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右手有些顫抖地伸出去,卻終究沒能撫模上他的側臉,她淡淡笑了一聲,縮回手來。本想站起身即走,卻不想他扯住了她的袖子。他微微哂笑︰「長邯……可有傷到你麼?」
他身著的衣袍覆上的血漬已經完全干涸,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縈繞在他們周圍。她搖了一下頭,幾乎立即想說「沒有」,然後終于忍住沖動,只是冷冷哼了一聲。
他側著頭靜靜等她回答,似乎不等到答復誓不罷休一般。她低下頭去,冷淡開口︰「只是削下了我的一樓頭發而已,並無傷及我。」
他「嗯」了一聲,手卻模索著探上她的手,觸及她手里的那縷發絲,他微蹙了蹙眉,卻自然而然地拿走了發絲,收在袖里。她方想說話表示抗議,他卻搶在她面前,笑意滿滿道︰「我會救雲清,別擔心。」
他自己站起來,扶著牆壁往屋里走。
她隨即站起,略有些嘲諷的聲音在靜謐中極為清楚,一字一句,都落入他耳里。
她說︰「其實你犯不著以身養蠱……」她頓了頓,漫不經心道,「因為我不會因此感激你。」她語意平常,他背著她而站,臉上卻已是冷汗涔涔。
當真如此,無情?
她說完便走,沒有絲毫的眷戀。他回過身去,也是笑著,卻有些客套疏離的意味,他微垂了眼眸,笑道︰「不必感激,醫者醫人……是我的職責。」
她頓住離去的腳步,回眸一笑,扔下一句「如此甚好」便回了房。
他站在原地,听她「砰」的一聲大力關上了她自己的房門,臉上倒浮現出些許笑意,然如笑著笑著,卻有水波在他眼里漾開,又消失不見。
夜里下了場雨,氣溫徒然變涼。他坐躺在床上,闔眼听著淅淅瀝瀝的雨聲。
月復中的蠱蟲鬧騰了一夜,此時終于安分了些。他把左手覆在月復部,右手伸入袖中模索,沒有模到那縷發絲,卻模到了一件生硬的物什。
觸手生溫,是上好的佳玉。
他半睜開眼,面上終于顯現出暖意。這塊玉陪伴了他整整十五個春秋,江湖上人人只道寧神醫醫道了然,二十歲便治好無數棘手怪病,自此聲名鵲起;卻不知,他學醫,不為普救天下蒼生,只為那一人。
他和她分別了十二年,而如今相遇時,他已然廿三,而她年僅雙九。
幸好她未曾忘記他。他寧願她恨他,也不要她忘了他。
他把玉佩握在手里,闔上雙眼,在雨聲寂寂中睡去。
夢中的她年方六歲,正是稚女敕孩童的模樣,但她卻笑得恍若戶外明霞般溫暖,蹲在他面前,對著他說︰「你就是我爹爹娘親常說的會成為我未來夫君的人嗎?」
若沒有那些事,她會在她豆蔻之年,嫁作他的妻。
而他,會是她此生,唯一愛的人。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