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散晚霞,山中清幽寧靜,馬蹄踩在落葉上發出窸窣聲響來。行至半山腰就有巡山之人發現二人行蹤,那碧色衫子的少女于叢中跳出來,挑起柳眉對空塵說︰「二位請留步。」
「這位施主,貧僧有急事求見風析山上主人。」空塵微微一笑雙手合十,他慈悲眉目間華彩生輝。
那少女看愣了,但口中仍是說︰「我家夫人正在閉關不便見客,二位請回去吧。」
空塵知道這樣跟她耗下去也沒用處,于是干脆打馬從她旁邊奔過去,說道︰「事態緊急,得罪了!」
那少女見空塵帶著個女子就要硬闖,她縱身就要去阻攔,可是馬上的空塵白色袖子一拂,隱隱罡風流動就將她震得踉蹌幾步去。少女心下了然,以自己的微淺功力斷然阻止不了這和尚,所以屈指放在唇邊吹哨,喚來空中蒼鷹向山上報信去。
一路上之人哪里能阻攔的了空塵,他沒費多少功夫就帶著尚愁鳶上了山,而風析山上的人也早早的了消息,一眾人列開隊形手拿兵器迎接二人的到來。
領頭的清麗女子冷然道︰「何人擅闖風析山!」她瞧見和尚懷里抱著個少女,臉色蒼白健康堪憂,心下卻也知道了空塵的來意。
「貧僧空塵,來風析山只為求藥草救這位女施主,還望諸位成全。」他眉目英挺,寶相莊嚴。
「空塵?聖僧空塵?」
尚愁鳶見幾個原本凶神惡煞的女人听到空塵名字之後都變了顏色,聖僧這個名頭實在光芒耀眼,幾個女人的臉色也和緩了,目光中多出幾分敬畏來。
領頭女子道︰「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大師見諒,只因我家主人閉關修養實在不便見客,現在風析山上一切事務交由小公子代理,大師若有急事就請與小公子商量。」
旁邊幾個少女也熱心起來,連連說︰「是啊,我們小公子一向仁厚,一定會答應的。」
尚愁鳶听罷微微皺起眉頭,不知她們口中的小公子指的是不是劉玄素。
二人被請上風析山去,山中居所別致靜雅,蘭亭水榭竹影蕭蕭間也能感受出主人的良好品味來,可是空塵和尚愁鳶各懷心事,此間美景也就被二人淡淡略過了。
煙汀居里有美貌婢女奉上茶水來,空塵坐在位子上也無心去踫,他扭頭看見尚愁鳶正在游神,而臉色也更加蒼白,他問︰「不知施主口中的小公子何時肯來?」
旁邊垂首而立的婢女柔聲道︰「小公子此刻在書房議事,奴婢也不敢去打擾。」
「議事?」空塵皺起眉頭來,「還有什麼事情比人命關天更重要?不如這樣,貧僧只求風析山上種的滄瀾草,施主事後再稟報你家公子也不遲。」
那女子听後大搖其頭,道︰「滄瀾草是極為稀罕之物,奴婢實在做不了這個主,還請聖僧等待片刻。」
尚愁鳶听的二人爭執只覺頭腦發懵,她把頭一歪就要昏睡過去,旁邊空塵瞧見了趕忙搭上手腕輸送內力,過了會兒她才睜開眼抬起沉重腦袋來。
「大師不必為難她了,我們再等等就是。」尚愁鳶擠出個無力笑容來,她晃晃腦袋,也不知自己還能不能活著見到劉玄素了。
但她確實又想再見他一面,哪怕是最後一面也好。
空塵再也等不了,他扶起尚愁鳶來負在身上就要出門去,旁邊婢女嚇個半死又哪里攔得住他,只得大喊一聲︰「聖僧留步!」
外面進來幾個清一色褚色短打的男子,領頭的生得眉清目秀,提劍攔住空塵去路,他說︰「還請聖僧留步,不然在下就要不客氣了。」
听他說話大言不慚,空塵微微一笑道︰「就怕你跟我客氣。」對方劍起,空塵只是抬手拂袖,手腕上龍眼菩提佛珠一閃而出,剎那罡風過耳將那人震得生生退後幾步,手里的長劍也掉落在地。
平日這人在風析山上武功也算是不錯的,如今卻在空塵手下過不了一個回合,後面的人見狀也在心底暗暗掂量過自己的本事,更不敢上前阻攔了。
背上的人氣息轉弱,空塵皺起眉頭來大踏步就要出門去,忽覺眼前寒光一閃,繼而劍氣撲面,他步子一轉帶著尚愁鳶避過了鋒芒,劍氣側過生生震碎了桌上茶杯和花瓶。
「久聞聖僧武功獨步天下,今日一見果然不差。」青影一閃,有人朗笑進來。
尚愁鳶就覺得這聲音實在熟悉,微微抬首就跟踏步進來的馮先打了個照面,她不由得心中一動,既然見到了馮先,那麼就意味著劉玄素也在山中了。
「姑娘這是怎麼了?」馮先認出尚愁鳶來,幾個月前二人還在南陲帝京見過,他怎麼也沒想到今日又在這風析山重逢。
尚愁鳶身子虛弱口不能言,于是空塵便代她開口道︰「她中了毒,貧僧帶她上山來尋滄瀾草救命。」
尚愁鳶蒼白臉色到馮先也不由得皺起眉頭來,好端端一個眉目精致的美人被折騰成這樣,怎能不叫人憐惜,難怪和尚也緊張她。馮先雖然也想幫她,但礙于身份也不好讓步,于是說︰「小公子稍後便來,還請聖僧在此等待。」
空塵只覺背上的人氣息轉弱,再也無心跟這些人廢話大踏步就要出門。馮先見他仍要硬闖于是將長劍挑起,道︰「還請聖僧賜教。」青干劍影寒光懾人,馮先欺身上前來。
他雖然有著中原劍宗的名頭,但是空塵卻並未將馮先放在眼里,他微微側頭躲過這一劍,然後拂起白袖如怒濤卷霜雪罡風內力相濟更是威力懾人。馮先被震得踉蹌,他努力穩住心神方才沒有跌倒,馮先神色一凜,他並沒有想到空塵竟是這般厲害的角色。再想要上前較量,馮先一抬胳膊忽覺力不從心,原來是受了內傷。
旁邊的人被剛才那一下震得吐血,知趣的已經早早退出廳堂,眼下已經沒有能夠阻攔空塵的人了。
尚愁鳶趴在空塵寬厚溫暖的背上,緩緩抬起頭來,忽然就見個身穿縹碧色寬袍的男子走進廳堂來,還沒有看清樣貌只窺得個輪廓,她的眼楮倏地就亮了起來。
「大公子來了。」下人也看見那人進門,宛如見到救星。
「怎麼今天這麼熱鬧,我老遠就听見打斗聲。」離得老遠那人先開口了,等听到他聲音後尚愁鳶剛剛提起的心又迅速沉下去,不是劉玄素。
那人走進了,眉目間與劉玄素有六分相似,只不過氣質雍容華美皎皎如月,與劉玄素的耀眼光華相比更為內斂些。馮先抱拳向那寬袍大袖神姿郁美的男子說︰「大公子,這二人上山是為了尋滄瀾草的。」
大公子劉玄崢卻先瞥見伏在空塵背上的尚愁鳶,見她秀美卻蒼白的臉龐微微一笑對馮先道︰「這點小事就不需要勞煩玄素和馮先生了。」他走過來輕輕搭上尚愁鳶的手腕,就是一皺眉,又說︰「聖僧就在風析山小住些日子吧,看來這位姑娘所中的毒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解的。」
「怎麼?」空塵將尚愁鳶重新放到座位上。
劉玄崢將手收回到寬大袖子里,他身上玉華香的氣息淡淡在空氣中彌漫開,他說︰「聖僧救人心切可以理解,只不過與這位姑娘所練的內功相斥,雖然一時保住她的性命,卻讓毒物深入肺腑,要想徹底清除余毒是要費些功夫了。」
空塵听罷眉頭緊皺,沒想到自己一時魯莽反倒是害了她。低頭一瞧尚愁鳶靠在椅子上蒼白著一張臉也不說話,也不知此刻心思飛到哪兒去了。
劉玄崢圓滑老練得多,他微微一笑道︰「大師跟這位姑娘就先安心住下,解毒的事情不能馬虎,容許在下與內弟商量商量。」方才眾人與空塵打得不可開交,如今劉玄崢只用幾句話就安撫下他。
這時婢女才敢進來收拾打掃地下的碎片,但空塵高大偉岸站在那里宛如羅剎天尊一般,幾個女子面面相覷都不敢靠近。
尚愁鳶難掩心中的淡淡失望,來了這麼久,方才又鬧出那麼大動靜也不見劉玄素的人影,但隨即想到能在這風析山上住上些日子,總會有機會見到他的,這才稍微安心。
夜來風起,月華皎皎下鳳仙花開滿庭院,尚愁鳶斜倚在榻上,腿邊還躺著一把蕉葉式古琴,是方才一青衣小婢送進來的。尚愁鳶心中一動急急追問是誰差遣她送來的,那小婢只是含笑卻不回答,不過尚愁鳶心中是知道的,除了劉玄素還有誰知道她會彈琴?
她抱過琴來,心中輕松許多,他原來也是記得自己的。尚愁鳶撫模琴尾,有著厚實質感,她輕勾琴弦發出沉沉曠遠之音。
外面鳳仙花被風吹得拂動,蕭蕭倩影投在綠紗窗上,銅紋四角香爐里靜靜燃燒,馝齊香撲鼻而來使人心靜。
忽然有人敲敲門進來,尚愁鳶抬頭就見嫣紅衫子的花弄影笑嘻嘻走進來,她眼前一亮,說︰「你怎麼來了?」
花弄影生得白淨俏麗,再配上一襲嫣紅衣裳更顯得是艷麗如火,她坐在榻邊對尚愁鳶說︰「自然是小公子差遣我來的,听說你中了毒,我們都很是擔心呢。」
她笑吟吟湊過來,對于上次的不辭而別她心中很是愧疚,花弄影繼續說︰「小公子讓我送來藥,你服用過後應該就好受許多。」
尚愁鳶垂下眼簾,用縴長手指輕輕撩動琴弦,淡淡開口道︰「他怎麼不來?」
這幾日即便是傷痛纏身,尚愁鳶心中唯一急切的事就是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