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微呆愣，攢緊藥瓶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扳開，他神情依舊是帶笑的，可她看著，卻只覺心底里發寒。
心中唯有一個念頭，不能給他。
可手中的藥瓶，已被他漫不經心地拿過。她反應過來，再去搶時，哪里還拿得到。她著急起來，卻又無計可施，慌亂之中卻想出辦法來。
她這麼想著，已身隨心動，站起來接連後退幾步，退到圓桌旁，汗濕了整個手掌，她皺著眉︰「寧安，我告訴你，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吃這藥……把藥瓶扔了。」
就算沒了她搶過了手中這瓶藥，可他是大夫，他還會配，她不能每時每刻守在他身邊，他若執意要吃，她又能怎樣？
他微微笑著，依舊是平靜溫和的目光︰「涼兒，不許胡鬧，情況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真的，吃了這藥，不會怎樣的，你要信我。」
「我沒有胡鬧。」她很快否認，緊緊皺著的眉卻不肯松開︰「剛才你和長邯說的話我全都听到了……」她側一側臉，對上長邯的眼楮，長邯面上的神情分明也在支持她阻止寧安，她狠下心，大聲道︰「你听我的，好不好？」
他淡淡垂下眼去，嘴角微翹，手下的動作卻是將瓶塞拔開，藥丸劃過瓶壁的聲音清晰可見，他笑著安慰她，卻是答非所問，只是笑道︰「很晚了，涼兒過來扶我，我們回房……你該睡覺了。」他手心里捧著藥丸，將將快要放到嘴上，卻一下子頓住。
她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動作。
在暗夜里，她的面色也一點點變得蒼白起來。
她從沒有做過這麼大膽的決定，可是在這一刻，她的心底，前所未有的堅定。
沒有別的念頭，只知道一定要阻止他。
癱了又怎樣，她可以照顧他啊。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竟是扯出一個笑容來。圓桌上放置的用來削水果的小刀被她握在手里，刀尖壓著自己的脖頸，似乎能听見動脈里血液流動的聲音，她心跳快得發慌，可還是心疼他︰「寧安……」她深吸一口氣，狠下心道︰「你吃一粒，我劃自己一刀，你想想是你的藥多，還是我的血多？這個交易，你接不接受？」
寧安一驚，眼底里浮現出無奈的情緒，更多的是對她的心疼︰「涼兒，不要傷害自己……」他話未說完，已被她冷聲打斷︰「把你手中的東西都扔了！」她一狠心，將刀刃微微靠近了自己肌膚。
幾乎是在同一剎那，他已毫不猶豫地將手中東西盡皆扔開。他盡力想控制自己，手指卻止不住地輕顫，他微微笑著，笑意卻是勉強的哄騙︰「我不要了……涼兒過來好不好……」話到最後，已是接連不斷的顫音，面上臉色一點點慘白下去，冷汗不住從他額角滲出。體內又是一波更大的疼痛襲來，他微俯去，已是快要支撐不住。
快要暈過去，可害怕她傻得傷害自己，只能勉強笑著。
她眼神閃爍，逼迫自己不要心軟，提出另一個條件︰「你答應我，以後都不自己私自配這種藥，不許瞞著我偷偷吃……」
話還未完，早被他輕聲打斷︰「涼兒……」他微微蹙眉，聲音低啞得快說不出話，他極為費力地喚她的名字，身體卻越發傾斜下去，呈現一種怪異的痛苦姿勢。他面上的微笑已成了僵硬的習慣，指尖開始發麻，身上最後一絲溫度緩緩退卻，寒毒是真正發作了。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可下一瞬間，他的眉梢眼角都結上冰渣。幾乎是在一眨眼之間的事兒，她根本未曾看清那些冰渣從何而來，只是恍惚記起，他那一次寒毒徹底發作時，也是這個樣子。
她手無意識地一顫，脖頸間刺痛換回了她的理智。卻因為及時收手，沒有造成大的後果，只是劃開了淺淺一道口子，卻已有少量鮮血滲出。
他的唇色已近蒼白，卻隱隱能看出黯淡的青色來，看見她受了傷，卻是身子一顫。
他俯著身，再無力抬起頭來，可心底里還是記掛著讓她不要怕。一彎嘴角卻是急急涌出一大口鮮血來，他微一張口露出被血染得變了顏色的牙齒，口中的血似乎吐不盡，他彎著腰，已是極為艱難地呼吸︰「涼兒……」他的聲音沉悶低沉，渾身冷得讓他極度渴望哪怕只是一丁點的溫暖，他緩緩微笑︰「我都答應你……你過來……」
話未盡，已被撕心裂肺的咳嗽替代。
她早就怕得不知所措。她怎麼也想不到竟會把他氣成這個樣子，她拋開刀子，幾步跪坐在他面前，想去攙扶他卻又不敢下手，眼一眨眼淚已經掉落︰「寧安，你別急，我沒事……」她扶住他的雙肩，讓他的頭倚在自己肩上，總算讓他好受一些︰「我再也不干讓你著急的事了……只是輕傷，包扎一下就成了，我沒事了……」
她手足無措地解釋，而他拼盡全力才勉強嗯了一聲，卻是手一抬，捂住她脖頸上的傷口，伏在她肩上低低地咳嗽，含糊不清道︰「長邯……藥箱……」一開口又是止不住的鮮血咳出，濃重的血腥味縈繞在她鼻尖，她肩部的衣服早被血污染上。
她哭得眼楮都腫了，只能抱著他，不住地說︰「你別說話了，你別說話了……」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她顫抖著手去擦他嘴角的血，卻被他一手握住，他笑意淺淺的，卻是輕輕在她肩上蹭了蹭。
很孩子氣的做法。她卻很喜歡。
長邯的腳步聲匆匆而去，又匆匆而來。他這才輕推開她，全身月兌力地倚在桌案旁。許是為了讓她安心，他困頓得滿是倦色的眼眸半睜著，盈盈笑望著她。長邯把藥箱放下，又將一並拿來的毛毯裹在他身上，問他︰「要怎麼處理？」
他冷得牙關打戰，許是那一襲疼痛緩了些，他終于有精力微笑︰「勞你先幫涼兒止血。」他一抬手，把自己牢牢裹在毯子里頭，長發並未束起，只在末端松松綰了發帶，一番折騰下來已是有些凌亂了。有些美感是天生的，由內而外，不過很平常的動作，卻讓她看得有些恍惚。她伸手入毯子里，模索著扣住他的手掌，語氣卻是擔心的︰「那你呢？」
他微微笑著唔了一聲︰「不打緊的……」他有些遺憾的，卻是笑了笑︰「熬過去了就好了，不會有大問題的。」他用了些力氣，捏了捏她的手，卻是放開了。只是手掌冰冷得如冰塊一般，讓她心驚。
他的體溫太低。
他不願在這時牽著她。
她恍恍惚惚地讓長邯替自己脖子上的傷口止了血。窗外雨不知何時已小下來，漸漸停了。等到紗布纏好，她才得以偏過頭去瞧他，他閉著眼眸，已是沉睡過去。她湊近去喚他︰「寧安……」可沒有回應，一模他的額頭，卻是火燒般的溫度。
他在發著高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