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何秀龍在天台上沖著游行的人群破口大罵。由于人群過于激昂,竟一時沒有發現他的存在。但是所幸的是朱美听見了,她急忙的從小屋子里跑出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並將他拉回房。
朱美十分生氣的罵他愚蠢,只是痛快了一時,卻不計較後果的嚴重。何秀龍也意識到了,所以他並不吱聲,只是低著頭任由她數落。
何秀龍在這里已經住了大半個月,警察並沒有來騷擾,甚至連當地的警察署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存在。他穿著普通的農服,和朱美一起游走在田間地頭。
期間,朱美也聯系了幾個蛇頭,可一听說去韓國,都紛紛搖頭,沒人願意冒天大的風險偷渡出國,即便價錢再高。
再一說是去中國,那就更不願意了。
政府對于偷渡者的懲罰變得極為苛刻——死罪!
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朝鮮半島發生了戰爭。報紙上的評論是,由于病毒帶來的末日危機。中國對朝鮮半島的影響力日益降低,再加上韓國失去了美國的支撐,最終導致了這場戰爭的爆發。
是誰先打的第一槍,已經不重要了。
何秀龍密切的關注一切關于東北亞的消息。他知道,消息並不一定準確,但也不會是空穴來風。當他听說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很驚訝,但細細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朝鮮半島上的兩個國家,他們是一個種族,都想統一國家。可世界處于和平時期,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非要說誰更蠢蠢欲動,那就是北朝鮮。
韓國經濟一片利好,人民富足;反觀北朝鮮,老百姓吃不飽,國家還要去發展核武備,經濟早已崩潰。所以,打赤腳的還真不怕穿皮鞋的!
但在「世界和平」的大趨勢下,朝鮮也不敢輕起戰端。但是現在不同了,世界各大國都自顧不暇,哪還有心思去管這個小小的半島?
起先,朝軍勢如破竹。幾十萬大軍攻進了首爾,韓國政府轉移到了釜山臨時指揮。就在朝軍以為勝利指日可待的時候,韓軍竟然調集了全國所有的力量,支援首爾,大有孤注一擲的氣勢。
于是,思想和武裝均落韓國的朝鮮軍隊在首爾遭遇了世界性軍事難題︰城市巷戰。
朝鮮軍隊被狠狠的釘在這座城市了,傷亡節節攀升,戰果卻微乎其微。于是不停的增兵,再增兵!而韓**隊則依靠地利、人和,再加上裝備和軍事思想的優勢,漸漸不再處于下風。
但是朝軍還在源源不斷的增兵,于是韓國也開始學習。就這樣,他們硬是把一座美麗的城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絞肉機。
現在,朝軍和韓軍還在僵持著。
何秀龍知道,不僅僅是千葉,整個日本都在沸騰。他丟下報紙,揉了揉眉心。雖然看起來很費勁,可馬馬虎虎能讀懂一些文字。報紙上還有整版整版的圖片,記載著半島此刻的現狀。
還有中國的消息,更令他揪心。
「別看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朱美興高采烈的走進來,伏在他肩頭說。
「去哪?」
「去散散心呀。整天呆在家里,不悶嗎?」朱美一笑,歪著頭望著他笑。
他們來到一座寺廟前,這是一棟跟中國寺廟相差無幾的日式寺廟。庭院不是很大,進門就是大殿。里面有一個戴眼鏡的老和尚正在敲著木魚誦經,他旁邊還有幾個小孩子跪在蒲團上對著神佛叩首。
日本人是很愛拜佛的,特別是在鄉間。人們只要一閑下來,就會到寺廟里燒香祈福。所以在日本,寺廟是很常見的。朱美說,僅僅這一帶就有三四個。
他本不想拜日本的佛,但一想,畢竟也是從中國傳過去的。于是他也點了一炷香,跪在蒲團上拜了幾下。他雖然不信這個,但是在叩首的時候,也在心中默默的祈願。
他內心迷茫,也期望佛祖能指點一二。
至于朱美,她一會拜佛,一會抽簽,忙的不亦樂乎,他可沒心思搞那麼多花樣︰「不不,我不去。」
他一開口就發現那個一直閉著眼楮的老和尚睜開眼楮了,望了自己一眼,隨即又閉上了。他可能听到自己說的不是日語了,何秀龍心中又起一絲不安。
這時,外邊傳來一陣腳步。不一會,一大群少年涌了進來,他們頭上纏著缽卷,也就是一條白布。狂熱不已的來到佛祖面前。在一個長者的指揮下,他們排成整齊的方陣並跪了下來。
何秀龍被朱美拉到了一個角落,她告誡他,這種時刻千萬不要說話,就當自己是啞巴。
他們口中高呼著口號,每喊一聲即一叩首。不用問,這些人肯定都是被日本煽動起來,準備要干點什麼的少年。
拜了一會,正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有幾個年輕人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何秀龍,並朝他慢慢走來。那些正準備離開的少年也停下了腳步,紛紛朝這邊看來。
幾個人指著何秀龍,憤怒的說著什麼。
朱美攔在前邊,跟那群少年交涉起來,甚至吵了起來。何秀龍這才明白,學好一門外語是多麼的重要。
他們爭的面紅耳赤,最後朱美指著門口說了句什麼,那些人就不再說話,轉身老老實實的離開了。她雙手叉腰,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真是一幫混蛋!」
何秀龍拉著她的手臂問︰「怎麼回事?」
「他們說,作為一個日本男人,你為什麼不加入他們的行列。問你是不是日本人?」朱美轉過身,笑了一下。何秀龍並不驚訝,其實他早就料到是這樣,他接著說︰「你該不會說我是日本人吧?」
朱美深吸一口氣說︰「不然怎麼辦?最後我說你是自衛隊軍官,他們才罷休。」
何秀龍沒說話,徑直往門外走去。朱美追上來,只听他說了一句︰「真是奇了怪了,黃立竟然真的沒出賣你!」他們在這里已經呆了將近二十天了,警察還沒有來。
難道他們抓住朱世琛之後,就把黃立給弄死了?所有的情況都不明了,何秀龍又憂郁的回頭看了一眼那群慢慢遠去的少年。
「站住。」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他倆都有點不可思議的回過頭,這是普通話啊。何秀龍恍惚的以為自己听錯了,轉身發現是那個戴眼鏡的和尚︰「剛才是你喊我們嗎?」
和尚微微鞠首︰「正是貧僧。」
這下何秀龍就更好奇了,趕忙走回去︰「敢問大師是中國人?」
和尚故作高深的說︰「是哪國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放下心中的怨。」
何秀龍見他這幅口氣,頓時好感消失的無影無蹤︰「大師,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我們曾經是一家人,到最後還會是一家人!」和尚低頭輕輕的說。但是何秀龍已經走了,並且頭也沒回,他怕對方沒有听見,又高聲說了一遍。最後加了兩個字︰「記住!」
何秀龍並沒有理會這個無聊的和尚,他覺得這個和尚的思維已經深受當地影響。在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他停下腳步問︰「要不我們換個地方,我怕這里會不安全。你知道」還不等他說完,朱美搶著說︰「你怎麼都可以,我听你的,就當是來一次旅行吧。」她顯得很興奮,像個小女孩一樣雙手環抱在他的腰上。
突然,朱美的母親突然推開門出來了,她一看見這對年輕人抱在一起,雙手捂著眼楮,笑嘻嘻的說著什麼。朱美羞得滿臉通紅,松開何秀龍,轉而又去摟著媽媽。
第二天天還沒亮,朱美就告別了家人,再次起程了。雖然都不知道要去哪,但這樣至少會安全一點。何秀龍說的對,朱美說他是自衛隊軍官,這是一個很大的失誤。那些狂熱的少年沒準就會去找他,而一旦找到,真相就暴露了。所以,還是離開這里。
這次換做何秀龍開車。和鄉村里狂熱的氣氛不一樣,城鎮里已經看不出有多少狂熱的成分了。但是和以往不同的是,城郊的工廠卻是一片熱火朝天。不是個別,是所有!所到之處,所有的工廠都是一片繁忙。
在一個不知名的城市里,何秀龍不得不將車速放慢下來。因為一大群下班的人,正如潮水一般從工廠的大門口涌出來,幾乎堵塞了整條公路。而在另一個大門,同樣多的人群正源源不斷的往工廠里補充進去。
車子慢慢向前,工廠的正大門上高高聳立著四個霓虹大字︰川崎重工。
而四個大字的下面,則是掛著一副白底黑字的巨大橫幅。何秀龍不認得那些歪歪扭扭的日本字,但是橫幅上還是有不少中國字的,他停下了車,眼楮緊盯著橫幅,一字一句的讀出了橫幅上自己認識的字。
「慶,五倍之法案過」讀完的時候,何秀龍從心底升起一股無力的絕望感,那是一種有滿身的力量卻不知道往哪里使的感覺。
那麼,到底現在該怎麼辦啊?
戰爭的車輪已經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