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憶昔
打針的時間到了，柏蕾大踏步而來。英姿颯爽，就是舞台上的巾幗英雄，頭上要是插上兩根鳳凰的羽毛，那就是穆桂英掛帥，花木蘭出征。英雄何須文武區別，她手中的小小針筒也是在救國救民。
她給高山一個禮貌的點頭，微笑，表示對孝子的尊重。高山回禮高談闊論一番，站在一旁靜觀。
因為和高嶺談得來，柏蕾越發對她敬愛，情感已經不是停留在病人和醫護之間，漸漸在向母女形發展，她連醫生的職責都包攬。昨天高嶺發了高燒，吊瓶之後，她還格外為老人煮了木耳蓮子羹。早上醫生已經驗過體溫，她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施針前又量了一次體溫。
她從高嶺的嘴中拔出溫度計，轉動著溫度計，認真一看，臉上露出了可心的笑容，酒窩陪之顫動。仿佛病人是她的親生母親，母親燒退就是喜事一樁。
「阿姨，您的體溫已經恢復正常。」她一邊邊和高嶺攀談，一邊割藥瓶，抽藥水，配藥，注射，動作是那樣的麻利。
一般護士掉完吊瓶，就算任務完成，就可以走人。柏蕾與兩位老人有親和力，總要逗留片刻，施放些藥外藥，雙管齊下，讓二老早日接骨。看看二老顏容有，皮膚也有了光澤，她高興地說︰「看來你們的兒子有兩下子，一個月來就把二老的氣色調整的紅潤潤，割去了額上的多少條皺紋，快要返老還童。」
高嶺在藥物的麻醉下，有些不愛動嘴。徐姨笑開︰「我們有這麼好的螟蛉女當看護，有這麼優雅的環境住，不想年輕就糊涂。高嫂一天要贊你好幾出，你小小年紀愛心天下無。」
有幸能得好醫護，無論絕癥都能除。
藥物治標愛治本，春雨濕潤草不枯。
高山為自己辯護︰「護士小姐，功臣一般都是居功自熬，你怎麼會把功勞往外拋？兩位老人能恢復的如此之迅速，這該算是你針藥的功勞，你愛心的奉獻。你的一句句金石玉言，勝過我的補藥洋參。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蒙受厚待深恩須當報。」
「關愛病人是我的職責，不要小題大做。不要別小姐、小姐的叫不停，陰陽怪氣不好听，叫我的名字就行。」柏蕾不掩飾自己的直率，送給高山一個平淡的目光，轉身飄然而去。
高山自己也說不清，是不是自己中了邪？柏蕾進病房的時候，他就心跳加速，情緒激昂，有一種觸電的感覺。柏蕾離開，他的血流都慢速，身上的電流也斷路。這種心情在初戀中常常發生，現在在為什麼會發生在一個小護士的身上？難道她長得和初戀一模一樣，我就移情別戀？要是再戀上和初戀的同一張臉，那也是一種最好的結局，能有結局嗎？情感的事是多麼復雜，熱戀四年，用鐵石奠基的愛情基礎都會毀于一旦。
他心中的一塊陰雲隨著護士的身風飄蕩出門，護士身上、頭上流瀉出來的香氣卻留放在病房里。空氣中陣陣飄散著她的發香、體香。清香宜人，讓高山回味無窮。
為什麼松蕾、柏蕾身上的香氣都相同？太不可思議，什麼巧事都讓這兩個女子踫在一塊。高山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用相思發瘋來解釋。這雙巧到底是哪個國籍？松蕾是中國人還是柏蕾是美國人？她倆一定有淵源。但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現在將柏蕾當成了松蕾。守在母親的病床前，天天看著松蕾的替身，療補斷戀的創傷，精神上是一種莫大的快慰，莫大的享受。
高嶺的藥性過後，人清醒多了。三人的房間里，又把話題放在進進出出的柏蕾身上。這位可愛的小護士，實在有人緣，不同年齡組的人都一見如故。老人見她如己出，男人見她就呵護，女人見她姐妹呼。她的人脈廣闊鋪，冰山都能化肥土。
一提起柏蕾高山的言辭就像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繪聲繪色地向二老講起進醫院時鬧真假柏蕾的笑話，逗得二老放聲大笑。
背後有牆壁阻擋著，高嶺笑得不能後仰︰「你這個痴情的傻小子，遇到柏蕾這樣老實的好姑娘，不然你的麻煩就大了。」
「兩個國度真的有長得姐妹臉的，我才不相信，你不會拿我們二老尋開心，讓我們的傷痛減輕。」徐姨說。
看著老人高興，看著徐姨不相信，他就從口袋里掏出松蕾的玉照，把埋藏在心中初戀的資料抖開，讓兩位老人將一雙佳麗的異同點找一找。
高嶺戴上老花鏡睜大了眼楮︰「這閨女長得真是太像柏蕾，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要是月兌下洋裝還真難辨真假。美國的女子怎麼會長出東方威尼斯的神韻？會不會她們的祖先有血緣相連？會不會是她們的父輩把風流的種子撒到美國？」
「同父異母的嫁接產品，也會變形，不會有如此相同的臉型，之應該是直接產品。」徐姨持否定。
「這種假設未必不可能。」高山贊同，「沒有直接血緣關系，根本不會長得百分百相似。」
高嶺知道自己失口，馬上糾正︰「你們看看我這信口雌雄什麼，在背後議論人家的私生活是不道德的，我什麼會如此齷齪不堪。世界上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多的是，不然電視里就不會有明星臉的節目，讓人嘆為觀止。你們別跟豬拉稀，損壞美女的形象，罪過無限。」
徐姨是位化妝師，有一雙鷹一樣的眼楮。此刻她的眼楮也犯糊涂了，她是翻騰著美女照，左看右看，近看遠看，百看分不清照片和柏蕾的異同點。
她深深地贊嘆︰「英雄所見略同，誰見了這兩個大美人都會認為是她們是親姐妹，會不會是雙凰胎？就連她們的名字都有姐妹緣。松柏不就是一棵樹吧，松蕾、柏蕾是同一棵樹結的蕾，象征著是一女乃雙胞，可見這兩個女子一定有一段不平凡的身世，讓我大家費猜。」徐姨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思路滿經典，推斷滿獨特。
「山山，你珍藏著初戀的照片，畢業兩年了都找不到合適的對象，是難忘初戀？痴情乃是真漢子，這麼漂亮的女子女人見了都動情。」高嶺的目光在照片和兒子的臉上穿梭，流光中滿是惋惜。
「是情深難忘，我英語能過八級都是松蕾的功勞。我英語口語更過關，同系的同學都叫我美國通。她為了練好我的口語，是因地制宜，見了筷子講筷子，見了石頭講石頭，見了花草講花草。我現在要是打進美國市場，可以以假弄真。」
高嶺為兒子的成就感，感到無比的欣慰，臉上的皺紋也舒展。同時也為兒子失去這麼漂亮的姑娘感到遺憾。
感慨佳麗不同籍，評頭論足難解意。
異國容顏留奧秘，良緣深埋戲中戲。
人走樓空，還好有一張照片在手中，可以慰藉一二。高山的這兩年里的情感世界，可以說都是寄托在找片上。
心飛馳，情飛馳。高山接過徐媽手中的照片，凝視著松蕾的肖像，思緒跨越時空的隧道回到了大學畢業前夕的一頓晚餐上。刻骨銘心的場地，刻骨銘心的分離，刻骨銘心的傷感，印刻著祖國、家庭的創傷。
高雅的餐廳里填滿了輕松柔和的愛情曲調，浪漫的色彩里出現了浪漫的求婚，四年孕育的愛情之花已經開發，他要讓美麗的花朵結果，雙手捧著傳世家寶緣定三生的玉佩跪在松蕾面前。
「嫁給我吧，親愛的，我愛你愛得死去活來，四年來不敢表態。我對你的崇拜，不僅是你的絕美，還有你的內在；我對你的愛，不僅是你的巾幗不讓須眉，還有你具有中華的文采；我對你的情，不僅是你的閃亮愛心，還有你就是我生活的視頻。中西兩半合圓形，世界和平就來臨。象征著和平的婚姻，你一定也會開心。」
松蕾深情地扶起他，愛不釋手擺弄著姻緣玉佩項鏈。良玉生寒，這是一塊人間極品，觸感、色澤、造型、紋飾都妙不可言。白燦燦的白金項鏈有奪目的神功緊緊地系著玉佩，象征著姻緣紐帶相結。綠瑩瑩的心形翡翠深邃晶瑩，剔透炫目。龍鳳相戲情綿綿，鬼斧神工奪魂魄。鏈佩相連，可婚姻難連，欲戴不能，欲還不忍。一千四百個日子的愛情就被一道國界給擋住了。
赴中的時候，母親切切吩咐，要把所學帶會祖國，參與建設。她愛高山，就不容許祖國的飛機在所愛人的上空飛翔，她要回國去做說客，讓父親說服當權者，非正義的戰爭不能摻和。
她欲說不忍，生孩子似的難產了一句︰「恕我不能留在中國，不是我忘情，而是我不容許美國的飛機在你的國家橫行。我應該回去動用至親，和你一起創造和平。」
「愛情不是兒戲，一旦做出錯誤的決定，今後的家庭就不安靜。」
「我們的婚姻可以用兩全其美拼音，時代不同了，你可以嫁給我，你的英語就是美國音，到了美國大有發展的前景。」
「三從四德是女從男，我媽只生一兒郎。你家人丁興旺雙兒男，你嫁中國才正常。」他得理不讓。
玉佩有情，人無情。插門女婿是亂彈琴，自己都不肯來中國做媳婦，高山豈肯拋家別祖結秦晉？她話一出口，心又忐忑。
要求太苛刻，拒絕的理由太荒唐，抬眼無處不是他們互相學習的地盤，想把歷史抹去談何易？松蕾輕輕地吟誦︰「長相思，在高校。國界無情魂飛苦，定居中國難，美國就是你大展拳腳的平台。」
「你當穆桂英掛帥，讓楊宗保缺少男子漢。你當樊梨花掛帥，讓薛丁山不堪。」愛情發展到今天，婚姻還要拉鋸，高山不讓步。
松蕾不服氣︰「你太大男子主義，自古都有倒插門女婿。要是相愛的雙方都獨生女，獨生男，按你的歪理，女方的雙老只能放進深山喂老虎。」
「男人就得擔當，女家父母，祖輩，重祖輩都得由男方養老送終。」高山抬杠，「請你務必把玉佩戴上。」
「高山，你太霸道，今天才讓我領略到。戴上這塊玉佩很容易，你就得跟我到美國去發展。我父母愛我如掌上明珠，他們會為我們提供一切方便，你會成為世界上最富有、最快樂的男人，我會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闊太太。只要你高興，我可以不工作，時刻服侍在你身邊，真愛相隨那樣的日子才叫神仙。」
強烈的感情透過空氣刺激耳膜，他的心猛烈一震，甜蜜的愛情緩緩地蔓延全身。到富國的富翁家里去做乘龍快婿，這是平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可是自己的國與家正處于雙重難，自己是男子漢，豈能不擔當。沒有讀軍校上戰場，也要入自家的杉行，用經濟實力將國家的擔子擔，才對得起陽剛。
家里有孤苦伶仃的老母親，母親是他的唯一，父親不在了，我不能離開她。母親是偉大之中最偉大的母親，她用鮮血堆積起我的**，用乳汁哺育我的健康，用德行感化我的靈魂。她是我第一愛的女人，就是搬來天梯讓我上天堂，為了母親晚年的幸福安康，也不能因一己之私離高堂。
一朵痛苦無奈的苦菜花籠罩住他睿智的眼楮，直苦到底心。個人的命運和國家的命運並列的時候，要你選擇，孰輕孰重不能亂。失去了國與家，個人再幸福，身上永遠都會背著包袱。
雖說邦國是岳鄰，尺度量量卻非近。
跨界姻緣耐人品，赤子永懷梓里心。
祖山分量誰放輕，兩頭傷腦撼家庭。
多年戀情難立定，天大理由說不清。
冷靜、冷靜、再冷靜。他在努力地壓制自己的情緒，假如婚姻不成，也不能在最後的日子里鬧得不愉快。
她一個女兒家都能以國家家重，以和平為念。我作為男兒豈能將兒女情長放在首項？不分須分該分，為了老祖宗，茫茫異國道路不能通。不斷須斷該斷，不能讓所愛誤了青春。
他輕輕地撫模著他的藕臂︰「你亦有情，我亦有情。你亦傷心，我亦傷心。我們一往深情，相依相助相親，學業同步進行，畫舫秀湖同行。只因求和平，不得不斷情。」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痴情？以誤如今你我之心情。」松蕾難以制靜，「戰爭之國讓你戀，我一個大活人就看不見，我家的金山銀山你都嫌？」
「松蕾，財富和愛情我都掂量過，份量都比我的國家輕，都比我的母親輕。我不能避重就輕，狗不嫌國窮，自古情孝難兩全，只好請你原諒。
國難沉浮遙無期，避難在溫柔鄉里，何為陽剛之氣？母親沒有好身體，人子怎能逃避？千條理萬條理，我都不能不忠不孝不義，讓祖國唾棄，讓母親病斃。」
他說的都是道理，松蕾還在情努力︰「咱們的愛情和孝順並不矛盾，可以讓你媽一起到美國去避難享清福。美國有最好的醫療設備，我願用盡家產，再造你母親的健康。兩個媽媽一起生活有個伴，更加有益于健康，添福添壽。從哪個角度考慮，你去美國都是最佳選擇。日本要在中國扎根，中國人民就不能長生。日寇不回老家，炮煙會將人們的喉嚨掐。空中的炸彈一扔下，哪知要炸哪個家？我留在中國，會將我的家人嚇。我獨自回國，一顆驚心會落在你家。怕你的腦袋搬家，我會去出家。」
「女人不成婚，就不是完整的人生，你為什麼要給自己過不去？我的老媽不是听話的孩子，她愛她的座座山林如命，要在山上陪那些樹木共度余生，豈肯讓子媳胡亂搬弄，這條路走不通。」
「青山處處埋忠魂，鳥擇木都能飛出籠。你何必守舊生命玩？一花獨秀難描春，你扔不下受傷的祖國，扔不下固執的母親，會不會畢業後棄林從戎？」松蕾擔心地問。
「我沒有做棄筆從戎的思想準備，若有當兵的念頭，當年我就會讀軍校，是媽媽的教導有方讓我服從。她說祖國受外寇欺凌，作為男兒是應該拿起槍桿對抗外強。可是國共兩軍相煎太急，互相殘殺，你當哪一家的兵，都會自家兵戎相見。與其骨肉相殘，不如不握槍桿，在後方照樣可以支持抗戰。為不將己將人傷，我的專業才改行讀林行。滿足母親的願望，祖業有後人可扛。」
「你不上戰場，是多了一份安全感。」松蕾嘴上吉詳的話語說，心頭卻結著憂傷果，戰亂學校都是閉門上課，一開門就怕學生出戰禍。門外都是炸蜂窩，沿路尸多多，不參戰不等于身體不引火。
愛情就是吸毒品，一旦吸上了鴉片想戒毒也不行。高山已經佔據了她的整顆心，離開了高山就等吸毒的人斷了毒品，就等于人類離開了空氣死日臨。穿心的哀痛襲上心情，晶瑩的淚珠和著酒精，讓她痛飲。她灌了一瓶又一瓶，想把自己灌清醒，越灌越不行。
她已經癲狂，要听他反復說苦衷。
他一遍又一遍地反復著愛國愛家的話題︰「為家我不能離開母親，為國我不能離開中國。祖國正在彈洞沖孔，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不能站在第一線沖鋒陷陣，已經不仁，再當逃兵躲進美國的安樂窩還是人？母親是岳家母，我不能讓她痛苦。精忠報國早已刺進我的心屋，我也要竭盡文人之所能將祖國護。恕我對愛情的糊涂，有緣來生再相處。」
松雷見他如此的頑固，視愛情為陌路，自始至終將國家提上了高度，堵住美國的康莊路。但她是個通情達理的女子，經過了一番的掙扎，心胸終于開通途。
「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糊涂蟲，但能以國家利益為重，我尊重。中國有你這樣的孝子賢孫，何愁外強不滾？就讓我們一起去為自己的世界的和平發奮，將四年的愛情忘。下輩子我等著你的花轎進莊。」
誰都眷戀自己的國土，誰都愛自己的家，誰都不肯讓步，爭來爭去爭不出高低。最終各自都做出了高姿態，都希望對方有好將來，都勸對方把真情留給有緣人。
有情卻當務情待，傷透了天籟，聲聲發感慨︰「恨國界無情斬斷情絲，恨有情人不能成眷屬。」
頭頂的轟炸機狼嚎鬼叫，松蕾靜靜地坐著，思維像炮煙彌漫。仿佛炮彈將他們埋葬，生不能情緣攀，死能同穴心歡暢。
同一情景，同一心境。同生難，同死也無盼。堂堂梟男，為了家邦，將心愛的女子傷，用慘難描述他的心髒。
迎著菜香沒胃口，心情和美肴對立。烈酒催心肝，借酒消愁不解愁。酒亦醉人，情亦醉人。
松蕾像泄氣的皮球癱靠在椅子上，似醉非醉，喃喃低語︰「既然相愛又要拜拜，我們的緣不如這一碟碟菜。相見時難，別淚潺，今天咱們一別何日再飲談？熱戀四年誰會相信你我沒觸電，我愛的就是你的坐懷不亂的君子男。我痛呀，痛難忍，我的初戀就埋葬在異國的土地上。我怕呀，漫天的飛機轟炸，你能永保平安？」
她的哭聲越過了歌女的女高聲，身體支撐不住傷感的壓迫，從椅子上傾斜倒去，要去睡地板。
他將松蕾摟進了懷里，直沖著她笑，那笑帶有苦澀的味道，帶有永別的滋味。酒精侵心，他的頭有籮筐大，腳似浮雲輕，仿佛抱著她騰空飛去美國創新，愛情是小愛，愛國是大愛。國家興亡之際，匹夫當用力，他不能將自己的心願違背，又飛回來。
他閉上了欠疚的眼楮，溫暖的嘴唇覆蓋著她的額頭，把四年的愛戀聚集在唇上堵死她滾落的淚泉。溫熱的舌頭輕易地侵犯了她的櫻唇，纏進了無骨的油條，甘甜的唾液交流著四年的愛戀。苦澀的吻將所有的妄想寫上傷感，吻別的感覺從舌頭傳進了心間，沿著血管流進了脊椎，攀爬到大腦司令部。
甜蜜的愛情能讓大腦死殘，一對腦癱，才有了別宴的一出勇敢，畫出來四年的糾纏，畫出來唯一不超標的浪漫。浪漫的氣場，浪漫的情感，包裹著一對離別的憂傷。
她柔情似水的氣息混合著異國女性的痴情，襲擊著他陽剛的氣質，依依惜別的柔情纏綿著他刻骨的深情。
「松蕾，別掉淚，讓我們用微笑告別。」無限的愁雲密布在酒中，為了粘合她破碎的心，他還是化悲情勸不停。
「不哭，我不哭。」她說不哭，還要抽噎，「愛國愛家是你的美德，我無權干涉。你瘋狂要與祖國共存亡，我只能順從。我不能做你不忠不孝的慫恿者，我不能將你的雄心壯志剝奪，我尊重你的選擇，讓我們一起振作。」
松蕾已經三分醉，贊美的話兒重復頌，酒杯都心酸。
看著戀人臉上的荷花帶雨，美人連哭都絕美，哭美人就是一幅藝術珍品。他誠惶誠恐地欣賞著，震撼的有些失常。四年同窗見到的都是她臉上的笑花，換了一番景色另有精華。
他速筆素描下了首換的鏡頭，認真審閱自己的藝術畫，想在不盡人意的畫面上再添筆加劃，但栩栩如生的畫稿敗筆實在難找，晶瑩的淚串猶如四條瑪瑙掛在臉上，散發著離別的悲傷。跳動的酒窩跟著哭顫的瓜子臉節奏地起伏，傳遞著不甘初戀失敗的思緒。滾珠的淚雨點點都是情，滴滴都是愛。
世上有什麼比生離死別更悲慘的境況？她的熱血已經被酒精燒得沸騰，他的雙手已經被她的體香牽引，他的心被她的淚眼招進。他的愛發出了強烈波段的信號燈，想照亮她的全身。
人生百年能再遇知己嗎？四年的苦戀難道就不該留下中西合璧做個永久的紀念嗎？那世上還有沒有一個情字？不！愛情已經唱出了悲歌，不能讓她再受罪過。
他是情種，卻不敢對她的美體使狠，這就是有定力的大男人。既然決定放棄，就應該將她完完整整留給有緣人去享受。
酒能亂性，是世人的總結。酒精卻難對付豪杰，他能用道德規範情頁，讓在這永別的時刻都沒有出軌。
他酒瘋任能定性，松蕾好生感動。她久久地擁抱著聖人，兩個軀體激烈地慰燙著，熱息交熾著熱息，親吻出愛的最強音。至純至潔的吻，吻醉了餐館，吻醉里靈魂，吻醉了永別的情歌。
就要別了四年深造的校園，戀情的花兒隨著離別的鐘聲即將凋謝。松蕾的櫻口開啟，留下了閉幕詞︰「你是柳下惠，酒醉人不醉。感謝，你為我堅守‘華容道’留下同學間最純潔的愛情。」
「佔有是一時的快樂，不能留下永久，純情才有紀念的價值。就讓我們的感情刻在五線譜上，等到老時有空拿出來慢慢彈，健康的音符該多麼動听，多麼耐人尋味。」他欠下異國女子的感情債，就這麼輕描淡寫攤牌。
松蕾想瀟灑走一回，痛楚偏偏殘留在杏眼里。唇角強擠出一絲不雅觀的笑容，掩飾著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的古老悲劇。情切切，意綿綿，惹得哀怨詩思牽。她學以致用，用華文抒詩一首︰
四載同窗結深誼，一朝辭別心難離。
借得美酒偷歡醉，中西分飛沒失禮。
國界無情將人戲，再逢不知是何期？
俗世難識緣玄機，旋轉魔方自己迷。
他輕輕地為她鼓掌︰「你的詩篇漸漸地走進了古唐，若能早生幾千年，你要回國，武帝都會攔。」
理智的分手，腳難走，邁出去就是中西兩頭。青春奮發的男女不敢進「巫山」耍猴，只能酒杯當作情人摟。
他敬松蕾一杯，松蕾敬他一杯，杯杯離愁別恨在里頭。酒液在杯里晃蕩，眼淚在臉上泛濫。纏綿的學校不再燦爛，愛情的天枰傾地躺。一切的一切即將結束，心儀的人面，永遠不會再見。高度的烈酒火辣辣地燒烤著他們的喉囊，他們的聲音沙啞了。
趁著火路，烈火燎原全身，燒傷了他們的肺，燒傷了他們的心髒，燒傷了他們的肝腸。
酒精將他們徹底埋葬，但他們一點都不遺憾，傷身總比離苦好，酒逢知己千杯少，紅眼看著酒滔滔，醉得狼狽不堪仍喝高。
頹廢的氣質打敗了他們的學生形象，斯文的優秀人才成三歲的小孩。他摔酒杯，松蕾也摔酒瓶。他掀凳子，松蕾掀餐桌。
盡情的發泄地盤傷，壯觀的場面不亞于六級地震，酒氣沖天，人體落地，座椅散架，一派狼籍，留給店家嘆息。
情比酒濃永難忘，喝高只留心頭酸。
無緣咫尺難成婚，鴛鴦都是月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