到自己的聲音能回過頭來看看。可是沒有。就算到了離他最近的那一排,他還是一樣安靜。若千故意大聲和別人說笑著,渴望著他能有反應,可是沒有。若千覺得如果自己去安慰他,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可是她沒有勇氣去面對他,她害怕听到自己失常的心跳。最終她還是放棄了,盡管那樣依依不舍,留他一個人矗立在窗前,繼續演繹悲傷的故事。教室人越來越多,越來越熱鬧,更襯得許諾的淒涼,她更沒有勇氣和機會去單獨接近他了。
若千交作業回來,蘇瑗正坐在許諾同桌的座位上和他說話。若千不知道他倆在說什麼,但相信蘇瑗也是可以起到安慰作用的。只是不知許諾更需要的或許是她。課間里她終于抱著忐忑的心徑直坐到他身邊,在外人看來是非常直爽地問他︰「你怎麼了?」她只敢直視他那麼一眼,他的反應卻是不好意思的臉紅,還微微一笑。接下來她語言表達功能喪失殆盡,許諾沉默,她也沉默。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卻受不了這種太近的相處,更受不了彼此不敢相遇相視的眼楮。僅僅幾秒鐘之後,她又武斷地班師回朝了,只留下重重一聲嘆息,沒有再敢回頭看。接下來似乎又有些人去看望他,她只是遠遠地望著。
下午他似乎有些恢復正常了。體育課上練習1000米時還跟陸櫟文打打鬧鬧。兩天之後就是中考體育測試的日子。若千從未認真練習過仰臥起坐。今天抓住最後一次機會好好練了練,只做了35個,腰酸背疼。下課了,墊子也沒抬走,女生們都坐在上面休息,若千的眼楮一步不離地跟著許諾。男生們解散回來,許諾和陸櫟文走在最後。她連忙雙臂擁膝蓋,眼光著地,像在沉思。若千感覺到他經過,她抬起頭朝前望了望,卻故意把頭扭向相反方向。他應該只能見到她的背影。他從身邊經過,又在她的眼界中消失。這樣的情景似乎曾發生過千遍萬遍,而每一遍似乎都是種雖淒婉寂寞但美妙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