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記 第122章 番外三不知此情何所起(2)

作者 ︰ 綠意生涼

趙長喜從七歲時起便做了九皇子楊楨的貼身內侍。他陪著楊楨在承平長公主府度過了最難熬的那幾年,再然後他服侍著這位不受寵的皇子成為不受寵的藩王,在遠離京師的荒僻之地一呆就是近十年。

那時誰能想到這位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九皇子最終竟會榮登大寶,成為最後的贏家呢?

于是,他也跟著他的主上搬入了皇宮。能住到這天下一等一的的皇宮里,他心里別提有多美了。何況他如今侍候的乃是天下第一人,這宮里誰見了他不得客客氣氣奉承一番,讓他覺得有生以來從不曾過得這般暢快過。

可是讓他奇怪的是,他不過托了聖上的福,當了個聖上身邊的內侍總管,就能覺得這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極了。怎麼這坐擁天下、美人成群的聖上,反倒坐在這寶座上越來越不開心了。

聖上倒是笑得越來越多,可是貼身侍候了他十幾年的長喜公公一眼就能看出來,聖上唇畔的那些個大笑、微笑、淺笑統統都是皮笑肉不笑的假笑,那笑意連眼底都未達,更別說由心而生的歡悅了。

這些年能讓聖上真正開懷一笑的物事真是越來越少了,只怕也只有在每年冬天落雪的時候聖上才會露出那麼一點真心的笑意。

長喜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聖上一見到天上飄起雪花,眼角眉梢便會籠上一層淺淺淡淡、若有似無的笑意,他時常立在檐下看著那空中紛揚而落的雪花,有時甚至還會伸出手去接那冰涼的雪花。

他也不明白宮中明明已有一處梅園,聖上卻為何要在御花園西北角那處極偏僻的地方另植了十幾株珍品梅樹。甚至為了把這些梅樹藏起來,還專門建了一處假山把那十幾株梅樹圈了起來,若是走不出假山中迷宮一般的通道,任誰也別想發現這一處小小的梅塢,聖上還給這里起了個名字,叫做墨園。

雖然聖上也帶他進去過墨園,但卻從不讓他動手干活,照應梅樹的一應活計全是聖上自己親力親為。聖上最為寶貝的是一株名叫小葉墨梅的仙品梅樹,當初費了好大的周折才從海外弄到了這三棵墨梅,可惜聖上費了無數的心血也只養活了一株。

可是這眼瞅著第四年都快過去了,這株海外仙品卻還一次花都沒開過,每年雪落得或早或晚,總是錯了過那墨梅的花期。今年下第一場雪時,聖上還有些黯然,感嘆今年又見不到這墨梅綻放的凌寒清姿了。不想到了上元節前的那個晚上,黑沉沉的夜空里居然又飄起了雪花。

聖上一見又落了雪,也不顧天寒地凍的就奔到了那處梅塢,回來時唇邊含笑,「這墨梅終于要開花了!長喜,你明日預備一下,朕一下了早朝就要去墨園賞梅。」連聲音里都透著一股子歡喜。

可惜,卻是空歡喜一場。

長喜現在想起來當時弘昌帝的臉色還有些後怕,也不怪聖上氣成那樣,便是他一眼看去,見到那一樹光禿禿的綠葉,被剪得連朵花瓣都沒有的墨梅樹,最初的呆愣過後,心里的那個氣呀,簡直是怒火叢生。

聖上為了這株小葉墨梅花了多少心思,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嗎?簡直是當成閨女一樣寶貝著照料著,哪成想,眼見這閨女就要開花了,結果被別人給摘走了,這擱誰誰不氣啊?

聖上的臉色整整一天都沒緩過來,陰沉得跟夏月里大雷雨之前的天色似的,簡直是黑雲壓城城欲摧啊!到了晚上的上元晚宴,這麼喜慶的節宴上,聖上還是黑著一張臉,別說德妃娘娘,就是近日聖上那位新寵裴充媛也不敢再湊上去撒嬌賣痴,討好賣乖。

所有妃嬪都覺出有那麼點不對勁兒了,有好些低等的嬪御都嚇得不大敢去動筷子了,倒是那位已經退居幽篁館的裴才人仍是面不改色的一道道菜的細細品味,真是,好膽色啊!

出乎長喜意外的是,弘昌帝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卻也沒找她的茬,說是要去與民同樂,直接轉身走人。

雖說自從登基後,每年上元節聖上都會上街走走,不過還從沒有過撇下一眾宴飲的宮中貴婦就自顧自走人的先例,看來聖上心里的火,從早上到現在還是沒有下去。這才懶得再去應付這群女人,只想獨自去宮外散心。

聖上換了一套尋常衣衫,仍是如從前一樣戴著那個昆侖奴面具,在朱雀大街上信步而行。聖上似乎對這昆侖奴面具情有獨鐘,每年上元節去宮外觀燈時從不肯換別的面具戴,只肯戴這炭黑一般的異族人臉面具,這面具都帶了好幾年也不肯換掉。

長喜有時候覺得,聖上每年上元節都要微服到宮外去觀燈,並不是去賞玩民間的燈火,與民同樂,倒像是去懷念什麼似的。總是沿著朱雀大街走上一道,然後便拐進一個偏僻的小巷子,極緩極慢的從這頭走到那頭。雖然他臉上戴著昆侖奴面具,什麼神色也看不出來,但是長喜就是能感覺到他似是在懷念著什麼,因了這份懷念,所以每一個上元之夜都會來這里故地重游。

他侍候楊楨這麼多年,只有一年的上元夜他不在楊楨身邊。那是隆興二十二年,那年中宗皇帝不知怎的竟轉了性,下旨命他幾個在藩地留守的兒子們都回京大家伙兒一起過個團圓年。

多半是人老了,終于想起來除了最幼的三位小皇子,他的幾位年長的兒子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他這位君父一面了。

許是父子一別經年,久別重逢,終于引動中宗皇帝的一點慈父心腸,竟然讓幾位王爺在宮里多住些時日,等過完了上元節再起程回藩地。

到了上元節那天,中宗皇帝更是興致極好的帶著幾個兒子一起微服出宮去民間觀燈游玩,與民同樂。可偏偏長喜那幾天染了極重的風寒,高熱不退,爬都爬不起來,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直到第二天才知道前一天的上元夜里京城中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吳王、蜀王、趙王、燕王這四位親王居然趁著中宗皇帝微服出游想要弒殺君父,謀朝篡位。听說十皇子險些就被那幾位王爺派出來的刺客給一劍刺死,多虧了自家殿下閩王楊楨相救才逃得一命,但楊楨的臂上卻也受了不輕的一道劍傷。

難道聖上每年上元夜出宮只是為了追憶當年的庚辰之亂,可是那樣慘烈的往事,又有什麼好懷念的呢?變亂當晚,京城中不知死傷了多少無辜百姓,後來四王事敗,被盡數賜死不說,還連累了無數朝臣顯貴,王公貴族。

那聖上到底每年這個時候跑到這宮外的一條小巷子里來追思什麼呢?長喜只覺得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說隆興二十二年的上元夜里,除了殘酷的庚辰之亂外,在聖上身上還發生了些別的變故,又或是遇到了什麼人,讓他念念不忘,一直追思到現在。

長喜也試著問過他家聖上,可惜楊楨只回他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一個字也沒吐露給他。好在長喜本也沒指望能從聖上嘴里听到點東西,雖然他跟在弘昌帝身邊夠長夠久,可是弘昌帝楊楨從來都是一個極為內斂的人,他心中想些什麼,所思所想,從不會輕易宣之于口。

因此很多時候,長喜都會對他家皇帝大人的言行舉止產生強烈的不解、好奇以及驚詫。

比方說弘昌帝明明後宮佳麗無數,卻還動不動就跑到平康里那種地方去尋歡獵艷。

明明和承平大長公主之子容清容大人是兄弟之情,卻對關于他二人有龍陽之癖的流言蜚語置之不理,一笑而過。

而弘昌五年最讓長喜吃驚不解的莫過于聖上居然又對那位裴才人裴嫊感起興趣來了。

弘昌帝這些年一直對河東裴氏一族不怎麼待見,對待裴家人無論面上如何,實則心里都是有那麼一份嫌惡的。所以最無論是最先進宮的裴昭儀還是後來進宮的裴嫊,無論這兩位美人怎麼使盡渾身解數想要邀得帝寵,最終都鎩羽而歸。

特別是裴嫊,他之前有多不待見這位美人,長喜可是在一邊瞧得清清楚楚。變著法兒的羞辱人家,降了人家的品級不說,還把人家攆到那麼個荒僻的地兒去住,最過分的是人家辛辛苦苦,親手為你熬的羹湯做的點心,那麼些個美味啊,你自己不吃也就罷了,居然還全給倒了,實在是暴殄天物啊!

但是後來聖上怎麼就突然瞧上了人家的親妹子了呢?以長喜公公的眼光來看,這位衛國公最小的嫡女雖然也是個小美人兒,但是比起她那位庶姐裴嫊來,還是差了那麼幾分。不過勝在嬌憨可愛,明麗天真,還有年紀夠小,莫非聖上喜歡吃女敕草,就好這一口。

可是怎麼眼見著到了五月,這天氣漸漸熱起來了,聖上對先頭極不受他待見的裴嫊的熱度也開始持續上漲起來。先是在端午節上升了她做美人,接著又宣了她侍寢,最叫長喜驚掉下巴的是,當這位裴美人又在龍榻上吐了之後,聖上居然沒像上回一樣大發雷霆,重重責罰于她,居然還把自己御用的周太醫給請了來給她診脈。

甚至當周太醫說裴美人于子嗣上有些艱難,聖上都毫不在意,不僅一點都不介懷,反倒還更是對這位美人青眼有加。對她甚至比對他前幾月的新寵裴順媛還要好上幾分。

在南清苑避暑的時候,就是德妃娘娘過來伴駕,聖上對她也是淡淡的,只顧著批自己的折子。倒是這位裴美人一來,聖上不是讓她打扇研磨,就是讓她煮茶撫琴。

前兩者倒還罷了,這煮茶撫琴嘛,需知弘昌帝楊楨其實是個極為挑剔之人,這後宮中的嬪妃親手為他煮茶的不知有多少,可是便是德妃娘娘親手煮的茶也從未見聖上喝完過。

可是這位裴美人煮的茶,聖上竟然連飲了兩盞。

之前裴美人送了那麼些個美食過來,那香味鑽到鼻孔里是何等誘人,弘昌帝都能恨烏及烏毫不猶豫的把它們全給倒了,這才幾個月功夫,怎麼聖上就對一個之前厭憎之人另眼相待了呢?連平日絕不許人彈的焦尾古琴都讓她彈,這種巨大的轉變實在是太令長喜公公困惑不解了。

作者有話要說︰特別鳴謝圈養了作者君的親們,偶已經在想下一篇文了,本來想寫種田文的,可素看了個短篇小說後突然來了靈感,想到一個梗,我不知道這個梗有沒有人寫過,但是我自己被它戳中了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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