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怎麼在這里?」陳一諾幾乎控制不住艾根施塔特內心的沖動,一把將衛兵帶進來的薩拉摟進懷里,久久不願分開。
艾根施塔特和姐姐薩拉是同一天被奴隸販子抓到的。不久之後,艾根施塔特就被西蒙尼買走。他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姐姐了,沒想到面前這位羅馬參議員如此神通廣大,居然能把薩拉給找到!
從艾根施塔特記事的時候起,就一直都是姐姐在照顧他。
艾根施塔特是一個地位低下的牧奴,姐姐比他稍好,是部落首領的女奴。如果不是因為薩拉容貌極美,很受部落首領的寵愛,經常把首領留給她的食物分給艾根施塔特,他恐怕很小的時候就餓死了。
幾個月前,他們所在的日耳曼部落被敵對部落偷襲,部落里的所有人幾乎全都被殺。當時艾根施塔特和姐姐正好外出樵采,這才逃過一劫。之後他們的好運氣很快就用光了。覆滅的部落引來了眾多如同食腐禿鷲一般的奴隸販子,兩人沒有及時離開,被一伙奴隸販子輕松俘獲。
艾根施塔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成為一名真正的日耳曼戰士,帶上刀劍上戰場與敵人戰斗。第二大的心願,就是能一直陪伴在姐姐身邊,永遠不分開。實際上在心靈深處,姐姐薩拉的形象更像是他的母親,能為他擋風遮雨。他希望自己能作為一名戰士,守護她,愛戴她,不讓她受一絲傷害。
布魯圖把他姐姐薩拉找到,以讓他姐姐擺月兌奴隸身份為籌碼,要求艾根施塔特為自己效力,算是正好模準了他的脈搏。即便艾根施塔特現在是被陳一諾上了身,也沒法抗拒心靈深處的那份沖動,無論如何也要讓姐姐薩拉月兌離苦海。
布魯圖很滿意陳一諾的反應。作為一名老練的政治家,他從來沒有把手下人的忠誠當作是行動的依靠,利益交換才是他更習慣的處事方法。
之所以要找上陳一諾,除了因為布魯圖手上有薩拉這個籌碼之外,就是因為布魯圖剛剛所說的,他需要對諸神有堅定信仰的人來執行這樣的任務。
在過去上百年間羅馬參議院和那位邪神的較量之中,參議院一方不止一次因為法令執行人員被邪神祭祀所蠱惑而功敗垂成。因此這一次布魯圖無論如何也必須找一名堅定信仰諸神的人做衛兵,怕的就是去宣示法令的過程中衛兵被蠱惑。
至于布魯圖本人,他對諸神的信仰完全沒他說的那麼堅定。對神靈方面的事,他所考慮的是現實的問題。
如今的羅馬,已經不是共和國時期那樣,是由眾多羅馬公民以血肉和生命所捍衛的國度了。那時的羅馬人,都必須服兵役——羅馬人稱之為繳納「血稅」,才能獲得公民權。哪怕是出身于貴族家庭,沒有服過兵役的人,都只能算羅馬居民,不享有公民權。
後來共和制度被帝制所取代,羅馬皇帝為了籠絡人心,取消了血稅制度,並大肆提高羅馬公民的福利待遇。這樣一來,公民們就從原來共和國的柱石,變成了帝國的蛀蟲。
現在的羅馬帝國政府耗費巨資,每天為幾十萬羅馬公民發放免費的面包。節假日以及新皇帝登基的時候,還會由政府出資,組織盛大的角斗表演,供羅馬公民們免費觀看。與這些福利待遇相對應的,是羅馬公民們不需要承認任何的兵役義務,只要父母有一方是羅馬公民,子女就可以繼承其公民身份。
如今羅馬軍團的主體,全部都是那些向往羅馬文明,希望獲取羅馬公民身份的異族人。羅馬帝國之所以在那幾十萬蛀蟲的侵蝕之下依然能夠繼續發展壯大,靠得就是這些主動歸附的異族人源源不絕。一旦這些異族人失去對羅馬的興趣,帝國轉瞬間就會灰飛煙滅。
而帝國保持對這些異族人吸引力的一個前提條件,就是羅馬的多神教信仰。
就和日耳曼人的戰神托爾可以算作羅馬戰神馬爾斯的一個別稱一樣,任何異族的神靈,都可以按照其神職和羅馬諸神合並,這樣異族歸附起來沒有任何宗教信仰方面的障礙。
然而那個邪神「約書亞」的祭祀,卻公開宣揚神靈只有唯一的一個,羅馬諸神都是邪靈。而且其教義非常有蠱惑力,在羅馬境內的信徒增長速度飛快。如果帝國政府不加阻止的話,很快所有羅馬人都將成為這位邪神的信徒。到時普遍都信仰多位神祗的異族人歸附羅馬,必然會產生宗教信仰方面的巨大障礙。而一旦失去異族人歸附所帶來的新鮮血液,帝國很快就會走向崩潰。
所以無論如何,阻止這位邪神的祭祀在帝國境內傳播其教義都是勢在必行的。普通羅馬人終日渾渾噩噩,只知縱情聲色。作為羅馬的脊梁和頭腦,參議員必須承擔起歷史責任,為帝國掃平前進的障礙,消滅潛在的敵人。作為新貴族派參議員的代表人物,如此重任布魯圖當仁不讓。
至于世間是不是真的只有一位真神,羅馬諸神是不是邪靈,布魯圖根本管不了那麼多。
陳一諾並不知道布魯圖心里想的這些彎彎繞,即便知道,以他那根本上不得台面的文史知識水平,恐怕也吃不透這里面的邏輯關系。他現在只知道,要盡力完成今晚的任務,讓艾根施塔特的姐姐能月兌離苦海。哪怕今天過後,陳一諾會再次陷入另一個死亡循環之中,他也要在當下這一循環里解救薩拉,完成這個世界里艾根施塔特的心願。
傍晚時分,陳一諾身披羅馬禁衛軍的制式金屬甲和紅色披風,腰胯羅馬短劍,隨侍在身披瓖紅白袍的參議員安東尼奧布魯圖身邊,前往禁衛軍司令官莫里斯官邸。
入夜的羅馬城,要比中午時分安靜的多。此刻除了巡邏的禁衛軍,以及流連浴場之類風月場所的浪蕩子之外,大多數羅馬人都已經歸家,這和幾千年之後意大利人極其熱衷于享受夜生活的風俗迥然不同。
在共和國時期,羅馬城內夜晚比現在還要安靜。那時候不但沒有羅馬浴場這樣吸引羅馬人縱情聲色的yin欲溫床,更沒有武裝巡邏的羅馬禁衛軍。實際上在那個時代,羅馬城是禁止軍人武裝入城的。所有的武器裝備,都必須在進入城區之前交由城防人員暫存管理,出城時憑記錄領取。這主要是為了防止羅馬軍隊的將領帶領手下部隊搞政變,顛覆羅馬的共和制度。
羅馬的共和制被帝制取代後,這一制度也被保留了下來。但皇帝們玩了一個文字游戲︰既然羅馬城不允許軍隊攜武裝入城,那就專門在羅馬城里建立一支武裝的禁衛軍,來保衛羅馬皇帝的權力不被參議院架空。
帝國皇帝,以禁衛軍的武力來壓制臣民,維護其獨裁統治。而反過來,當皇帝對禁衛軍的控制被軍官們架空時,皇帝也就成了禁衛軍們所掌控的木偶。正因如此,現任羅馬皇帝才不敢在禁衛軍司令官本人是「約書亞」信徒的情況下,貿然發布詔令,禁止邪神信仰在羅馬境內的傳播。
莫里斯的官邸並不大,但有一個比較寬敞的後院。服侍莫里斯一家起居的奴隸給參議員打開房門之後告訴他,自己的主人正和朋友們在後院聚會。一听這話,布魯圖心里不禁一沉。
和陳一諾來到後院一看,果然,正是二十幾個邪神信徒席地而坐,在搞所謂的「交契會」——即邪神信徒們特有的,互相交流心得學習教義的活動。看到二人進來,眾人眼光一齊看了過來。
今天這個宣示法令的時機實在是太不巧了,布魯圖心想。
通常來說,這個邪神的信徒全都是些不崇尚暴力的溫和分子,但誰也不敢保證,其中是不是有些狂熱者會暴起傷人。如果今天來宣示參議院法令的時候,只是面對莫里斯一家人的話,布魯圖非常有信心自己新招募的這個衛士艾根施塔特可以輕易將他們壓制住,但現在面對二十幾個人,即便艾根施塔特全副武裝,布魯圖也沒什麼信心。
然而此刻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倘若此時回返,先不說參議院那邊會不會追究自己辦事不力的責任,單是對莫里斯打草驚蛇,布魯圖就承擔不起。
布魯圖正要將眾人之中的莫里斯叫出來,向他宣讀參議院法令,眾人之中一個明顯居于領導者位置的女性已經先行站了起來,說道︰「主考驗我們信仰的時刻,到了!」
一听這話,布魯圖就知道壞了!
果然,一院子的人此時全都站了起來,已經有人主動上前要布魯圖理論。
通常來說,對于邪神「約書亞」教義的傳播,羅馬參議院是抵制最為積極的。因為院子里這二十多個邪神信徒一看布魯圖這身參議員打扮,大多都意識到他這是來找麻煩的,所以立刻有人要挺身而出。
誰知這時那位女性突然伸手攔住了眾人,並說道︰「主教導我們︰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這就是對你們信仰的考驗!你們想要背棄主的恩慈,與別人拳腳相向嗎?」
打你的右臉,把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約書亞」?唯一的真神?
我勒個去!陳一諾再一次有了吐槽的!
「你們是‘基督教’的?」陳一諾下意識的就月兌口而出,其中「基督教」這個詞他不知道拉丁文是什麼,所以是用中文說的。
那女人排開眾人,來到面前,毫不理會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參議員,而是驚疑不定的看著陳一諾。
「即……讀……嚼……」這女人一個音節一個音節的重復著陳一諾問的那個單詞,然後猛然間恍然大悟,「你是神的使徒!你會神的語言!」
隨即她猛然轉身面對院子里的眾位教徒,「天國近了,你們當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