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屬領命而去,他這才安然垂了眼,渾渾噩噩中總有鑽心的疼痛折磨著自己。
「把繩子解開,把他放下來。」
隱約仿佛听見有人應了一聲,緊接著便是繩子與鐵環摩擦而來的嗤嗤聲。他手腕一陣火辣辣地疼,懸空的身子竟是一陣搖晃,不穩過後,卻是重重摔落到地上。他半睜開眼,混沌的意識被這一陣痛楚刺激得清醒過來。
他微抬起眼眸,卻見蘇涼慘白著一張臉,被一人牽制著身體,像是被按得很疼,卻掙月兌不開那人的鉗制一般。
「涼兒別怕。」他的聲音低得讓人根本听不見。他微垂下眼去,毒發時身體的疼痛讓他聲音喑啞得根本說不出話來。每一瞬間的呼吸都仿佛加劇著痛苦,他輕呼出一口氣,努力壓制著寒毒在自己體內的肆意流竄,緩緩開口︰「放開她。」
他的聲音又低下去,低如蚊吶,聲音仿佛哽在喉嚨深處︰「別弄疼了……她……」
被阻礙許久的血液終于順暢流回雙手,可同時卻帶來刺骨的痛楚,雙手麻得根本動彈不得。他微蹙起眉,卻在觸及她驚慌的面容時微笑了笑,唇形無聲道︰「別怕。」
林凡眼神掃過,那些下屬立馬松開蘇涼,卻在她想往寧安這邊來的時候又扯住她。林凡想是動了什麼機關,左側那堵牆竟是轟然旋轉開來,露出其中隱藏的奧妙。
那堵牆背後,竟是一座用鐵柱制成的監牢。
蘇涼一怔,腳下不穩,竟是被人狠狠推了進去。那下屬眼疾手快,在她被推倒在地時早就鎖上了鐵門,回到林凡身邊。
林凡笑道︰「天色已晚,勞寧神醫和蘇姑娘在這休息一晚。」他頓了頓,皮笑肉不笑道︰「明早,我要得知劍譜的下落。」
寧安微一笑,並不應答,卻是緩緩閉上眼,極為疲憊的樣子。林凡倒也不奢求他回答,不過帶了人出去,卻還吩咐道︰「給他們水喝,看著點,別讓他們死了。」
看管的人應和,等林凡等人離開,給他們端來了一碗水,這人許是好心,竟還用干油紙包裹了一塊糕點,與水碗一同放在蘇涼面前的柵欄外。
他離限制了她自由的監牢尚遠。蘇涼心中疑惑他為何久久不過來,借著室內晦暗的燈光,她不過只能看清他嘴角殘留的血跡,其他的卻不過看個模糊,只知他身上好像還有傷,卻不知有多嚴重。
她心中一急,自己不能過去,只能讓他過來讓她看看。她眨了眨眼道︰「寧安,我手臂很疼……」
她話未完,他卻已經睜開眼來,平靜轉過頭來看她,室內的燈光根本無法讓他看清她傷在哪。可他離她尚有十幾步之距,如果走,他難保不會走到半路不著力摔倒在地。
他越是猶豫她越是著急,滿眼焦慮地望著他。良久的等待過後,他方緩緩站起來,踉踉蹌蹌往她這邊而來,腳步略有些不穩,但能看出他在極力維持平衡。
她眼眶一酸。手費力地伸過柵欄外,想去拉他。豈料他堅持了這許久,終于堅持不住,在離她尚有兩步之遠的地方便身體一歪,狠狠摔倒在地。他滿頭烏發散落,束發的系帶不知何時不見,長發披散,卻也擋住了她看他面容的視線。他像是低聲咳了咳,竟是再無力起身的模樣。
她心一澀,手在半空中懸著︰「寧安……」
熹微燈光下,他身體像是一顫,卻又仿佛沒有,那不過是她的錯覺。他手撐在粗糙的地面上,極力坐起來,往她這邊靠了靠,背靠著柵欄,又是低聲咳了咳,才微側過臉來,握住她的手,笑問︰「涼兒哪疼?」
他只不過略略側過臉來,她在這個角度根本看不見他面上的神色,也不知他面色已經蒼白到接近白青。她只能看見他還未全然干透的長發披了滿肩,也只能從他的聲音中判斷出他還在微微的笑。
只是他的手掌,溫和干燥到讓她幾欲落淚。
無論什麼時候,他第一考慮到的總還是她。
好笨好呆的人。
她又想哭又想笑的。她和雲清從廟中求了平安符回來,一入府卻被刀架在脖頸上。她惶然去看雲清,卻見他正默默凝望自己,滿心滿眼都是無奈。
雲清也是同謀。
她心道寧安定是遇了不測,一心想見寧安,竟是不顧其他意圖睜開那些人的桎梏,可惜武功不濟終是不敵,不多會便重新被制住。那些人倒是沒有為難她,將她鎖在一處房內便再無動作。直到那些人又推開房門,抓著她說要帶她見寧安,她才服服順順被人帶到這。
只是沒想到,幾日前還在彎眼朝自己淺笑的寧安,竟……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你身上受了傷,讓我看看。」
「不打緊的。」他好像是笑了一下,卻是別過頭去咳嗽起來,氣息稍稍不穩,像是在微微的喘息︰「我是大夫……」
她一陣心焦。方才匆忙之中,她只來得及看清他用唇形無聲告訴自己別怕,以及他身上的血漬,根本未來得及看清楚他到底具體傷在何處。他現下硬是不肯轉過身來,她也沒法看個清楚……她眉間一皺,索性月兌去外衣,露出自己臂膀上的烏青︰「就是這,很疼,大概剛才被人用力抓住,傷了皮肉筋骨也說不定……」
他要看她的臂膀,總要側過身來的吧。
果不其然,他略略側過身來,溫和平靜的目光在她手上留駐。她只能看到他的側臉,可他嘴角濕潤的血跡卻稍稍刺痛了她的眼。
未干,濕潤,許是剛才咳嗽時吐出來的吧。
她一只手被他握住,只能把另一只手也伸過柵欄。他下意識地便想拉住,可被她避開,她費力地把手撫上他的嘴角,仔細擦拭那處血污。他身子微一顫,卻是垂下眼來,安安靜靜地任她的手動作,一副任由她欺負的模樣。
她手不夠長,如此伸著甚是吃力。她怔了怔,吶吶開口︰「寧安……」
「嗯。」他仍舊不抬眼。
「你把臉側過來些。」她很苦惱的樣子,猶豫著道︰「我這樣手很酸。」
「嗯。」他仍是淡淡一應,把臉往她這邊偏了偏。
她自認是習武人家,也不愛隨身攜帶些手絹帕子什麼的,只能用手給他擦拭血跡。沾在食指上的都是他藍紫色的血液,她皺了皺眉,換了中指擦干淨剩余的血漬,問他︰「你什麼時候……」她想了一下措辭︰「血液能恢復正常顏色?」
「等壓制住寒毒。」他歪頭想了一下,簡短說道,可一說話又是咳嗽。
她一怔,猛然發覺什麼︰「你嗓子怎麼了?」
她的手指還停在他臉上,可他卻驀然側開臉去,讓她的手落空,聲色淡淡的,听不出異常︰「沒事。」
他怕她不信︰「真的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