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棟和張須陀被竇建德一席話說得驚訝萬分,但二人驚訝的原因則完全不同。я
張須陀驚訝的是,這等江湖草莽英雄,果然好生了得,寧肯自己挨千刀也不願朋友受損。胸中有這等豪氣,願為天下先的勇氣,放在戰場上可是上等好料。
李棟驚訝的是,竇建德待人賢能,是他初期聚攏人心的一大殺招。可他卻不顧自己身家xing命,完全沒有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的大境界。
救一人就要你竇建德血濺五步,橫尸當場,你竇建德能耐再大,有幾條xing命可拋撒浪費,去救更多,亟需你去救護的天下芸芸眾生?
能耐越大,責任就愈大,一時激憤而置自身不顧的人,缺乏冷靜的頭腦。竇建德你還沒徹底成為一名卓越將領的境界。
李棟便按住心中不滿,語重心長勸說︰「竇兄豪爽仗義,令小弟萬般佩服。只是小弟有幾句話,需要與你講出來。不講不足以暢胸懷。」
「你說!」竇建德仍然激憤不已,對李棟似乎已經產生了些微的不滿。
李棟只當沒看到,眼望遠方,侃侃而談︰「不管因為什麼原因,孫安祖殺人都是犯錯在先。官府拿他也是理所當然。而你——是有家小的人,上有蒼顏白發之老父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嬌妻弱子,最近還得到一個紅顏知己顏如玉。」
「你為救孫安祖一人,而置家小于不顧,他們的身家xing命難道不是命?何況你還有眾多鄉里鄉親!你如果因救一個孫安祖而激怒府兵,試想通敵之罪在哪朝哪代不是掉頭大罪?鄉親因你受牽連而遭屠戮,其罪在誰?罪孽深重哇!」
竇建德被說得低下了頭,半晌沒有言語,顯是極力思考,李棟所說話的利害關系。一方是從來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一方是血肉相連的父母妻小,孰輕孰重,如洞觀火,心中自明。
如果他就此放棄孫安祖,苟且保全家人安全,也就稱不上「小孟嘗」這個稱號了。
「一名鄉親我都救護不了,還怎能保護一眾鄉里的安全?」竇建德猛地抬頭,傲然說道︰「某竇建德絕不是那種人!」
張須陀在一旁接過去說︰「你為朋友兩肋插刀也在所不惜的勁頭,張某也深感佩服!只是……」
「只是什麼?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竇建德也是霍出去了,連張須陀的面子也敢撥回。
「竇兄,不得無禮!」李棟趕快喝止竇建德。
「不礙事,老夫見多識廣,這點小把戲,還不足以激怒老夫。」張須陀對竇建德的無禮毫不在意,繼續勸道︰
「人生在世,只有一條命,任何人不會有第二次活命的機會。要珍惜這個機會。父母讓我們來到這個世上,不容易!為了屈屈一個凶惡的歹徒,而置親友于不顧,是為不孝之子,是為逆子!是為亂臣賊子!」
「孫安祖的妻子固然需要照顧,那縣令的人命就可以任何踐踏蹂せ躪?縣令就沒有妻小?他的妻小又有誰來照顧?孫安祖豈可因為朝廷法令就可以行凶殺人?」
「而你為了這樣一種人,竟也不惜身家xing命,糊涂至極,愚蠢至極,魯莽至極!」
張須陀出于激憤,口若懸河,侃侃而談,說到激動之處,指天指地,神s 凜然,不止竇建德又被說得垂下了頭,就是李棟站在一邊听著,也感慨動容。
「是啊,張郡丞的話,我李棟也深有感觸。」李棟沒有像張須陀一樣慷慨激昂,而是和風細雨式的勸解引導︰「人是必需要救,你也得看看要救的人,值不值得救,該不該去救,救到哪種程度。」
「你盡力了,卻沒做到,那不能怪你。天底下有太多的事,需要我們去救,我們也救不完。我們只能先自保,使自己順利成長起來,擁有更大的權力以後,才能更好施展自己的抱負。」
說到這里,李棟想起來護兒將軍一再提醒的一件事,他的府兵大營近期將要進行一場打擂比賽。誰的功夫好,身好高強,奪得名次越高,便可以在府兵內安排一個職務。這可是一個好門檻,一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良機。
竇建德也想到這一層了,如果自己現在放棄了孫安祖一人,保全了xing命,還可以在府兵比武時,拿個好名次,搖身一晃就是府兵官長了。這樣以來,就有了更大的力量去保護鄉里。
李棟和張須陀二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一個激他,一個引他,慢慢開導通了他的心結。他也自忖,自己是不是受「小孟嘗」這個名號的累太過深重了些?
一旦放下,全身輕松,甚至從此飛黃騰達,也就在眼前了。
最後,只得長嘆一口氣,竇建德沉重說道︰「好吧,我听二位的就是。其實,按我剛才的想法,真有心反出漳南縣,到高雞泊去做盜賊。感謝二位對我恩重如山,剛才是我做得不對,請二們原諒則個!」
張須陀臉上現出欣慰的笑,長出一口氣,心想這人的頭真難剃!
李棟趕忙上去把他扶起來,贊譽他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還是我的好兄長!」
心中為改變了竇建德的初衷而驚嘆不止。現在看來只是一件小事,為救孫安祖一人,實際卻牽連廣泛,涉及ri後他是否能夠建立大夏國的起步階段。好的是終于攔下他了。
竇建德站起身後,向張須陀歉意施禮,問道︰「謝張郡丞不殺之恩。只是我還想為孫安祖去送行,使他安心上路,以慰我愧疚之情。」
張須陀眉頭一皺,心說這人怎麼如此貪婪無度,如此不懂情理?我把你放了已經冒了天大的危險,還能讓你拋頭露面,去為一個凶徒送行?可這樣的話也不方便說出來,便把目光看向李棟。
李棟登時會意,拉住竇建德的手臂,勸道︰「就不要再為難張郡丞了。眼下你身份還是從犯,不宜于拋頭露面。不如隨我一起去來護兒大營,從此躲了起來,任何人都找你不到。」
「近ri開赴遼東,遠離故土,天長ri久,人們漸漸淡忘。那時候我們建功立業,衣錦還鄉,榮光無比,再也沒人敢在你面前提這事了。」
竇建德左右為難,想了半天,只得搖頭嘆息︰「也只好听從賢弟的安排了。在軍營打擂之時,希望能奪得頭籌,從今以後,以待罪之身,征戰沙場了!」
「好!好樣的!」李棟對他伸出大拇指贊嘆道︰「這才是我的好兄長,有志氣!」
其實,經過此事,李棟對竇建德的為人,有一個全面而深刻的認識。為了將來能夠順利施展自己的計劃,不得不對他實行打壓策略。
一個針對竇建德個人定制的策略,大膽而充滿yin謀的計劃,神不知,鬼不覺的進行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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