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他抓住她的指尖,「你回房間去休息,明天收拾下行李,我們也出去散散心。」
「我們要離開這里?去哪兒?」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放心,不會把你帶去非洲美洲的偏遠地區賣掉的,就算能月兌手,我還舍不得。」
每次發病都插科打諢引開她的注意,蘇苡微蹙眉頭,並沒太往心里去。所謂出門散心,大概也就是去浮羅,或者周邊其他類似浮羅的城鎮,這里隨便一個地方都風景如畫,又各有特色。
不過她沒想到段輕鴻直接帶她趕往機場,乘飛機直飛新加坡。
一下子重回鋼鐵森林鑄就的現代文明,蘇苡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我們到這里來做什麼?」
段輕鴻牽住她的手,「這里是我長大的地方,不時就會回來看看。你肚子餓不餓?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金遲他們已經先到一步,訂好了酒店和車輛。蘇苡道,「還是先回酒店安頓下來再說,乘飛機也累了。」
「酒店冷冰冰的,東西也不好吃。」他有點像跟大人討價還價的小孩子,但最終還是依她意思,牽著她一起上車去酒店。
其實她沒什麼,只是擔心長途飛行讓他又暈眩昏倒。
容昭在他們臨走的時候特意囑咐,不可勞累,不可大喜大悲,如果有可能,盡快勸服他復查身體,要是需要做手術,他這個現成的專家可以前往主刀。
兩人住一個大的套間,愛干淨的段三少進門就直奔浴室洗澡。客房管家為他們掛起行李箱中的衣物,換下的都收拾好送去清洗,言必稱段先生蘇小姐,準備的果盤都是他們最愛吃的幾樣水果,真真訂制化服務,難怪段輕鴻是這里的常客。
「小苡,快點進來,我這樣怎麼洗澡!」
蘇苡尷尬地紅了臉,客房管家倒很淡然,微笑道,「蘇小姐沒什麼交代的話,我先出去了。有任何需要您可以隨時打電話。」
蘇苡火急火燎進了浴室,段輕鴻半躺在按摩浴缸里,正閉眼享受得很。
她把搭在一旁的濕毛巾揉成一團扔進水里,水花四濺,「瞎嚷嚷什麼,這麼大個人了,也不知道害臊!」
段輕鴻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水珠,對她笑道,「你知道我手臂不靈活,擦背都困難,當然需要你來幫我。誰知你在外面跟那帥大叔沒完沒了,我不喊一聲怎麼行?」
「你胡說什麼?人家只是幫忙收拾行李。」蘇苡沒好氣,看到他背上依舊猙獰蜿蜒的傷口,又不自覺軟化,「讓你做復健療程,你不去做,傷成這樣影響到功能,受苦的還不是你自己?」
段輕鴻裝傻,拉著她的手往水里探,「什麼功能,誰說失去功能了?感覺到沒有,我不知多龍精虎猛!」
流氓!蘇苡掬水潑他,被他反擊,一時沒坐穩從浴缸邊上滑了下去,他順勢一拽就把她攬緊懷里,兩人一塊兒泡在水中,只是她衣服都沒月兌,絲麻連衣裙浸水緊貼在身上,別提多難受。
「你又發瘋,放開我……」
她掙扎不開,又受他輕薄,還好他也只是吻了吻她的唇和頸,褪下她衣物扔到外面,「陪我安靜一會兒,就一會兒。」
他下顎貼著她的發旋,溫熱呼吸撫過她的發絲,熱水包裹住兩人的身體,安逸放松得像在母親月復中,尚未來到這紛擾世間。
他難得這樣安靜,抱著她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蘇苡反而時時擔心他是不是突然就失去了意識。還有更危險的設想,假如是在泡澡的時候暈倒,會不會溺死在這比尋常游泳池還小得多的按摩浴缸里。
那該有多諷刺?
「在想什麼?」他還是先開口,總覺得她不說話,好像就離他很遠很遠了。
「我在想你那麼重的傷都挺過來了,從吃飯喝水都要人一口口喂,恢復到今天這樣可以自己洗澡,可喜可賀。只不過還是要當心,下回暈倒說不定就是在浴缸里,淹死了挺劃不來的。」
段輕鴻輕笑,「我哪會那麼沒用?」
「古今中外這樣的例子多了,哪怕只是睡著也有危險,更別說昏倒失去意識。當然這只是一個例子,還有可能在你開車的時候,潛水的時候……」
段輕鴻摟緊她,「到底想說什麼?」
「去檢查身體,有病治病,我之前就說過了,諱疾忌醫是不行的。」
「好啊,明天或者後天就去,金遲他們已經安排好了。」
蘇苡沒想到他忽然變得這麼干脆,愣了一下。
他又笑,「怎麼了,你不是讓我檢查身體麼?我安排好了你又覺得意外?」
的確意外。
「你以為我們到新加坡來做什麼?進行手術的醫院我都聯系好了,風險我也完全明白,又不是真的看破紅塵不想活了,有病干嘛不治?」
蘇苡訝異,「為什麼瞞著不說,連容昭都不知道?」
「他知道了容家其他人就會知道,萬一挺不過去,他們會覺得我軟弱沒用。雖然我媽沒養過我,但也不想給她太丟臉。」
「怎麼會呢?」蘇苡有些不能理解他這樣的自負,「只要是人,吃五谷雜糧,受天災*,都會生病受傷,親人要關心的只是你能不能好起來,怎麼會嫌你軟弱?」
他撇了撇嘴角,「出生都不能給他們帶來喜悅,又怎麼能指望死後他們會為你難過?」
「物傷其類。」
段輕鴻笑,「那是因為你沒有這樣極品的家人,沒有長在極端的家庭。」
蘇苡抿緊唇,也對,以前她或許還不信,但經歷過段家的種種,她才知道原來天下之大,果然無奇不有。
「容昭已經算是對我不錯,我拿他當朋友多過家人,可他畢竟還姓容,跟我媽一樣割不斷與家里的牽絆。容氏企業現在已經有部分權力在我手中,還有剩下的那些,全都靠我自己的本事去爭取。外公外婆未必不知道我的手段,但他們听之任之,也是因為我有本事管理好容氏,並且借此殺回江臨,一口吞掉隆廷。呵,你不知道他們有多恨那個毀了他們女兒一生的男人所建的帝國!」
蘇苡這才看清他有多大野心,什麼偏安一隅,那都是表象,他早就布好退路,借用母親娘家的勢力,殺個回馬槍。
所以熊定坤的提議他當然是不會答應的,他才不屑與人分享隆廷,那是他父親的產業,原本就完完全全是屬于他的。
他繼續道,「可如果我死了,哪怕只是因為手術那50%的風險死在手術台,他們也只會惋惜容氏吞並段氏功虧一簣,會說容蘭的兒子果然沒用,這點事都成不了,年紀輕輕就死于非命,當初果然就不該生他出來!」
他有恨。蘇苡後背貼在他胸口,甚至能听到他胸腔里心髒大力快速的躍動,像有重錘,一下一下敲打得旁人都振聾發聵。
「你冷靜一點,也許只是你想太多了。」她試著安慰,他不能大喜大悲,「其實只要你自己過得快樂就好,何必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你既然跟他們沒有感情,為他們而活豈不是很累很不值得?」
段輕鴻低頭看她,「是啊,像現在這樣跟你待在一塊兒多開心,何必要管那些不相干的人?道理我都懂,可是做不到,是不是很矛盾?」
他遠沒有她想象中灑月兌,沒有……
蘇苡捕捉到方才他話中其他信息,「你說50%的手術風險是什麼意思?」
「之前跟你說過吧?打入我身體的碎彈片沒有清除干淨,現在產生了一個血腫,壓迫著大動脈,導致腦部供血不足,才會時常暈倒。」
蘇苡呼吸一滯,「不是腦部的出血點形成血塊?」
段輕鴻搖頭,親昵地捻了捻她的耳朵,「不是跟你解釋了,上回受傷我只是輕微腦震蕩,頭部並沒有傷得很嚴重。」
失憶什麼的都是誆她的。
其實上回手術有彈片沒有取出來,蘇苡就感覺到不妥,肯定是位置不佳或者他當時身體狀況糟糕不適宜再動干戈,只能留到今後再說。沒想到就像埋下了定時炸彈,如今隨時可能引爆。
「擔心我?」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一起悄然無聲攀上她柔軟雪/峰,握滿溫柔,「一半的幾率在你們現代昌明的醫學界是不是很低?不過對我來說已經夠了。」
他戲謔地用她的話調侃她,不願看她眉頭深鎖的模樣。他人生不夠幸運,如果凡事有一半幾率成功他還把握不了,現在也許早就一蹶不振了。
蘇苡第一次覺得做人有他這樣的自信自負自傲其實也很不錯,他不會讓你感到絕望,不會把一件可能很悲慘的事情無限渲染和擴大。
「不如我跟你打一個賭。」她仰起頭,「你要是輸了,就讓我走。」
他似乎已經明白她想說的是什麼,微微彎起唇角,「要是贏了呢?」
「你贏了……我可以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