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炙熱的陽光在荒涼的沙漠中肆虐著,蒸起了滾滾的熱浪,掩映得天邊地平線飄忽起伏不定。
駝鈴陣陣,聲聲悅耳。一支駝隊慢慢從遠處的沙丘邊顯出身形,艱難跋涉在這片沙海之中。
這支駝隊一共有三十多人,四十多頭駱駝,以及兩匹馬。每頭駱駝都不空載,大多都馱著貨物,僅有幾頭上面坐著人,看起來這應該是一支穿越大漠的商旅。駝隊里的所有人都寬袍大袖,頭巾掩面,盡最大可能的抵御著沙漠里最大的敵人,酷熱。頭巾偶爾遮掩不到的地方,露出的須發卻色作金黃。而這些露在頭巾外的眼楮,則全都是碧藍色的。
阿拉伯人的打扮,長相卻完全是一副北歐日耳曼人的形象。如此驢唇不對馬嘴的組合,此刻卻顯得相得益彰,仿佛亙古以來就一直如此,從未發生過變化一般。
在干燥酷暑面前,整支駝隊都顯得無精打采,只有隊伍前面騎馬帶路的兩個佣兵多少還有點精神,努力保持著戒備。當看到天邊一縷淡青色的煙氣裊裊升起時,領頭的壯碩佣兵不禁喜形于色。
他拉開遮面的頭巾,充滿歡暢的回頭大聲呼喊著,整個駝隊瞬間一片歡騰。
這個佣兵喊出的,是這個世界里的通用語,意思是︰「看哪,前邊就是堪培拉村,那是通往克里米亞的最後一個綠洲。我們入夜前就能到達那里休息並補充飲水,加把勁兒!」
在蒼涼的大漠中行進,沒有什麼消息比綠洲在望更能提升眾人的士氣了。
這個壯碩的佣兵的大號叫柴博鰲。他身材高大,且生得劍眉環眼,黃色須發根根奮張,再加上一道斜斜劃過右臉的深疤,這副凶神惡煞的長相能嚇得小兒不敢夜啼。
這樣一幅凶相,恰恰正是佣兵這個行當里的活廣告,任誰看到都會有一種「這人絕不好惹」的感覺。再加上柴博鰲還擁有一副和他的凶悍之相一點都不搭的伶牙俐齒,往往能舌燦蓮花,讓初來大漠的商人相信他熟知大漠里的人情地理,這才讓這支駝隊的頭領柯林斯在聖城新北京出發的前一天一眼就看中了他的佣兵團,高價雇來為駝隊在沙漠中領路,並保駕護航。
柴博鰲麾下的所謂「佣兵團」,算上他在內其實一共只有兩個佣兵而已。倆個人居然就敢自稱是「佣兵團」,商隊出發當天險些因柴博鰲的這種「欺詐」行為而和他鬧翻。
這種事兒柴博鰲踫到過不是一回兩回了,處理起來輕車熟路。何況這回臨時招募的這個手下非同小可,柴博鰲見招拆招更是游刃有余。他先是在商隊群情激憤的時候讓手下亮了一手,一舉震懾住眾人。隨後他鼓動如簧之舌,擺事實,講道理,說的商隊眾人啞口無言。
柴博鰲先拿出前天花了一枚「人民金」的高價,才從聖城佣兵行會得到的「柴博鰲佣兵團」的注冊證明,隨後又拿出昨天商隊頭領迫不及待簽訂的雇佣合約,指出其中並無限制佣兵團成員數量的條款。而按照合約中的違約條款,此時商隊如果毀約,不但先付的一半定金五枚「人民金」不退,還需支付雇佣費用三倍的違約金,也就是三十枚「人民金」,以彌補「柴博鰲佣兵團」的名譽損失……
按照慣常的套路,上了這個惡當的商隊這個時候肯定會選擇忍氣吞聲,先對賠償金額討價還價一番,最後多少都會賠付一些,然後推遲出發的日期,重新去佣兵市場雇佣一支靠譜的佣兵團。至于柴博鰲,自然是解散已經在佣兵行會有了黑記錄的佣兵團,之後先爽幾天。然後再重新花錢注冊個新的佣兵團,去佣兵市場等下一次機會。
不過這次他的如意算盤沒有打響。不知道是因為這支商隊實在是趕時間,還是因為臨時招募的這個佣兵露的那一手實在太過給力,總之商隊頭領柯林斯沒有重新另雇其他佣兵的打算,而是選擇了執行合約。
這一下險些讓柴博鰲抓瞎。
自從五年前來到聖城新北京討生活,他就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城市。他嘴上吹的那些帶領商旅橫穿大漠的經歷,全都是道听途說來的若干段子拼湊而成的。真要讓他帶領這支三十多人的駝隊橫穿大漠前往克里米亞,錢掙不到是小事,小命兒交代在大漠里才是大事。
就在柴博鰲絞盡腦汁冥思苦想如何才能既拒絕商隊的提議,又可以賴下違約金不用賠時,他新收的小弟艾根施塔特居然上來和柯林斯行了個握手禮,表示接受了對方的提議。這一下把柴博鰲可嚇得夠嗆,可當著商隊眾人的面,他又不好說什麼,只是頻繁的向艾根使眼色。
這個艾根施塔特是和柴博鰲完全相反類型的佣兵。他話很少,而且身材瘦弱,看上去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青蔥少年,可手底下的技藝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五天前他身無分文的只身出現在聖城新北京,隨身只有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刀。他當時想賣掉這柄刀,換成旅費前往克里米亞。
這把短刀也不知是什麼樣的能工巧匠打造出來的,居然可以像一柄折扇一樣折疊起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它鋒利無比。艾根當時在聖城的佣兵酒館里當著眾人的面,用這把刀子在一柄精鋼利劍的劍身上割出一道溝槽出來。
佣兵是這個世界上構成最復雜的一個群體。這個群體里固然有著堪比上古士族一般擁有各種美德的完美戰士,也有這個世界上最無恥的人渣,以及柴博鰲這樣的極品騙子。艾根施塔特運氣不好,他這次踫上的就是幾個極品人渣。
那個用自己的利劍試刀的佣兵當場表示自己對這柄短刀非常感興趣,但身上錢不夠,要回去取,但又擔心艾根施塔特會在他取錢的時候把刀賣給別人。少年于是很善解人意的答應拿著刀隨此人一起去取錢。
柴博鰲好歹也是混聖城佣兵圈混成精似的人物了,一見和這個人渣相熟的另兩個人渣也都默不作聲的拿起武器,在艾根施塔特兩人出門後尾隨而去,他當時就明白這是要上演什麼戲碼了。本著希望能見者有份的目的,他也急忙喝完杯中的殘酒,匆忙尾隨二人離開了佣兵酒館。
幾分鐘後,在聖城一個人跡罕至的陋巷里,柴博鰲看到了讓自己驚掉下巴的一幕。瘦弱得仿佛不堪一擊的少年,瞬間空手放翻了三個全副武裝妄圖搶劫的佣兵。那個騙他的主謀被廢了一條腿外加一只眼楮,兩個尾隨的人渣握武器的手全都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狀,看樣子這輩子都沒法再次握起他們的武器了。
「你也想搶這把刀?」非常隨意的幾個動作放翻了這三個亮兵刃動手的人渣後,艾根施塔特一邊走向後面這位沒亮出兵刃的,一邊隨意的問道。他的通用語說的有些磕磕巴巴,語氣也很閑散,就如同問街坊鄰居吃了沒有一般。可就是這麼磕磕巴巴的一句問話,伴隨著艾根施塔特的慢慢接近,把柴博鰲嚇出了一身冷汗。
多年的江湖生涯鍛煉出來的伶牙俐齒,讓柴博鰲越是在情況危急的時候,越能夠舌燦蓮花。此刻在他自己反應過來正在說什麼之前,少年艾根施塔特就已經被他給說服了。
當時柴博鰲一口氣說了很多,他自己恐怕都沒有注意到,說服艾根施塔特的那句話是,「加入我的柴博鰲佣兵團吧,我帶你去克里米亞。」
于是就在這一刻,後來名震華夏大陸的「柴博鰲佣兵團」正式成立,並迎來了它的第一和第二名佣兵成員。
艾根施塔特瞬間空手放翻三個全副武裝的佣兵,曾經讓柴博鰲吃驚非小。但他很快就發現,這少年身上讓他吃驚的地方還多著呢。比如,艾根施塔特驚人的語言學習能力。
不論是艾根施塔特在佣兵酒館里的亮相,還是在陋巷里和柴博鰲的簡單對話,都說明這個少年此前基本沒有接觸過通用語。
通用語是華夏大陸最流行的語言,不論是各國政府的正式公文,還是往來于各地的各族商旅,都以通用語作為標準語言。但在一些偏僻的鄉下地方,人們依然還是用著當地的方言。那些一輩子從來沒走出過自己的偏僻家鄉,一輩子沒見過世面的人,往往就不會說通用語。
艾根施塔特一身武藝驚天地泣鬼神,按說必然是名家弟子,不可能沒接觸過通用語。但他說起通用語來,偏偏就磕磕巴巴的,完全是一副鄉下土包子相,也不知是什麼原因。這也就罷了,自從加入柴博鰲的佣兵團後,艾根施塔特的通用語幾乎是每天一個樣,越來越流利,表現出來的,完全是非人的學習速度。在一開始拉艾根施塔特入伙時,柴博鰲還能利用他听不懂一些生僻的通用語單詞,而在盡快前往克里米亞的問題上對他蒙騙推月兌一番,但幾天的功夫下來,他就蒙騙不了了,于是只好乖乖的去佣兵市場尋找前往克里米亞的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