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酒 第四十章︰破陣

作者 ︰ 陌歸塵

她一直覺得,有些事情說開了就好了,她自認直爽,辦不來那些說半句話試探他人心思的事。

她不會走,也就真的不會走。

窗戶開著,她側過頭去,昨晚所見的林外煙霧今早卻已全然消失不見。她心下嘀咕,想出去看看怎麼回事,卻無計可施。她回過頭,抱著他輕輕搖了搖︰「寧安……」余下的話還未說出,耳邊已是一身巨響。砰的一聲,像開了個頭,接下來便是無窮無盡地劍氣射出之聲。

他們在試圖破陣。

那邊廂房門開,長邯從屋內沖出,一瞬間身影已不見。她堪堪反應過來,剛想起身出去看看,卻被寧安拉住手︰「你在這待著,別去。」她心下一陣著急,卻只得听他的。走不得,她回過頭去,卻發覺不知不覺間他的面色又白了幾分。他微閉著眼,眉間稍稍蹙起來,像是十分難受的樣子。

她只听破陣成功之後,陣法反噬,才會對立陣之人造成傷害。可難道試圖破陣的過程,也會讓他痛苦?

她沒了心思去管外面如何,忙靜下心來待在屋里陪他。眼楮的余光卻透過窗欞看見院外一切,混亂之中卻也尋得出幾分章法。她仔細瞧去,從那幾道劍光卻能看出,使劍之人用的劍法是她教予雲清的潛龍在淵第九招式。

雲清……

她咬了咬唇,剛要說話,脖子上卻突感一陣刺痛。她眼前一黑,最後的意識只停留在寧安扶著她躺在床上,她努力不讓自己暈過去,可根本沒用,鋪天蓋地的困意涌上前來,她抓住寧安袖子的手緊了緊,終于放開。

他彎眼笑了笑,將她妥善安置在床上,卻從藥箱內取出白色瓷瓶,沒有半分猶豫地將瓶內丸藥倒在手心里,剛想服下,可手卻始料未及地一抖,手心中丸藥滑落,接連掉落在地板上,滾入床榻底下,沒了蹤影。

可他卻再沒了去找尋那藥的氣力,月復部帶連著胸口處突兀一陣刺骨地疼,他捂住胸口,緩緩蹲去,半閉著的眼上長睫不住微微顫抖,連呼吸都稍稍不穩起來。緊接著竟是一股濃重的嘔吐之意涌上,他往前俯了俯身,卻沒能咳出什麼來,卻是讓他眼中浮起幾縷濕意來。

沒多少時間了。

他身上所學的關于陣法之術,皆是承自鬼醫,再由後來自學書籍而成。蘇涼只知朱砂陣是立下阻擋她去路,卻不知這陣法卻也能抵擋住外來敵人的進攻。朱砂陣不易破解,可一旦被人找到破綻之處,那麼破陣時所造成的傷害,無一不會反噬到他身上。

如今看來,前三陣已被林凡幾人破開,余下的尚在抵擋的,便只有長邯和最後的朱砂陣了。

他輕嘆一聲,胡亂倒出些丸藥,竟是看也不看便一概干咽下去。他抬起眼來,目光落在床上那人身上。

他從來並非良善之輩,也不是個大方的人,蘇涼現在已經心屬于他,他便不會再放手。

林外劍光四起,所循的不過還是潛龍在淵招式。世人皆道潛龍在淵祗九招九式,也少有人知,潛龍在淵還有第十式,可料想林凡大抵也是知道的,不然他大可令雲清將劍法教予他,大不必費盡心思來奪那劍譜。

他微微笑了笑,雲清倒是個聰明的人。

一炷香後,他從房內緩步而出,面上一改往常蒼白臉色,目中卻流光溢彩,面上神色自若,絲毫看不出重傷虛弱之意。

陣法之內,是長邯抵死阻擋。

陣法之外,是林凡得意的面容。

寧安飛身而起,目光淡淡掠過陣法外眾人,落在一旁舞劍揮拳,試圖破陣的雲清身上。他微微搖了搖頭,像是樂極而笑,笑意淺淺道︰「長邯,讓開。」

天色漸漸暗下去。不是梨花開的季節,可空氣中卻懸浮著淡淡清香,她疑惑地皺了皺眉,夢中睡得極不安穩,像是被迫躺在馬車車廂內,駕車之人卻快馬加鞭,顛得她腰酸腿疼,竟是發了一頭熱汗。

她睜開眼。不是被夢魘嚇醒,只是突然醒來。

她想她這一生永遠不會忘記回過頭去時,看見的是怎樣一番光景。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情形嚇呆,反應卻也慢了好幾拍,昏昏沉沉想起她昏睡皆是因為寧安點了她的睡穴,可然後呢?然後她醒來,看到的便是他狼狽成了這般樣子。她猛然爬起來,害怕得手腳都是顫抖的,掙扎著挪近他,手伸出去,卻不敢去觸模他的鼻息。

怕,他連呼吸都停止。

「寧安……」她顫著聲喊,卻得不來什麼回應。四周只有車輪滾過山路時的吱吱聲,以及馬鞭抽打在馬身上的響聲。她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冷靜,鼓起勇氣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微弱,但溫熱。

他還活著。

她眨了眨眼,眼中霧氣蒸騰。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挪過身子去,方便更好察看他傷在哪。只是觸目皆是鮮血淋灕,他背部的傷口已被人略略包扎過,可依舊能辨認出是劍傷。傷口就在背部右側,若在偏過一些,刺入的便是心髒了。

一劍穿過,該有多疼?

她再次被他算計,可昏睡過後醒來,卻差點再見不到他。

他原本干淨的面容上此刻滿是血污,鮮血糾結著發絲,些許黏住在臉上,她掏出帕子,卻無從下手,根本不敢去擦,怕他身上還有其他傷口,被她一不小心踫到。她愣了愣神,車廂外長邯低沉的聲音已然響起︰「蘇涼,醒了嗎?」

她這才醒悟過來,忙答應一聲,聲音里滿是哭腔。長邯的馬鞭又是落在馬上,一邊向她道︰「先別哭,車內小桌上有水壺,壺內有些水,你將水喂給寧安一些。」她忙答應了,把水壺打開,卻不敢怎麼踫寧安的身體,只敢輕輕扶起他的頭,將壺口抵在他唇上。

他在發高熱。

唇上已近干裂,都稍稍褪起了皮。

所幸他還配合,多少喝了些水進去。她把他放下,收回手來,手掌中已帶上了他的血。她心中一急,本以為他臉上的血漬是濺上去沾染的,可未曾想,竟也是受了傷所致嗎?

她環顧四周,視線落在邊角處的藥箱上。剛打開藥箱,長邯卻已出聲阻止︰「別讓他服藥,他先前服了不知多少顆醉生夢死,藥效還未過,現在再服其他,怕是會互斥,反而不好。」一句話已讓她怔怔收回手來,長邯又道︰「你先取出外傷藥,大致給他背部的傷口敷上藥,其他的先勿輕舉妄動。」

她依言照做,小心翼翼撕開他身上的長衫,將藥粉倒上時,果不其然見他無意識地微微一顫。藥粉有一定的刺激性。她心中一澀︰「寧安?」不期望他會回答,手下的動作卻是未停,已是極為熟練地替他上藥,再有紗布小心纏好。

卻不想,他好像輕聲「唔」了一聲。

她心中一喜,連忙探身去瞧他。本以為他已醒,連喚好幾聲卻沒有絲毫回應,她以為是她的錯覺,正待再問長邯此番是要去哪時,卻听身後的他輕聲出言,像是夢中囈語︰「涼兒,別怕……」

她回過頭去。他唇瓣微微翕動,卻是翹起唇角,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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