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來臨之前,眾人都將各自的房屋都打掃干淨,沒有錯過入山來的第一頓晚餐。用完晚膳後,肥臉大漢也沒在發布什麼苛刻的命令,吩咐好好休息一晚,等待明日的修煉。眾人洗漱過後,都安靜的回到了屋中,令狐燁此刻正對床而坐,正準備借著今日難得空明的夜晚修煉一下心劍訣法,門房卻于此時響起了輕輕的叩擊聲。
「這麼晚了,是誰啊?門沒鎖,自己進來吧。」
推門而入的有七人,其中有五人倒是有些讓令狐燁意外,正是白天被自己揍得不輕的柳重山的死黨,其余兩人一個是祁少峰,另一個卻是入山的新弟子中唯一一個女孩子。
那五人走在最前,手里拿著各色的糕點,為首一人是最先被自己打趴下的少年,此時他的臉上笑意盈盈,早沒了白日里的囂張模樣,和身後四人一起將糕點放在桌上,這才道︰「白天得罪了楚兄弟,這是我們柳大哥的一片心意,他怕你還生著他的氣,不好意思親自前來,所以讓我們給你送來了。」
令狐燁經歷種種炎涼事態,心性成熟不能以他年齡論之,在他看來,白日里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孩子間的小打小鬧,既然對方有意和解,面子上的問題當然也要給對方一個下台的機會,當下道︰「談什麼生氣不生氣的,能入山門,日後都是師兄弟,又怎能為了區區小事傷了和氣,只要柳重山好自為之,我自然不會找他麻煩。」
五個少年連連點頭稱是,又說了幾句客氣話,隨即先後告退,只留下祁少峰和那個不知名性的女子。
不等祁少峰介紹,那女子就伸出手來,道︰「楚風師兄你好,我叫凌羅,很高心認識你,以後還望多多關照。」
令狐燁和凌羅握了握手,「關照不敢當,以後遇到修道上的問題探討一下倒是無妨。」
令狐燁見過很多漂亮的女子,但不得不說凌羅的身上還是有很多不同尋常的地方。凌羅身材單薄,就像當年的無晴兒一樣,卻又不同于無晴兒的高昂,整個人第一映像就給人以得體大方的感覺,她又不同于韋清瑤身上的臘梅寒霜的清冷高貴,倒似鄉間野菊倍感親切。霜兒的調皮純真在她身上並無體現,卻呈現出另外一種素雅清麗。望著她,不由想起了霜兒,也不知她現在身在何處,好不容易跟蹤到購買青鸞雕的人卻又跟丟了,眼下霜兒的消息也只有從那人身上或許能有所突破,既然入了天機門,一定要尋找機會找到那人,藉此順藤模瓜找到霜兒。
凌羅一雙大眼楮瞧著令狐燁,見他神情不定,微微出神,不禁道︰「楚風師兄在想什麼呢?怎麼好像魂不守舍的?」
令狐燁收回神念,找了個借口道︰「沒什麼,只是有點想念家鄉了。對了,你們這麼晚來我這有事麼?」
這回卻是祁少峰等不及開口了,「見了楚風師兄白天大顯神威,凌羅師妹讓我一定帶她來見見你。」
「這有什麼,白天的事情只是舉手之勞。」目光瞧去,卻見凌羅的俏臉在燭火下紅如朝霞,也不知是她映紅了燭火還是燭火映紅了她。
令狐燁見凌羅不說話,想是少女畢竟有些矜持。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氣氛,遂搬過桌椅道︰「有什麼話坐著說吧,剛好柳重山送來了這麼多糕點,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我們邊吃邊聊。」
祁少峰早在糕點放下的那一刻視線就沒有移開過,早已饞涎欲滴,既然令狐燁都這麼說了,當下急不可待的抓起了一份塞入了嘴里,邊吃還邊含糊不清的說道︰「恩,這糕點真好吃,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你們怎麼都干巴巴坐著不動啊,等會我可全吃了哦。」瞧見他臉上沾著的米糕殘渣,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等到杯盤狼藉,祁少峰將最後一塊糯米糕都吞下肚後,模了模有些發脹的肚子,臉上有幾分意猶未盡,目光瞥向令狐燁,道︰「其實今天是來找你商量個事。你看柳重山騰出來的那間屋子太大了,我一個人住著實在不習慣,而且里面剛好有兩張床,我看是不是楚風師兄你也搬過去和我一起住得了。」
令狐燁沉思考慮了一下,自己一個人獨居,閑暇之時可以修煉心劍訣法和鞏固煉藥之術,倘若兩人同住一個屋檐下,這份忙中偷閑的功夫怕是一去不復返了。祁少峰雖然看似淳樸,但終究是第一次見面,不敢將什麼事都讓他知道,正想拒絕,看到他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惋惜失望隨即浮上雙臉,心下一軟,默默嘆了口氣,「好吧,入住在哪里,門中對此應該不會橫加干預。這樣吧,時間我看也不早了,明天應該會布置修煉的功課,你們早些回吧,等到了明天我就搬過去。」
「那太好了。」祁少峰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那明天你一定搬過去!」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答應你的事情,我決不食言。」在令狐燁再次肯定之下,祁少峰和凌羅雙雙離開。屋中空寂,今晚被他們一攪和,令狐燁也沒有了修煉的興致,吹滅了蠟燭,和衣上床,在半夢半醒間迷迷糊糊的入睡了。
與令狐燁所在的屋舍的東側一間房屋中,如今卻依舊燈火通明,隔著木窗的糊紙,人影重重,似有不少人正聚集在房中議論著什麼。
這里是柳重山的房間,此時包括柳重山在內,一共有六個人圍著四方桌端坐著,正是以柳重山為首的一伙白日鬧事的人。
「這不像大哥你的作風啊,這野小子揍了兄弟幾個,還忍氣吞聲的給他送吃的去,這叫什麼事啊?」起先在令狐燁房中賠禮道歉的少年此時又換了一副嘴臉,頓足嘯吼著,看那扭曲的臉龐,白日的氣怒倒似一點也沒減小,反而更有蓬長之勢。
「就是,兄弟幾個自打娘胎里出來就沒受過這等鳥氣,我看吶就應該讓那小子吃點苦頭,不然他不知道哥幾個的厲害。」又有一個人拍桌子站了起來,引得周圍聒噪一片。
其余三人也各抒己見的叫囂著,一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們都小聲點,大晚上的小心隔牆有耳,這話要是傳到那小子耳中,怕是我們兄弟又要倒霉。既然大哥今晚把我們叫來,必定有了主意,我們听听大哥怎麼說。」
一干人這才將聲音放小了下來,目光悉數聚集在柳重山的身上,柳重山皺著眉頭,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雙目中充滿了煞氣和凝重,沒有正面回答他們,反而問道︰「你們知道我為什麼今晚要派你們去給那小子送糕點麼?」
「大哥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弄得我們兄弟怪癢癢的,我們哪曉得你怎麼想的。」
「這小子是個狠角色。」柳重山拳頭輕輕敲打著桌面,頓了頓,道︰「古語有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眼下不是他的對手,不妨先委曲求全減少他的戒心,這不都已經入了天機門了麼,等日後修煉了法術在一齊來對付他不遲。我就不信了,他一個人加上那個祁少峰能是我們六人的對手。法術可不比拳腳,那是無形無影的,等我們掌握了仙術,六人一起施法,量他再厲害也得乖乖投降。」
眾人琢磨了一陣,驀然都喜笑顏開,「還是大哥有見地,這麼簡單的問題我們怎麼沒有想到呢。」
「廢話!」柳重山笑罵道︰「你們若是想到了,豈不成了我的大哥了。凡是多動動腦子,不必和那種山野雜碎逞一時之凶。」
「大哥教訓的是,嘿嘿,就這麼辦。」一伙人露出陰測測的笑容,渾像一伙奸計得逞的小人模樣。
房間的燭火跳躍不定,窗外的明月灑下一片清輝,烏雲翻涌,滾滾如浪,這個夜晚注定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事,冥冥中的命運成就了一些人,也同樣注定了另外一部分人的沉淪。
第二天清早,天才剛剛放亮,院中就傳來了集合的叫喊。有些人還在睡夢中酣睡,頓時被嚇得從床上滾了下來。令狐燁早在一個時辰前就醒了,就著尚未褪去的月色已經修煉了一陣,只感覺神清氣爽。收拾了一下被褥,又簡單的就著昨日尚未用完的清水梳洗了一下,推開房門,就見以肥臉大漢為首的三個天機門弟子已經早早的站在了院中,靜等著眾人集合。
「三位師兄早啊,今天又有什麼安排了?」令狐燁見到他們,不忘笑著打著招呼,引來的卻是三人不同的目光,怪異者有之,恨怒者有之,吃癟者有之,形色各異。
那肥臉大漢不欲與他多話,喝道︰「呆會你就知道了,先站好了。」
令狐燁朝他笑笑,施施然的走到院中站定,神態慵懶,頗有幾分自得其樂的悠閑。過不多時,數十名新入弟子一一到場,只听肥臉大漢道︰「今天我們要到龍庭山接受新入弟子的資質考核,等會跟緊一點,如果掉隊後果自負。」他嘲弄般的掃了一眼眾人,忽然伸出兩指放在嘴邊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就听振翅撲翼聲猶在耳旁,天空忽然一暗,抬頭望去,漫天仙鶴飛舞盤旋,數十只白羽紅頂的仙鶴忽然從天而降,十分乖巧的落在了院中。
「還等什麼,能乘坐機關甲獸是你們的福氣。」肥臉大漢三人分別翻身躍上一只仙鶴,在尖銳的鶴戾聲中振翅高飛,盤旋停留在眾人頭頂的高空。
「一人一只,坐上後伏身抓緊,別呆會被山風刮下。」肥臉漢子繼續告誡著。眾人初見機關甲獸都難掩興奮,依言翻身坐好,但听耳旁風聲呼嘯,雲霧匯聚,早已身臨百丈高空,騰雲駕霧似的朝東飛掠。
從高空俯瞰而下,天機門群山盡收眼底,原以為自己所在的山頭是一座孤立的山峰,此時細看才知並非如此。東南西北四方險崖懸岸多有索橋勾連,對面又是一座座雲深霧鎖的仙山青峰,盡是一眼望不到邊。令狐燁遙想初始由無長風御劍乘風之時的情景,天機門竟和萬劍宗極為相同,都是群山兀立,萬峰翹首,其間又有幾處巨大的山脈刺破雲海,看不到頂峰,想來定是天機門中至為重要的幾處主峰。
恍惚間听到如雷呼聲,循聲望去,就在自己四周不遠處,密密麻麻的都是騎乘機關仙鶴的人群,粗略一看,不下數百,應該也是這次新進入門的弟子。前方雲霧漸開,視線變得一片明朗,一處依崖而建的平台驀然倒映在視線中。廣場人山人海,也不知匯聚了多少人,既有天機門正式的弟子,也有穿著各色的少男少女,仙鶴齊鳴,塵心盡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