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獸群終究被殘余的部隊精銳擋住,不時間傳來人類的申吟,又或是動物的悲鳴。此時那群部隊精銳經過與北原眾人一場大戰,已經有三分之二的人在暗斗中丟掉了性命,但倉促之間趕來支援的獸群終究有限,一旦有了準備,他們並不難擋住這群北原部落的伙伴。
十幾名死士,在被鐵羽擊殺兩人後,恰好剩下十人。他們繞開這一小片戰場,靠近了號角爺爺等人,片刻,他們圍攏起來,包圍了北原部落這最後一批力量。
除卻悲傷,死亡還能留下什麼?
號角爺爺早已察覺到了,他身體僵硬,推開擋在前面的幾名幸存的男子,來到眾人之前。嘴唇開始顫抖,眼角開始垂淚。原來即便不懼生死,死亡也是如此令人悲傷的事,但他不是為自己而悲傷,而顫抖。他為著一個部落難過,為一個民族悲哀。十人伸手,在他們面前漸漸匯聚起一團光幕,那被鐵羽撕裂手臂的人,也伸出他殘余的一只手臂,掌心氤氳出一團黑光,那黑光撕扯著周遭的一切,冰霜,塵土都被吸引過來,漸漸匯成一個巨大球體。這正是他的能力了,與生俱來的天賦,重力掌控。十人各自用出了自己的能力,向前推出,那些或為光影,或為刀劍的攻擊聚合一體,摧枯拉朽般沖向號角老人。
「啊!……」。怒吼聲傳來,十人的攻擊在虛空中消于無形,十人目光微凝,正看到號角老人身前,站著一個神風逸俊,令人側目的男子,正是千羽到了。
「千羽,你如何能來。清呢?」號角爺爺本在閉目等死,忽然听到耳旁這熟悉的聲音,立時開口問道。沒有回答。千羽分不開心力來回答號角爺爺的話了,他現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對面,那個緩步上前的白衣男人身上,以他為首,身後十人如眾星拱月,站在他的身後。目光是看不清楚的,但千羽能可以感受到,從對方那個陣營中傳出的危險氣息。
會死嗎?死有什麼好怕?千羽的心中忽然產生如此強烈的念頭,拼死一搏吧!拼死一搏吧!他原本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緊蹙的眉宇舒展開,他全身都是平靜地氣息。
什麼事,比死亡更令他悲傷?
千羽回頭,眼眸深處透漏著不忍心,又像是早有預料。他怔怔看著這眼前的男子,這背叛了部落,偷襲自己的男子。仿若毫不在意背上深深插入的骨矛,他的眉毛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最後只有輕輕地一句︰「為什麼。」
面前的男子看到他眼眸深處的不忍,痛苦,或是悲傷,這平靜地表情沒有令他懊悔,反而變得瘋狂。「為什麼!……沒有為什麼!我白羽有兩個孩子,鐵羽也有兩個孩子,我們兩人親如兄弟,我們的孩子更是情同手足。又憑什麼,我們的孩子如今只剩下了一個,你的家人都毫發無損!」白羽看著千羽,千羽眼眸的變幻令他感覺深深的滿足。「我們的族人被無情殺戮的時候,你這號稱千年不遇的天才又在哪里!啊……!哈哈哈……!你說呀……我的孩子被別人挑起在槍矛上時,你在哪里!如果沒有你,我和鐵羽本是族內並稱的雙驕,我們的意見,連號角爺爺也會听取。可是,自從你嶄露頭角,族里再也沒有我們的位置。鐵羽大哥懇請號角爺爺為自己的孩子報仇,都沒有人支持。一切都要等你,一切都要等你!憑什麼!你究竟能做什麼!」白羽面貌猙獰地望著千羽。
白羽的話,回響在所有人的耳中。號角爺爺也再難以平靜下來,今天晚上,中秋之夜,這所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突然了。他想不到,自己一族竟是真的要面臨滅族之禍了,但他更想不到,一向互相愛護的北原族人之中,竟然有人暗通敵人,令家族傳承了無數歲月的信物丟失,而那個背叛了家族的人,竟然就是天賦僅此于千羽,曾經也被大家視為種族新星,寄予厚望的白羽。此刻他顫顫巍巍,拖著一身的疲憊的問「白羽……你……!」話至口邊,卻又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了。
白起面目猙獰,言辭間透著一股狠厲,站在後面的婦女老幼,雖然尚不清楚白羽怎麼會這樣,也紛紛難以接受這個結果。「白羽,你究竟在想些什麼!你知不知道,背叛族人,自相殘殺是要受到北原懲罰的!你千萬不要誤入歧途,快快知錯吧,只要你誠心認錯,號角爺爺會祈求北原的神靈原諒你的。」年長的長輩,此刻望著這曾經跟在自己身邊狩獵,學習的天才男子,紛紛焦急的勸導。
「胡說!千羽為了保護我們盡心盡力,他竟還為了一己私利,背後傷人。號角爺爺不要救他,讓他在北原神靈的詛咒中沉淪吧!」年輕的人一時義憤,對白羽怒目而視。他們也並未看清楚白羽如何傷了千羽,只當是白羽鬼迷心竅,在這族群生死之際的時刻,還放不下一己私怨,傷到千羽。人群之中,一個清靜的女子焦急上前,手中牽著一個少年,約與清雨一般大小。那便是白羽的妻子和剩下的一名孩子了。那少年前不久剛剛失去了哥哥,此時父親又突然行事異常,有些不知所措。但自己一個小小軀殼,又能做些什麼?當下只有跟在母親身邊,怔怔望著不遠處的壯闊身影。
「白羽,你不要這樣。我知道,我知道你的不甘,你的難受。我都懂。但是,你不能這樣。白起他,他還需要你。」女子手拉著孩子,雖然急切但卻並未失措。她深深望著自己的丈夫,心中只是希望著他能迷途知返,縱然身死,卻也不能背下後世罵名。想到此處,一時心酸難忍,不禁垂下淚來。
「白羽嫂子,你不必如此。白羽他禍亂本心,與你無關,你只當沒有了這個丈夫吧,我們仍拿你,你們的孩子當以前的一樣。」身後眾人見她聲音淒婉,頓時心中不忍,也顧不得再指責白羽,紛紛出言安慰道。大敵當前,但人群之中,眾人或是痛心,或是義憤,或是迷茫,一時間躁亂異常。倒是清雨,縱然听到父親已經受傷的話,也並未顯得錯亂分寸,眼中雖然焦急,仍舊望著不遠處的身影,靜心等待著。
「哈哈!……哈哈哈……假仁假義!你們這群假仁假義的小人!要拯救我?我何須你們拯救!要懲罰我?你們本就要害我,我還怕你們懲罰嗎!我走到今天這一步,還不都是你們*的!沒有理妻子,白羽轉身放肆幾聲,言罷,又回身看向千羽,神色森然「你不是要做救世主嗎,你去呀!我今天就想看看,你是怎麼充英雄的!」又大笑幾聲,他徑直繞過千羽,向著天機城主走去。自始至終,天機城主都是面露微笑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趁機偷襲,此時白羽向自己走來,他也沒有絲毫意外,似乎是早已勝券在握了。
「你雖淪為芻狗,痛失本心,但我尚自認為人,念及舊情,暫不與你相較。今日之事,事關我族存亡,既然你已經決定叛入敵營,一會動起手來,我再不會有半分留情了。」千羽站定,在白羽自他身旁經過那一刻,他終于平復了自己的心情。何須害怕?何須退縮?謗滿天下又如何?我只求問心無愧!想到此處,他對著那遠去的背影,靜靜沉聲喝道。「千羽,你還能動手嗎?」號角爺爺也是百歲高齡的老人,年齡給了他果敢與智慧,不消片刻,也終是平定下來,略顯擔心的看著千羽。千羽偏頭過來,也是釋然的一笑「號角爺爺,清已經不在了。」號角爺爺全身一震,驚愕地望過去,可是天色是黑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不必再頑抗了。你們沒有任何機會!」白羽已經立在天機城主身後,似乎除卻天機城主,已然是隱隱以他為首了。天機城主偏頭問他︰「毒下好了?」白羽立刻恭敬答道︰「適才已經刺進他體內了。」天機城主滿意的點頭。「既然他已經中毒,便給你這個報仇的機會吧。你不是最想要這個機會嗎。」白羽面露喜色,不及拜謝,已是一步跨出,再度向著千羽走去。天機城主伸手揮出,天空之上出現了一個陣圖,雖是陣圖,但卻猶如實體,如一段星河橫跨天際,不斷灑下光輝。天機城主身為天機城的主人,自己又怎麼可能不懂星羅之術呢。此刻他終于用出的星羅陣圖,正是他一世侵*,真正令他名滿天下的術法。
千羽也向前,進入那星輝之下,與白羽相對而立。此刻號角爺爺身後的眾才看得清楚,原來千羽所受創傷十分嚴重,那骨矛由背後刺入,隱隱已經貫胸而出。再見與千羽對峙之人竟是白羽,不禁紛紛怒目而視。可惜的是,他們實在沒有力量去幫助千羽了。「千羽身後的骨矛有毒,這毒在中原素有名氣,叫蛛王瀉,無藥可解。中毒之人會渾身無力,自體內開始融化直至死去,成為蛛王鮮美的食物。可惜,你們都是不懂的。」天機城主眼看千羽劍眉星目,英氣*人,不禁臉色一沉,再度思索片刻,向著千羽身後的族人朗聲說道。眾人一听,紛紛色變。再看向千羽,已然滿是絕望。
說話間,白羽與千羽的交鋒已經開始了。「一擊定勝負。」白羽滿目透著狠厲,一躍向前,對著千羽沖去。天上的陣圖之間星辰變幻,豁然一道清輝射下,貫入白羽體內,令他那威勢強上數分。千羽面色不變,抬起右手,靜等著白羽的攻擊到來。
一瞬而至。白羽借勢而發,一拳轟出,頓時豪光四溢,那拳頭猶如有奪人心魄的氣勢,向著白羽面目沖去。
一只手,靜靜擋在哪里。光芒消失了,拳掌相對,兩人靜靜對峙在哪里。白羽眼中充滿了驚訝,他不能明白,為什麼會有一只手忽然擋在哪里,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的拳頭猶如一柄利劍,在它就要殺滅對手的時候,忽然出現了一柄劍鞘,令那利劍去無可去,唯有刺入那劍鞘。但驚訝歸驚訝,此刻生死相向,他也來不及多想,千羽已是身重劇毒藥,難道還能再擋住自己的攻擊嗎?身形一動,他便要抽拳而退。
可惜,這時,千羽不再平靜了。白羽一退,勢弱一分,千羽忽然欺身而上,壓向了他。「今日動手,我再不會有半分留情!」淡漠的聲音回響在白羽耳畔,令他驚駭。但他來不及驚駭,千羽的攻擊如同狂風驟雨,處處要人性命,他欲要抵擋,卻無處可擋。拳腳之間,他猶如即將翻覆的小船,飄搖之間,已不知挨下多少攻擊。千羽的攻擊一次重過一次,每發一拳一腳,那有我無敵的威勢便要強上幾分。白羽知道,至此下去,那最後一擊必是石破天驚,無從抵擋的了。他除了驚駭,不甘,更多的卻是幾分失落。他實在想象不到,自己與這年少的男人差距竟會如此之大,有天下星羅的宗師級人物助陣,對方更是身中劇毒,他卻仍不是對手。
白羽驚駭,卻不知天機城主更是驚駭。他自問天資絕縱,世間少有。數十年來不僅自身實力強悍,星羅更是早有所成。但千羽身重劇毒之際,在自己的星盤以內反手壓制白羽,莫說青年一輩,就是算上各國隱匿的那些老東西,能做到此處著也不過一手之數。前面那個英武男子,那麼年輕,卻也那麼奪目,若是今日放過,難免他日後不記恨自己。不知不覺,他心中除卻嘆服,更加妒意升騰,已有了必殺千羽的心思。白羽死了他不可惜,但若那個男人今日不死,他覺得那才是真正的可惜之極了。
最後一擊,千羽的拳頭之上射出一團黑光,正中白羽胸口。白羽那原本健碩的身軀,被這黑光貫入,猶如氣球一般膨脹起來,轟然一聲,爆起漫天血霧。眾人之中,白羽的妻子一聲驚呼,幾欲昏厥。如不久之前的清一樣,她也不知多麼想要就這樣睡過去,讓這成為夢吧,做完了夢,就沒有嗚咽。
身側的孩子捏著她的手,于是她忽然不敢這樣睡下了,輕輕捏一捏那孩子的小手,靜靜站定下來。
白羽死無全尸,卻非是千羽借機報復。早在白羽一拳打向千羽的時候,那星羅之盤中射下的光輝就借著白羽那一拳,刺入了千羽體內。若是平時,他自然能運氣迫出,但此刻他身重劇毒,每動一下,身上的氣力就要逝去一分,實在無從抵擋。當下只有憑著那一擊重過一擊的氣勢,硬生生將其借拳意揮出。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陣圖看似隨意的一擊,竟然有這樣的威力。當下對那身著白衣的男子,不禁更看重了幾分。
白羽死了,天機城主並未多看一眼。他原本就沒有打算讓白羽跟自己回去,讓他去與千羽交手,本就是投石問路而已。如今白羽死了,倒也正合他的心意。輕笑一下,那星羅陣圖開始無限擴大,向著千羽身後的人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