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快點!醫生說你爸就是這幾個小時的事兒,再晚恐怕就會失去意識,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
病房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同時還有一片雜亂的腳步聲,似乎有很多人正在匆忙趕來。自從半個月前陳一諾進了緊急搶救病房,所有的訪客都不再接待,所以一直都很清淨,這還是第一次病房外面這麼喧鬧。
「會是誰呢?」
老人的體力已經快到極限了,連維持意識運轉都變得十分困難。
「是三諾,還是燕子?」老人想著。這一兒一女此刻已經是陳一諾在這個世界上唯二的親人了。
當雜亂的腳步聲來到病房門外是,被刻意的放輕了。好像聲音稍大一點,就會讓老頭子馬上掛掉一樣。
「他們還是把我想的這麼弱不禁風!」陳一諾覺得內心有那麼一絲憤怒。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體驗,明明體力都低下的連自主呼吸都辦不到了,卻還有力氣憤怒!
「他們不懂!他們全都不懂!」老人的內心吶喊著。
「哪怕是我那倆親生孩子,雖然都是頂尖的科學家,可一個搞化學,一個搞生物,對量子物理全都一知半解。他們不懂,只要我不想死,就總會在量子海洋里每時每刻具現出的各種可能性中,找到那只有億萬分之一概率的生存機會,從而繼續活下去。雖然我錯失了親手證明這一點的良機,可我「知道」,我是對的!」
「只要我不想死!是啊,只要我不想死……」
「可這樣像一具僵尸似的,被呼吸機捆綁著活下去,難道真的比死亡更好?難道我寧可這樣活著,也不希望死去?」
病房的門被從外面慢慢的打開了,一縷耀眼的陽光直接照射了進來,刺的陳一諾眼前一片潔白,什麼都看不清。這一刻他只感覺整個世界似乎都一下子遠去了,天地間就剩下眼前這一道光明,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這道光明猶如一條道路,通往某個不知名的所在。
一個人影模模糊糊朦朦朧朧的出現在這片光明之中,好像在說著什麼。可陳一諾怎麼听都听不清,感覺這人的聲音越來越遙遠。
當陳一諾的眼楮逐漸適應了光芒後,眼前這個身影漸漸清晰了起來。他全身灰黑,形態怪異猶如鎧甲。頭戴灰黑色的兜帽,本應是臉的地方,卻是一團昏暗。他背後的光芒逐漸暗淡後,並沒有消失,而是凝聚成了六條明滅不定白色電光,一邊三條,宛如六支光之羽翼!
這是?這是三維重力定位錨?!
就在這絲明悟從陳一諾心頭升起的瞬間,那身背六支空間定位錨的身影之後的光芒大盛,猶如打開了一條穿越時空的通道,陳一諾身不由己的順著這條通道以驚人的速度的飛馳著!
然後他就看到了!他看到了一切!
他看到了尚是嬰兒的自己因為肺炎治療不及時而夭折;同時也看到了父親偷偷拿了公家診所的一支抗生素,為自己注射了半支,從而撿回了一條小命。
他看到了高中的自己為了討同班女生孫璐璐的喜歡,冒險在冬天踩著校河的冰面,去為她撿回那顆漂亮的水晶球,卻不幸冰面破裂,失足落入冰窟,被激流卷走溺水而亡;同時也看到了自己根本沒有和孫璐璐分一個班,更沒有去為她撿這個致命的水晶球。
他看到了自己在高中校車上遭遇車禍,身體被車廂破碎的邊緣撕裂而死;同時也看到了校車司機陳師傅因病請假,當天校車並沒有按時接送同學們放學。
他看到了還在讀大學的自己走入銀行取錢,卻偶遇歹徒持槍搶劫運鈔車,誤中流彈而死;同時也看到了自己當天並沒有去銀行,而是跑去和同學泡網吧玩電腦游戲,從而躲過了一劫。
……
他看到了各個時期的無數個自己,因為無數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死去,同時也看到他們因為種種巧合,恰好避開了殺機,從而活了下來。
所有這一切如同一個萬花筒,隨著觀察角度的變化,千姿百態的各種可能性以各種匪夷所思的形式不斷顯現著。
在這些讓人目不暇給的各種可能性的映襯之下,這一瞬間,宛如永恆。
這一幕讓陳一諾徹底迷醉,他如飲醇酒,他如沐春風。他確信此刻死神已然來到,並帶走了自己。他同樣確信此刻自己洞見了死亡的本質。
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有力的證明了他對于多維量子時空本質的猜測是正確的!在這片宛如海洋一般的無盡量子時空里,以各個時空的觀察者陳一諾為原點,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全都通過概率具現為現實。任何可能性只要其概率不為零,就注定可以具現為現實。而觀察者之所以沒有觀察到某些可能性被具現,是因為這個觀察者被時間洪流沖入了另一個可能性具現為現實的平行量子時空中。此刻世界線將會分成幾縷,每一縷通往某個特定可能性被具現的平行量子時空,在每根世界線上,都會有一個特定觀察者,陳一諾。這些觀察者雖然同為陳一諾,卻由于所處平行量子時空不同,觀察到的現實也會有所不同。
這些不同的可能性被具現的平行量子時空之間,屏蔽某個特定世界線的觀察者觀察其他世界線所在平行時空的,便是所謂的「晶壁」。
晶壁並非某種切實存在的,由物質所構成的實體,而是一種特定的時空結構。形象理解的話,這種時空結構猶如不同平行量子時空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彼此遠離,因此任何平行量子時空中的觀察者,都幾乎不可能觀察到其他平行量子時空所具現的現實。這種機制不僅限制了觀察者跨越晶壁的觀察行為,同時也幾乎完全禁止了跨越晶壁的信息交換。任何平行量子時空中的信息,都只能通過世界線由過去向未來傳遞,幾乎完全無法傳遞至其他與之平行的世界線所處的平行量子時空。這里只有一種情形是例外的,那就是死亡。
死亡是永恆的,不變的,不朽的。諸多存在之中,唯有死神可以永生!
死亡,是任何一個觀察者在任何世界線上都終將面對的命運。
每一根世界線都會在不同可能性具現為概率不同的現實時,分裂成多個不同平行量子時空中的不同世界線。而唯有死亡,是每根世界線都終將面對的最終命運。死亡的概率,在每根世界線上的積分都是100%,不多也不少。當死亡來臨的那一瞬間,當生與死被具現為不同的概率,從而導致多于一個的量子平行時空出現時,那100%的死亡概率將會讓永生的死神具現,沖破晶壁的束縛,瞬間洞悉所有不同平行量子時空中所有和死亡相關的具象概率!
這就是三十三年前陳一諾想通過量子自殺佯謬實驗來證明的!
當時由于孫璐璐的羈絆,他最終放棄了。但今天,他終于洞見了這一切!終于在死亡前來敲門的這一刻,知曉了這一切的奧秘……
但是,等一等!在這一切具現的可能性之中,那個當初進行量子自殺佯謬實驗的陳一諾哪兒去了?
現在,多維量子時空的所有奧秘都在自己面前展現了,以自身為觀察視角,所有一切可能性全都具現了。那麼當初進行量子自殺佯謬實驗的自己,同樣也應該有一定的概率沖破孫璐璐的阻撓,堅持進行了實驗。他在哪里呢?為什麼觀察不到他?
陳一諾滿心疑惑的不停更換觀察視角,試圖去探尋這個發生于三十三年前的事件的奧秘。但他不論如何努力,始終看不見他想要看的那幅畫面。
他發現以三十三年前那場量子自殺佯謬實驗所發生的時間點為中心,前後約一個小時的範圍內,所有的量子時空世界線都變得晦暗不明,仿佛有什麼東西將它們統統封閉了起來。
在這場實驗發生之前,在無數各自己還活著的平行量子時空里,有的時空里自己是大學物理課講師,有的時空里自己是科研工作者,還有的時空里自己是小公司職員……但不知為什麼,所有的自己都在這個時間點上有了要做這個實驗的想法,並都切切實實的動手去做了。而且實驗當天的自己的衣著、發型什麼的全都一樣,實驗地點也在同一所建築物的同一個房間里,室內陳設的設備也全都一致……或者可以干脆的說,在這一刻,所有不同世界線全都逐漸融合成了唯一的一條。在那一刻融合而成的唯一量子時空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卻根本觀察不到!
不但實驗發生前如此,實驗發生的時間點之後,所有現在陳一諾可觀察到的量子時空中,自己全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停止了那個瘋狂的實驗。完全沒有任何一個平行量子時空里,自己做過這個實驗,不論是做這個實驗導致自己死亡的平行時空,還是做完這個實驗後自己幸存下來的平行時空,全都觀察不到!
這不科學!完全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