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偶遇,章繡錦不曾放在心上。所以當她知道何皓到章家拜訪的時候,很是驚訝了一番。
等到章繡茹跟著前來傳話的丫鬟從夫子的課堂上離開,她才想明白。何家與章家雖說沒有什麼以往的交情,可是如今章二老爺身在江南為官,免不了與江南的豪強何家打交道。
想必何皓就是借了章二老爺的借口,前來拜訪的。
只是不知道叫了章繡茹過去,又是何意。
到了晚上,章繡錦就听春雅將前院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不由得為章繡茹默哀了片刻。
何皓過來拜訪的時候,居然說起了章繡茹,對章繡茹那一日幫他出頭解圍的事情,言辭之間對章繡茹頗有傾慕之意。
章大人當即就黑了臉。
姑娘家的聲譽向來都是要小心翼翼維護的,經不得半點兒破壞。何皓這樣說,章繡茹的名聲就算不是全毀,也毀了大半。
幸而這話是在章家的地盤,當著章家人的面說的,若是在外面透露了一星半點,章大人就只有讓章繡茹病逝的份了。
只是章大人畢竟對章繡茹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這只是一個誤會,這樣將何皓教訓一頓,叮囑了他不往外說,事情也能就此揭過。說不定還能借著這個理由讓章二老爺從何家得一個好。
只是隱蔽地讓章夫人叫了章繡茹過來,明里暗里對章繡茹示意,事情還是走向了章大人不想看的方向。
見何皓一副喜不自禁的樣子,章大人的表情越發難看起來。
章夫人卻從最開始的不快,到最後慢慢地掛起了笑臉,笑微微地問起何皓家里的情況來。
何皓一一說了,章夫人臉上的神色就越發滿意了。
章繡錦听春雅活靈活現地說完這些,仿佛在現場親見一樣,不由得失笑︰「我原本以為春縴是個愛打听這些事的,不曾想你也不遑多讓。」
春縴在邊上撲哧笑了起來︰「姑娘听她說得熱鬧,不過是學舌罷了。那過來說嘴的蔡婆子,可不就是這麼說的?」
章繡錦恍然,轉頭看春雅,果然說完了之後又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將這件事來回想了一遍,章繡錦晚間睡覺的時候,忽地笑了起來。
最開始遇到何皓的時候還在想著用什麼方式避免了嫁給何皓的命運,如今看來,居然在這里峰回路轉,說不定不用自己費心思,事情就已經解決了。
看來這個上輩子從未出現過的二姐,還是有點兒用處的。
第二日一早去給章夫人請安的時候,章繡錦見到了一個神不守舍的章繡茹。
等到請安完章繡錦與章繡妍自己退了,章繡茹卻磨磨蹭蹭留了下來,眼見的是有話要對章夫人說。
章繡錦沒走多遠,就听見屋內章繡茹爆發出一陣淒厲的哭喊聲,尖銳刺耳。她回過頭去,驚愕地盯著房間的門。
章繡錦身邊的春縴和章繡妍身邊的春熙同時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春縴上前一步,輕聲叫道︰「姑娘……」
章繡錦擺了擺手︰「不必了,母親只有章程。」章繡妍拉了拉章繡錦的手,等章繡錦看過來,輕聲道︰「三姐姐,二姐姐怎麼了?」
被章繡錦捏了捏臉卻不回答,只說以後就知道了的時候,章繡妍也沒有生氣,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下,就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章繡錦越發覺得,自己這個四妹妹是個聰明的了。至少知道自己應該知道什麼事,不應該知道什麼事。
以前還當真不覺得。
當天下午章大人下衙回來,就從章夫人口中听說了這件事。
章夫人也不曾添油加醋,只是平平淡淡將章繡茹的話說了出來,听得章大人臉色越來越黑,到最後面無表情,周身的氣息仿佛雷雨前的空氣。
「逆女!」章夫人說完,章大人咬著牙擠出了這麼兩個字,怒氣沖沖往後院去了。
章夫人攔了一下不曾攔住,就放棄了。等到章大人的身影消失,她才坐了下來,面無表情好一會兒,然後才輕輕地笑了一聲。
章大人將章繡茹禁足的消息並不曾在章家的後宅引發什麼動靜,就連章汌听了消息,都難得地沒有說什麼,只是向章夫人行了一禮。
剛剛開始學著管鋪子的章汌這些天一直都在往外跑,精氣神雖說沒有什麼大的改變,至少整個人看上去堅定了許多。對章夫人和章大人,他也恭敬了許多,不像是父母,倒像是對上司一樣。
章大人看在眼中,心中又酸又澀,最後只能一聲嘆。畢竟是庶子,章夫人允許他用家里的鋪子給他練手甚至直接分給他已經是賢良大方,他就算心中對他再憐惜,也只能如此了。
過了九月,章大人送往江南的信件終于有了回信。
拆開來看過,章大人也不由得浮現出笑臉來。雖說章二老爺和他很多時候觀念都不太一樣,但是這種時候,章二老爺也意識到了這里沒的玄機,幫了一把。
何家雖說舍不得一個嫡子,但是畢竟不是嫡長,功名上有還欠缺一些,如果能借著這個機會和京城里章家打好關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光看章家嫡長女嫁出去的人家,就知道章家嫡女將來的夫家是借用不了章家的威風的,那取了章家庶女的何家借用一二,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章繡茹與何皓定親的事已經板上釘釘。只等何家做好了準備,就正式派人上門提親,然後定下來。
喜悅過後的章夫人在對著章繡錦的笑臉時,忍不住模了模她的臉頰︰「丫頭,日後若是你嫁了人,你婆婆說讓你守在家里,讓姨娘跟著出門去照顧你男人,這種事,可千萬不能答應。」
「一不小心,那個人就成了真愛,日後變成你的心尖刺。」
章繡錦頓時恍然劉姨娘是怎麼出現的了。她知道章夫人並不是要自己真的明白,只是借著這個件事來向自己訴苦。
她順從地偎依在章夫人身邊,仔細回憶前世,卻怎麼都不記得,父親以前的後宅里,到底有沒有劉姨娘。
就算是有,只怕也沒有這輩子的風光。
她有一點想不通,為什麼這輩子劉姨娘就成功地上位了?
琢磨了這件事一會兒,章繡錦回神,正听到章夫人似喜似悲地嗚咽了一聲,不由得心中悲憫。
章夫人這也是心里頭有章大人才會如此,若誰都如自己上輩子那般不將那人放在心上,只怕也不會悲痛莫名了。
這種感覺,對章繡錦來說還當真從未嘗試過。
她伸手拍了拍章夫人的手臂,輕聲道︰「娘,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爹也已經改過了,您就不必難過了。」
章夫人回神,對自己對著小女兒哭的行徑有些羞赧,連忙抹了一把臉,笑道︰「你倒是知道。」
章繡錦遲疑片刻,決定不再當一個只是有些天真的小女孩兒,于是認真地看著章夫人,平靜道︰「娘,你說的,我都明白。」
章夫人整個人都有些僵硬了,片刻後,她嘆了一聲︰「罷了,娘知道你早慧,只是娘所說的不過是娘自身的一點心尖執念,你休要認真了。」
章繡錦點頭,在章夫人身邊又偎依了片刻,感覺到章夫人的手在自己背上拍了拍,最後將自己抱在了懷中。
章繡茹知道自己要與何皓定親的事情之後,尖叫了一聲,隨後就一直呆呆地坐在了那里。
將消息告訴它的春柔惴惴不安地看著她,伸手去推她,她卻半點都沒有回神的跡象。
「姑娘,何家在江南也是豪強,家里頭富貴榮華也都不缺,何公子是嫡子,日後也是有機會繼承家業的,您……」
「可是不是我想要的。」章繡茹終于慢慢地回過了神,在春柔勸說的時候,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是誰做主說要訂這門親事的?」她的聲音有些發啞,春柔停了心中十分不安,吞吞吐吐地說章大人︰「老爺也是為了姑娘好。」
章繡茹笑了笑,臉色慘白︰「為我好?真為我好,就不會給我找外地沒有功名的書生,真為我好,為什麼不……」
她猛地咬住了唇,沒有讓自己將後面的話說出來。
春柔還要再勸說兩句,章繡茹搖了搖頭,仿佛清醒了過來一樣,對春柔道︰「行了,你先下去吧,我靜一靜。」
遲疑地退出門外,春柔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
縱然是窗外紅葉燦爛,坐在窗前的章繡茹也顯得如此蒼白了起來。
過了幾日,章繡茹親自去向章大人請罪,說自己前些日子實在是言行無狀,被禁足也是活該。又對章夫人說要守在屋里頭抄寫經書百卷,為自己犯的錯請罪。
章夫人見了,就擺了擺手,道︰「你若是真心認錯,這經書不抄也罷。不過是那些和尚弄出來糊弄人的,沒得來的要姑娘家抄這個養歪了性子。」
章大人沉默了片刻,看著章繡茹,問道︰「你是當真知道自己錯在何處了?」
章繡茹听話中之意似乎有松動的意思,連忙說自己不該忘了規矩,在外頭出口無忌惹來禍事︰「今後女兒自當謹言慎行,不墮了章家女兒的名聲。」
見她言之鑿鑿,章大人也就點頭,與章夫人商量一聲,解除了她的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