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死神 卷二 諸神黃昏 章十八 時間之海

作者 ︰ drei

這老道雅威說的,他從一切開始,一直到一切終結,始終都在這兒,還反反復復的這樣,從開始到終結經歷了很多次,陳一諾听得不明覺厲——雖然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陳一諾自問並沒有雅威道人的本事,不論什麼樣難以索解的事兒,只要被仔細的解釋一番,總能理解消化。但他同樣並不是個笨人,雅威道人的一番話,立刻就引起了他的聯想。

陳一諾很小的時候,在一本叫「封神演義」的雜書評彈話本里,他看到過這麼一句︰「先有鴻鈞後有天,陸壓道人還在前。今年才活十八歲,一個混沌是一年。」這說的是整個世界混沌初開形成之前,就有一個鴻鈞道人。然後還有一個陸壓道人比鴻鈞更牛,已經連續的經歷過了十八次世界從混沌到形成最後又毀滅的循環。

陳一諾對這些神神怪怪的奇談怪論本來一向是不信的,完全是當個樂子來看。即便是後來他出現幻覺,經歷死亡循環——當然,現在這個是不是幻覺可能要存疑——他也依然並不怎麼相信這些神神怪怪的東西。甚至當他回想起自己在古羅馬接收到的那段冥神普魯托的啟示,即便相信那並不是幻覺,他也寧肯認為那是某人通過某種未知渠道,給他發送的通訊信息,而不是什麼神參與了其中,給了自己以啟示。

正因如此,當他在古人類復蘇中心蘇醒後,面對那些調查他宗教信仰偏好的神話傳說夢境時,他才會直接發話拆台,最後讓東方未明不得不出面告訴他實情。

但是雅威道人的出現,顛覆了陳一諾的這種認知。

一個能無聲無息就卸掉他全身戰甲武裝的人,一個隨手就能讓地里長出石頭桌椅的人,一個翻手就能變出竹籃,揮手就能讓樹上的香蕉落下的人……對了,這還是一個能在沒有氧氣沒有生命的荒蕪星球上營造、並隱藏起一個天堂般的大花園,讓這個大花園的天空日月同在,白天和黑夜全都在一起顯現的人。這樣的人,那還是人嗎?陳一諾看得很清楚,雅威道人手邊沒有任何自動化的器具設備,就是這麼隨手間揮灑自如的完成他想做的事情。這,應該就是所謂的「神」了吧?就像那個話本里的陸壓道人一樣,連續經歷很多次世界重生毀滅的循環,對于這樣的神,應該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當然,這個雅威道人作為「神」,小日子過得好像也苦逼了點。

陳一諾剛來的時候,很明顯是被雅威當成了追殺他的人。而且看樣子,他還挺怕被追殺的。他自己說是「隱居」在這不毛之地,其實換種說法,就是被人追殺得當了縮頭烏龜。踫到陳一諾後,連「我這里究竟有什麼好你非要來,你說我改還不行麼」這樣的軟話都放了出來。封神演義里的陸壓道人雖然也挺低調,但也沒苦逼到他這個份兒上啊!

想到這兒,陳一諾突然有了一絲明悟!

這雅威老道的「隱居」在這不毛之地以躲避仇家的追殺,和自己原來所在的那個陸地上到處都是城市的地球忽然消失,變成了幾乎完全沒有任何生命痕跡的死亡星球,這兩者之間,似乎有著某種神秘的聯系。

「雅威……這個……雅威天尊,」陳一諾開口問道。因為雅威道人自稱老道,而道教的神靈,都被尊稱為「天尊」,陳一諾以之為敬稱,也不知合不合適,對不對雅威道人的胃口。「您老從開始到終結一直都在這兒,那這方天地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荒蕪的嗎?當然,我不是指您這個世外桃源,而是指外面,荒蕪的連水分和氧氣都沒有。可我乘太空梭飛過來的時候,這里不是這樣的。地面上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城市。為什麼當我穿越‘黑障’後,一切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天尊,天下至尊!」雅威道人一邊捋著他那沒幾根的胡子,一邊笑得眼楮都眯成了一條縫。「道友真是抬舉老道我了,不敢當,不敢當啊!」

說是不敢當,可看他那個高興勁兒,對這個稱呼可謂是滿意至極。「不過道友說的那個什麼‘桃源、是何物,難道是「蟠」的源頭?氧氣又作何解,天地原始之氣麼?」

這就是和這個時不時都要逗逼一番的萌老頭對話的難處,得經常性的為他科普名詞解釋,嚴重影響交流的效率。當然,現在的情況比一開始還是要好不少的,至少雅威道人不懂裝懂的情況少多了,不懂他就會問。而且陳一諾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懂的不懂的全都瞎忽悠,交流中雙方都有很大的收獲。

陳一諾向雅威道人解釋完這些概念後,老頭對他的遭遇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又問了他一大堆問題,直到最後陳一諾把他從死亡校車之旅開始,所有的一切遭遇,包括死亡循環、穿梭時空、神秘的聲音乃至冥王的神啟,和東方未明對他的解釋、暗能量生物的入侵等等,全都交代了一遍。當然,期間免不了各種各樣的名詞解釋科普,等他講完了,雅威道人在見識上,已經不比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差多少了。

听完陳一諾的描述,雅威道人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友,你可是被那個叫東方未明的小妞騙得不輕啊!」

「話說這女人,可全都是天生的騙子。當年老道我也一樣,要不是被那……算了,听這些東西你還太早,說了你也不懂。」

「不過老道還真是沒想到,你明明不是神公神婆,居然也能陰差陽錯的請神上身。老道于此化外之地隱居,本不該再去沾惹凡塵因果。可既然你來到我這‘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這就是緣法到了。老道今天就將這天地大道的玄微奧妙傳給你,至于能領會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听到這話,陳一諾知道戲肉來了,急忙凝神傾听。

「‘道’乃是天地之始,萬物之終,無形無相,莫可名狀。所謂‘道可道,非常道’,無一語可以表‘道‘之玄妙精微。不過大道雖一,不同的人參悟大道的契機卻又各自不同,所以也有‘大道三千而殊途同歸’之語。道友悟道的契機,老道我不知該如何形容,但如果用道友自己的話來說,便是應在那‘時間’二字之上!」

听到此處,陳一諾心頭若有所悟,可一轉念間,這絲靈感卻又茫茫然不知所蹤了。

他的一舉一動雅威道人全都看在眼里。知道這個悟道的關竅自己只能稍作引導,卻無法代替陳一諾突破關隘,因此靜靜的等待著他自己想明白。

「天尊難道是指,我經歷的那些死亡循環?」陳一諾想了一會兒後,開口問道。

「果然聰慧,」雅威道人稱贊道,「道友悟道的契機,正是應在此處!我來問你,以道友自己的經歷看,‘時間’究竟是什麼?」

「時間?」陳一諾有些不解,「應該就第四維……」說到這兒陳一諾突然想起來空間維度這個事兒還沒給老頭科普過,為免解釋起來麻煩,他急忙改口,「啊……時間應該就是從過去指向未來的一個方向,整個世界如同在一條時間長河中,從過去駛向未來?」

「時間長河?這個比喻果然形象。」雅威道人捋著自己的胡子說道,「不過道友大可以再思索思索,倘若時間是一條長河,那麼在道友經歷的那些死亡循環中,死去的那些道友在這條河的什麼位置上?此刻活著和老道論道的道友,你,又在什麼位置上?」

「啊?」陳一諾恍然大悟,「天尊您是說,未來並非只有一個?這條時間長河是不斷分叉的河,時間越靠後分叉越多?」

「呵呵,孺子可教也。」雅威道人微笑著點點頭。

「不過,」他語氣隨之一轉,「這條河的分叉並非只朝向未來,在指向過去的方向上,它同樣有著若干支流。或者更準確的說,時間並非是一條長河,而是一片汪洋大海。」

「大海?」陳一諾有些疑惑,他並不是很明白雅威道人這個比喻到底要說明什麼問題。

老頭看他眉頭緊鎖,似乎沒有領悟自己的話,于是隨手一揮,把石桌上的瓜果拂在一邊。然後以指代筆,在空出來的桌面上畫了起來。

只見他橫著畫了幾條線,又豎著畫了幾條。這些線條並非互相垂直,大概成六十度的夾角,互相交叉後,形成了漁網狀。

「道友請看,」雅威道人對著自己的畫作指點了起來,「倘若此處這個節點就是當下,那麼向著未來的方向上,固然有著無數個分叉,每個未來都各不相同。可要把方向反過來,朝向過去,同樣有無數種各自不同的可能性。」

隨之他又從桌上的瓜果里拿出一枚梨子,用指頭一劃,一切兩半。

「就如這枚梨子,如今這兩半梨子,在未來有可能是你吃了,也有可能是我吃了,更可能是你我一人一半,或者誰都不吃,任它腐爛。這就是未來的無數種可能性。」

「然而,這梨子一分兩半,同樣有若干種可能的原因。我以指代刀將之切開固然是可能的,但也有可能是我化出一把真正的刀子,切開了它,甚至是道友你出手切開的。這就是過去的無數種可能性。」

「可是,」陳一諾有些不解,「明明是你以指代刀切的這枚梨子啊,你我都親眼看見的。」

雅威道人微微一笑,說道︰「道友不妨再想一想。」

陡然之間,陳一諾感覺整個世界似乎像信號不好的電視機一樣,圖像抖了一下,然後他就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記憶中好像多了些東西。他「想」起來了,剛才確實是雅威道人用刀切開的梨子……不對,明明是自己用雅威道人給的刀子切開的梨子……

「這……這怎麼可能?」此刻陳一諾驚駭莫名。

「大道玄微,盡在于此。」雅威道人微笑著說道,「這也是道友慧根深種,才能洞破其中關竅。其實道友早在那羅馬角斗場上,就已經玄機入微,可以洞見未來之實相了。甚至早在道友開始死亡循環的時候,道友就已經見道。只不過道友缺一個像老道這樣的機緣,否則早就證道封神了。」

「相信道友此刻已然明白,這時間就是一片汪洋大海。每個時刻的每個世界,不過都是這大海中的一滴水。每個當下的世界,都有無數種過去,和無數種未來。而你我這樣的神公神婆,擁有在這海洋中往來穿梭的能力——只要我們相信,我們有這種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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