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風景這邊獨好
奧拓開進上村向西行。在村邊的莊頭有一家大院有棵梧桐樹,撐開一個大大的傘,一直罩到鄰居家的門上。
奧拓在梧桐樹下剎住。
車門打開,張博下來,師燕也下了車,張博提了診箱,師燕在前引路。
「媽,張大夫來了。」師燕走進大門就喊起來,牛仔褲勾勒出她臀部的曲線。今天比前天更好看,對襟紅褂紅長辮,香氣襲人,不是粉脂香,是自然體香,年輕人的那種。張博感覺得到。
院中,有棵石榴樹,就像臥佛山鎮醫院的那種,誠然,已進入五月,石榴花正艷的時候,整個院子放著紅光,給院長帶來勃勃生機。
石榴樹前,放了一桌,三張小圈椅,桌上擺了一套透砂茶具,一只紅暖瓶放在桌前。朱榮坐在右邊的椅子上。這個美人胚子,手拿蒲扇,半閉眼楮假寐。她之所以美麗,是因為她是天生的在加上是上村學校的老師,自然會有一種氣質,超凡月兌俗的模樣,听到女兒的喊聲,睜開眼楮,微笑自然浮在臉上。
「張大夫,辛苦,還得讓你跑一趟。」朱榮很禮貌。
「現在好一些吧。」
「好很多。」
「請上座。」
「您也請坐。」
師燕忙倒水沖茶,張博坐在上首,左邊。院子挺大,南牆上爬滿了何首烏的秧兒,西南院角是廁所,大門是東南方向。西牆下,有多種盆景,共有菊花、仙人球、滿天星、橘子、雞冠花、月季等石榴樹是院子偏左側正房窗前,廚房的設置其與大門相鄰的。正房五間,上有兩樓,窗明幾淨,一看就知道家中主人很會講衛生。當然,這種建築方式在北方的魯西南農村也是具有代表性的。
師燕坐在中間桌前,為了給客人斟水方面。
張博打開診箱,準備給朱榮治療。
「張大夫,不慌,喝杯水。」朱榮很風韻,圓領衫露著她潔白的皮膚,知道胸**界的上方。里面真空,是自然塑造。朱榮不假修飾,希望眼前這個男人鑒賞自己,但,張博好像很鎮定,就像司空見慣一樣。如香蘭之室久聞而不得其香。
「張大夫,我听我同事說,你在寫小說。」
「是的,公開的秘密。」
「是言情的、都市的、玄幻的、修真的或是鄉土味的。」
「鄉土味的,多災多難的赤腳醫生。」
「寫了多少年,有沒有發表過。」
「寫了很多年,但中間隔斷了三十年,年輕的時候沒有閱歷,不懂人生。」
「寫作很偉大,但是沒那麼容易成功,我們學校的同事寫了十五年,都沒有發表一篇文章。」
「這正常,我寫作不是為了發表,只不過是一篇超常的日記。」
「那就意義不大嘍,為了這個社會,為了這個社會上的人,總不能一直保持沉默,要像魯迅那樣的,針砭社會的不平和殘渣。」
「我現在又同樣的想法。這個社會是和平的社會,是黨領導人民過上好生活的社會。但是為什麼總有一些弱勢群體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有人為了錢,毀壞糧田,破壞青山,破壞家園,有些人還在麻木不仁。」
「我教書育人,你行醫救人,只是從這些方法上,完全不能喚醒世人的覺醒。部分商人為了利益最大化,私下買賣土地,侵吞老百姓血汗錢,尋求保護傘,欺瞞政府等等。」
「我會把這些寫進小說。」
「山上有些老板為了多掙錢,讓工人加班加點,安全措施不佳,掉進礦窟里,摔死啦,雙方當事人私了,給個三五十萬就了結了…….」
「這很常見,人在錢的面前失去了尊嚴。」
「比如說,你們這些鄉醫和我們做教師的本是雙胞胎兄弟,我們轉了正,國家給薪水,而你們呢,幾個人搞農合,支撐農合報銷的卻是一些赤腳醫生。」
「是的,*期間,我們沒有工資,與病號零距離接觸,沒有一絲的抱怨,禽流感,我們走村串戶,送文化,送醫學知識,診病看病,出了醫療故事要我們自己承擔,一個死者要賠幾十萬,甚至上百萬。有的還要照顧終生,我們一生能掙多少錢,一旦有事傾家蕩產,干著又沒有安全感,整天生活在誠惶誠恐之中。當然,為了一方百姓,絕對不能固步自封,委屈點,擔心點是正常的。」
「張大夫,你的小說快寫尾了吧,能不能拜讀。」師燕終于有插話的機會,她看到,他和他的媽媽有一種無形的默契,如果長相處,會如磁與鐵一般吸牢,偶爾一想的問題。
「這恐怕不行,還沒有收尾,有很多地方尚待推敲。」張博城市說,他發現這姑娘好像有什麼頑皮,她美麗動人,純真如水,如果穿上古裝有如三國之貂蟬,越女之西施。有點太過譽。俗喻。
「張大夫,你的語法、手法、寫法、不能太土。要不然,再好的文學,沒人理會,沒人問津,現在流行言情、武俠、穿越、玄幻、青春等類的作品。」師燕像個編輯似得建議說。
「我寫的這個是社會問題小說,提出了環境治理要快,要與開發同步,疾病與健康要與鄉醫發展的方向同步,人的道德底線在哪里恢復等等。」張博說。
「根本沒人去理會你的正統文學啊。」師燕說,很顯然,她是為張大夫文章而擔心。
「小說的時代背景是?」朱榮問。
「從最近的十幾年的農村變化寫起,開發區的巨變與發展。」張博說,回憶著這篇文章說。
「這篇文章叫什麼名字?」朱榮問。
「臥佛謠。」張博說︰「文的一開頭這樣寫︰臥佛爺,臥大殿,笑看百姓種良田。打了糧,千萬石,百姓燒香來還願。身前跪著還願的,身後站著親臉的。臥佛老爺放了個屁,就像門前唱大戲,姑娘姑娘你別羞,小伙子掀了你的紅蓋頭,你倆床上翻跟頭,生了一窩小娃頭。做官的,去念書;種地的,扛鋤頭,來年又是滿倉流」
「嘻嘻。」師燕笑了,笑的胸脯亂顫。
「笑你的鬼頭!」朱榮也笑了︰「張大夫,大筆呀,僅一首歌謠就把我們魯西南人民的生活刻畫出來。亙古以來的純潔,世世代代相濡以沫的人生軌跡寫的淋灕盡致。師燕,還大學生呢,你懂嗎?那言情的、玄幻的、武俠的、穿越的等等只是給讀者帶來了一部分精神食糧。」
「不是,媽。」師燕忙解釋道︰「我是想說,真看不出張大夫文采和年齡是不相仿的,愛的寫法是另一種,家鄉、人生、一代一代的繁衍生息,居然讓一首臥佛謠給講了出來。」
張博知道這母女說的,正是自己的文章思路,小說的開頭用臥佛謠,總要比「蒼蠅媽媽來了,在一塊鮮肉上駐足,然後生下了很多孩子,然後變成了蛆蟲,那是他的兒女,大頭的是做貪官的,小頭的是五畜興旺。這樣的謾罵人類,不符合自己的審美角度,對家鄉人們不負責任,也正是恰恰罵了自己。」張博把這個想法講了出來。
「張大夫,果然生活觀察細膩。其實,按說應是學會文武藝,賣身帝王家。寫一些贊美的歌頌,不要寫一些暴露的,批評的,或者諸如師燕所說的那些東西。有市場,符合大眾口,有商品轉機,發表點擊率高。」朱榮實事求是。
「寫文沒想到發文,只考慮到文能不能對題。」張博道。
「只要寫出閃光的東西,社會問題小說也一定會給文壇一不小的震動。催促某些懶官員情願不情願都要為民做點事。」朱榮端起茶杯︰「張大夫,請喝茶,只顧講話。」
「開始治病吧!」張博說。他拉開自己的出診箱,那里邊有他的超微針刀,圓利針等。
師燕莞爾一笑,起身走進了廚房。
朱榮坐在凳子,穩定了身形,用手把瀑布般的頭發攏起來,張博嘆然,她是一雙巧手,一雙手指白如竹筍,一塵不染,頸項欣長,耳如彎月,按相術家說,她應當許嫁貴人,白頭偕老型。而現在,她卻中年喪夫,鴦死鴛存。
頸椎病在治療上,張博師承大家,用弓弦原理和頸椎按痛點針刺刀切,這些方法。這種針根據古九針荷花型針做成,通過組織減壓,針刺病點結節促使椎體復位。超微針刀,是根據諸家百刀研制而成,比如說︰小針刀、液體刀、刀中刀。但這些刀具都存在著極大的危險系數。而超微針刀,比一般的刀具小,在人體上提插深度不超過2cm,具有立竿見影,安全,刀到病除的特點。
朱榮頭微微低下充分暴露治療部位,張博一手持刀,一手消毒,然後在上頸線、下頸線,頭大直肌、小直肌,以及大椎倆側,各以順刀。然後,在用圓利針在頸椎相關椎體斜刺,然後收工,治療痛苦雖有,但能承受。
朱榮活動了一下.感覺十分舒服︰「張大夫醫高哪。」
張大夫笑了笑,他不會輕易笑的︰「活動的時候要做一個永字。」
張博給她示範了一下。
朱榮很快就會做,認真的做了幾次。
張博看著她,她有點羞澀,臉上有紅暈。
「對,就這樣,每天伏案久後,就做幾次永字活動。」張博說。
「行,舒服很多,這樣的話再服點藥,幾次就會好。」朱榮說。
朱榮將挽發放下披到肩上重新坐下。
張博也重新回到桌位上,開始品茶。
「你在診所什麼位置?」朱榮品了一口茶問。
「昨天還是副所長,今天成了打工的,跟他們當兵嘍!」張博情緒很穩定,好像沒多大發差,張口齒白,閉口唇紅,幽默風趣。
「你要小心那個王允,那個人詭計多端,你們是同村,干個體的時候是敵人,因為他心胸狹窄,現在合到一起,肯定會記者你。」朱榮很善良,提醒道。
「這人從言行很卑猥,是有心計,但不至于很卑鄙吧。」張博說道。
「你太善良了,你的副所長是怎麼掉的。」朱榮很敏感。
「難道。」張博略一沉吟想「肯定和他有關。」
「在這個所里,胡一梅是孫理的姑表姐,孫理和王允是夫妻,王允為什麼讓那個人當副所長,這里邊難道說沒有問題?沒問題是不可能的。」朱榮分析者說。
「我明白了。」張博的眼楮很煥發精神。
「藥庫里邊也有問題。你想,你們醫生在前邊開方,病人曲藥房交款取藥,在說有買藥的可以直接不開方就買藥、交款,天下哪有這不成規的財會制度。到了下班的時候,再把錢、單據轉給你,中間他們扣多少你能知道嗎?」朱榮有點激動,好像是她自己處在這個位置。
「這工作步驟都是所長安排的,我當時也考慮有問題,無奈他是所長,不好撕開臉講。」張博心里贊嘆朱榮的聰明︰「現在分管錢和帳的權利也被剝奪嘍。」
「吃虧的總是你,看來優勢不在你這一邊,被人宰定了。」朱榮嘆了嘆氣,女人那淡淡的哀愁令張博心里一陣悸動。
「這事只能忍下,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只要搞好醫術,多解除人的病痛就可以。」張博總是心懷坦蕩,隨遇而安的。不是逆來順受。
「我該回家了,夕陽開始西下。」張博說,起身要走。
「回什麼家,菜已做好。」師燕從附近的廚房里走出來。
「我看也不要過謙,過于的謙虛就有些虛偽。」朱榮的丹鳳眼很俊,足以讓很多人贊美。
「好吧,真是盛情難卻!」張博臉上有點笑容。這母女真熱情,魯西南的人兒。
師燕從廚房內將菜端到正堂。
「張大夫,請把!」師燕笑著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
正堂兩間為一體,八仙桌擺在客廳正中,條幾在後牆的八駿圖下,兩張黑漆椅子古樸而高雅,上面一字排開很多教科書。遠遠的就能聞到書香。
八仙桌上,六菜放停,雞胗、藕合、排骨、炒西紅柿、清炒綠豆芽、爆燒豬腰花。可謂是色香撲面,味道俱全。
張博被朱榮的綿軟之手推到上首就坐,自己做陪坐,師燕居中。
「喝點酒吧,天熱少喝!」師燕拿出三只玻璃杯,拿了一瓶四尚書五星,先與張博斟滿,在與媽媽斟滿,自己也斟了一杯。
「張大夫初到我家,簡單招待一下,不要謙虛。」朱榮舉起酒杯。
「不要客氣,希望朱老師步步高升。」張博後悔自己用詞太虛。
朱榮一笑,喝了一小口酒。
張博自然而然的把杯里的酒喝光。
酒很香。
三人也不推讓,就像一家人,喝酒吃菜。
「師燕,做學生不要喝酒。」張博提醒說。
「誰規定的,我是大學生。」師燕飛了一眼的笑,不是媚笑。干脆把一杯酒喝光了。
「逞能。」朱榮笑著說︰「喝醉了誰送張大夫。」
「就讓張大夫住下唄,我不是沒喝醉嗎。」師燕說。
朱榮有點臉紅,但很快就消失了。
師燕斟酒︰「張大夫,家里有什麼人?」
「一妻、一子、一孫、一兒媳、還有我。」張博也會開玩笑。
「沒听說呀,我們兩村挨得這麼近。」師燕舉著酒杯。
張博端杯慢慢飲酒,慢慢說︰「都不在家,妻子很快就回來收麥。」
「那你很幸福。」朱榮又飲了一小口。
「妻子是小家碧玉,賢妻良母,學歷高中,不如朱老師。」張博說。
「等下輩子找個我媽這樣的,又美麗又有學問。」師燕笑著說。
「亂講。人生都不會盡心如意。天有陰晴,上午暴風聚雨,現在,天氣放晴。」朱榮看了一眼師燕,善解張博內心的滋潤。
師燕反復斟酒,朱榮有點酒意︰「換啤酒喝吧。」
「沒事,你別喝了,我和張大夫喝兩杯。」
「不要喝了,女人不能喝陌生人盡興喝酒的。」張博說。
「你是正直人,對你提防是多余的,如果提防你的話,就不留你吃飯。」師燕一邊夾菜,一邊說︰「媽,你說是不是理。」
「是,師燕說的對,張大夫,在端一杯。」朱榮說,並端起了杯。
張博端起酒杯︰「謝謝朱老師。」
「總是那麼客氣,太俗、太酸。來點自然的。」師燕說。
三人一邊說,一邊喝酒吃菜,房間里有了陰影,師燕打開了燈。師燕她喝得臉紅撲撲的,總管不住自己的眼楮,時不時的看張博一眼,師燕對這個男人很好奇,這個社會怎麼還有這樣能忍辱負重,且又很有才能的人,該不是偽裝的吧!
朱榮看懂了女兒的心思。代溝的**。
今天這頓飯,是朱榮特地安排的,作答謝客人的一種方式。女兒也配合的很好。並無他意。只是女兒多想,想撮合自己和張博的感情。女兒太自私,如果那樣話,那就成了小三,成了家庭破壞者,朱榮很清楚,和張博交往,永遠只能是朋友。做知心朋友也可以,這樣的男人也絕不會越雷池一步。
朱榮感到有點燥熱,也許是某種渴望,張博此人的正直、忍辱負重、持才看人生,是很多人不具備的,冷靜而沉著。他又正處在于這樣一個環境,想到這里,她想到一個關心他的問題。
「張大夫,你們轉正有沒有希望。」朱榮問。
「希望不大,國家沒有明文規定,現在只是給點補償。附近越莊鄉是500元,我們卻是380元,同在一片藍天下,倆種對待。」
「不可思議。」師燕說︰「極有可能被院長貪污了吧!」
「沒有證據的事不好說。」張博說。
「去紀委或衛生局反映此事。」師燕說。
「反應容易,收尾難。」張博說︰「再說,我們雖不是正式工,但工資不低,自負盈虧,由于是開發區,外地人多,每月的收入三、五千塊。」
「像你們那種勞動量,月收入應在1萬元的。」師燕推敲說。
「無所謂,只要是能解除患者疾病就可以,報酬多少都一樣。」
張博很知足,很知足的。他把關鍵的問題看淡了,多勞少得。
「好人一個。」朱榮臉笑開了花,沒有掩飾,沒有矜持。
「世上還有這種人。」師燕轉身去廚房。
「以後別開口張大夫,閉口張大夫的叫,這樣叫太陌生。」張博說。
「也是,那就叫你老張吧。」朱榮笑著說,有點戲謔。
「叫什麼老張,兄妹相稱。」師燕端飯走了進來。
「那就叫你張哥。」朱榮端起酒杯,與張博踫了一下,二人飲盡。
「我稱呼你榮妹。」張博說。
「我叫你張叔吧,這樣好,顯年輕。」師燕永遠是頑皮的。
「那就隨你吧。」張博說。
三人就這樣說著,笑著,沒有顧慮,遠處的太陽已近落盡,周圍的天變的紅彤彤的。
飯畢以後,師燕駕車送張博回家。
路上,張博透過車窗看著紅色的天,但很快變淡了。水霧從各個田地升騰起來,從各個礦山上升騰起來,好像是水,不像是霧。天邊月才有一點光。更顯水霧連天,像秋霧景。張博自言自語道︰「倒有點像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鷲齊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