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百海走後,隴玫春立即命一家丁備好馬匹,換了衣裝,一口氣趕往碧雲山莊。趕到山莊門口時,夜幕已經開始降臨,只見山莊大門洞開,馬蹄聲中,六七騎人馬魚貫而出,然後往畢節方向急馳而去,為首的那人正是胡文昌,卻沒有庚慶長。隴玫春見那支馬隊走遠了,才打馬來到山莊門口,山莊大門正緩緩地關上。隴玫春高叫了兩聲,守門的那兩個人看見是隴小姐,連忙把門重新打開。一進莊門,一個小青年連忙上來幫她牽馬。隴玫春問︰「小哥,你們山莊到底還有多少人?」這個小青年見大名鼎鼎的隴小姐親自跟他說話,還叫他「小哥」,頓時興奮得心花怒放,說︰「以前是很興旺,孫縣長去後,我家小姐就把族人們都打發走了,以前的那些團防兵丁編進了補充三團,只留下了‘碧雲十六騎’和一個班的士兵駐守山莊。」正說著,孫雲帆、孫雲荷、孫雲矛、孫雲霜正好從她身邊走過,那小青年說︰「隴小姐您看,現在少爺小姐們出行都沒人接送了。」隴玫春看了那幾個孩子一眼,其中孫雲帆已經長成了英俊瀟灑的小伙子,雖然臉上稚氣未月兌,卻有了濃濃的書卷氣。不知為什麼,一看見他臉上那濃濃的書卷氣兒,她的心里就會有一種莫名的酸楚。孫雲帆似乎有些害羞,遠遠地向她笑了一下,便和弟弟孫雲矛回自己的房間去了;而清純可愛的孫雲荷拉著妹妹孫雲霜,甜甜地叫了聲「隴姐」。隴玫春笑盈盈地答應著,突然想起了自己天真爛漫的少女時代,在心里說︰「女孩兒要是不長大,永遠都是十四歲,多好。」
見那兩個女孩走過去了,隴玫春又問幫他牽馬的小青年︰「剛才我就看見出去了六七騎人馬,他們干什麼去?」小青年說︰「‘碧雲十六騎’連胡隊長在內,就十六個人,加上龍團長留下的那個班,又要守護山莊,又要整理莊務,又要照料馬匹,都是輪流值班,所以經常出去活動的都是六七個人。再說了,我們孫家所有的土地幾乎都是白送給了佃戶們種,二十幾年來沒有收過租了,弟兄們不出去活動活動,就糧草斷絕了呀。」隴玫春問︰「那你在莊里主要是做什麼的?」小青年說︰「我們六個人,是專門看守庫房的,現在不是我當班。」隴玫春正想多問問些情況,不料孫雲香卻笑眯眯地走了過來,說︰「隴姐,我姐姐正在念叨你呢,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呀。」隴玫春不好再問下去了,說︰「好的好的,我們就到孫大小姐那里去。」說完,便與孫雲香挽著手,往孫雲妮居住的小院走去。孫雲香遠遠地瞟了那小青年一眼,青年心里一驚,知道自己今天話多了,連忙牽著隴玫春那匹異常雄健的黃驃馬,往馬廄走去。
在孫雲妮的小院里,一陣寒暄之後,隴玫春便單刀直入地問︰「雲妮,我一直把你當親姐妹,現在你要跟我說實話,那個庚慶長是什麼來頭?還有,你的‘碧雲十六騎’是不是幫著紅軍打了我爸的襲擊?」孫雲妮愣了一下,說︰「玫春,雖然我知道你跟張一來的關系,也知道你同情紅軍,也知道我們一直以來情同姐妹,但我更知道,在你的心目中,你父親才是最重要,所以,我們間的友情,有朝一日定然會破裂。」隴玫春臉色蒼白,心情灰暗,說︰「不會的,不管將來如何,我們都是好姐妹,我永遠都不會出賣你的。我要你跟我說實話,你的‘碧雲十六騎’是不是真的一直在幫著那些游擊隊?」孫雲妮嘆了口氣,說︰「我不騙你,我的確在幫著他們,你知道,雖然光強已經不在了,雖然我變成了別人的名譽妻子,但我的心依然是他的,我的人也永遠是他的,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對得起他的。」隴玫春想起了張一來,想起了他們的孩子,想起如果張一來還活著的話,或許現在,她已經是一名紅軍戰士了,于是黯然神傷地說︰「你幫紅軍我也支持,但不要傷害我的父親,不管他怎麼壞,也畢竟是我的父親。」孫雲妮說︰「也罷,我保證不殺他,龍賢非不會,庚慶長也不會。但我有一個預感,總有一天,他始終會逃不過正義的處罰,處罰他的,一定是共產黨,是紅軍,是人民群眾。所以,如果你真的愛你的父親,你就要救他,讓他放下手里的屠刀,不要再濫殺無辜了。」隴玫春說︰「他根本不听我勸的,看來,在整個烏蒙山里,沒有人能夠改變他了,現在他的身邊,‘四大英雄’沒有了,‘八大金剛’沒有了,但他的心卻絲毫沒有改變。喂,那庚慶長到底是什麼人?」孫雲妮說︰「他到底是什麼人我並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不是壞人,把碧雲山莊的原班人馬包括‘碧雲十六騎’交給他,我放心。」
隴玫春明白了,和他父親交手並將他父親砍傷的,果然是他,是庚慶長!但是也不對,依王百海所說,襲擊他們部隊的馬隊一共有好幾十騎,不像是「碧雲十六騎」。難道,碧雲山莊暗中還有第三股勢力?她沉默著,半天不說話。孫雲妮說︰「現在我最大的心願,是能順利地把這孩子生下來,然後看著他慢慢地長大,教他練功習武,送他進城讀書,等著光強他們所追求的理想社會勝利到來。」隴玫春听不下去了,心里有一種徹骨的痛,于是說︰「我要回去了。相信,我們永遠都是姐妹。」然後,拿起馬鞭,站了起來。孫雲妮將她送出了山莊大門。夜靜靜的,朦朧的月光下,隴玫春單人匹馬地行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當初與張一來遛馬的地方,可是,風景依舊,伊人何處?回想起前塵往事,隴玫春禁不住地傷心落淚,低聲啜泣起來。夜風習習,隴玫春發覺有些不對勁,立即停止了哭泣,大喝一聲︰「誰?」然後迅速地拔出了手槍。一個聲音說︰「是我,補充三團特務連連長庚慶長。」隴玫春定楮一看,原來十米之外,正站著那個將他父親砍傷的青年,他的身後還站著一小隊人馬。隴玫春問︰「庚連長,你們在干什麼?」不知為什麼,她竟然對這個「殺父仇人」恨不起來,聲音里居然還有一分柔情。庚慶長說︰「據我手下弟兄的偵察,最近有一股土匪流竄到本縣境內,活動猖獗,听說小姐單身出門,我怕發生意外,便帶了十多個弟兄前來接應,恰好遇見了小姐。」隴玫春的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暖意,但嘴上卻說︰「在滇東北,還沒有人敢打本小姐的主意。」誰知她的話音剛落,庚慶長大喊一聲「臥下」,人也就飛身縱起,將隴玫春帶離馬背,在地上伏了下來。接著,一陣槍聲響起,子彈在他們的頭頂上狂飛亂舞。憑感覺,隴玫春知道,這就是幾個月前在小箐溝伏擊張于夫的那伙人,于是命令道︰「還擊,庚連長,快還擊!」
庚慶長指揮手下十多個弟兄和隴玫春一起展開了還擊,可是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激烈的槍戰中,他們見情況不對,便開始有秩序地撤離。庚慶長見對方訓練有素,不象是一般的土匪,心想不會是紅軍游擊隊吧?于是無心戀戰。突然間,他猛地看到,朦朧月光下,對方一個人迅速地用樹枝擺下了一個他再也熟悉不過的記號,心里不由大驚,瞄準了的槍立即收了回來,立即下命令︰「撤!」那十幾個正在追趕的士兵,立即撤了下來。激戰了一番,雙方都沒有傷亡,白白浪費了不少子彈和力氣。一轉眼,對方也停止了射擊,迅速地消失在朦朧月光下,輕輕夜風中。
隴玫春沒有責怪他,只是問︰「發覺有什麼不對?」庚慶長說︰「我感覺到這不是一般的土匪,他們是紅軍游擊隊,再打下去,我們恐怕要中計吃虧。」那些士兵都是從碧雲山莊過來的,以前孫小姐一再告戒他們,不要與紅軍游擊隊作戰,現在一听說剛才交火的正是紅軍游擊隊,不由大吃一驚,同時又都在心里安慰自己︰「是他們先開火的,我們這是自衛還擊。」隴玫春心里同樣吃驚地想︰「果然是紅軍游擊隊。但是,他們是誰的隊伍呢?會不會是殷騾子的‘雲南支隊’?」庚慶長說︰「我們得趕快回去,加強城防,以免他們攻城。」隴玫春也說︰「快,回去回去。」眾人剛走近縣城,听到槍聲,趕來增援的一個連隊把他們接進了城去。
3張于夫再次倒隴
隴承堯接到他的老巢鎮雄遭到了游擊隊的騷擾和女兒受襲的消息後,又看到阮俊臣已經和劉復初合兵一起,已經失去了就地剿滅的機會,于是無心戀戰,命令張于夫的補充二團繼續配合暫五旅作戰、盧相賽帶領威信保安團回威信加強城防,自己卻與隴德華率領鎮雄獨立營和鎮雄保安團回到了鎮雄縣城。這次出征,不但無功而返,而且差點喪命,最重要的是一直號稱是滇東北、烏蒙山第一高手的他,居然被人砍傷,打得狼狽而逃,不但顏面盡失,而且威風掃地,隴承堯不由恨得牙癢癢。
隴承堯回來的第二天,王百海也回來了,立即向他的主子報告說,方圓兩百里之類,根本就沒有其它騎兵隊伍,襲擊他們的,要麼是碧雲山莊,要麼就是張于夫。隴承堯分析說︰「碧雲山莊不會,再說他們也沒有這麼多人,他們雖然還保存著二三十人的小部隊,但同時還要擔負山莊的守衛工作,再說他們號稱‘碧雲十六騎’,如果要行動,最多也就是十六個人。」王百海說︰「那就只有張于夫的騎兵連了,但他手下沒有這麼厲害的高手呀。」隴承堯說︰「那人的刀法與張于夫和我都有些相似,會不會是他從師門中找來了高手,暗藏在騎兵連里,專門來對付老子?」王百海說︰「對,一定是這樣。」隴承堯沉思了半天,說︰「我老爺子功夫駁雜,一輩子不務正業,又是開馬戲班、又是跑碼頭、又是當袍哥、又是做生意、販大煙,還到處收徒弟。听他說,他有三大得意弟子,每一個的本事都比我高,這個砍傷我的人,會不會也是他的得意門徒?我看這個張于夫說不定也是他的徒弟。哎,我老爺子總是喜歡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模樣在江湖上出現,連我都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是他的化身。不過快了,再過一年,他做了七十大壽,就該退隱江湖,回到坡頭的隴家莊安享晚年,那時候再好好的套問他吧,只是這張于夫遲早會再次公開向我挑戰,那個武藝高超的人,遲早還會出來。」王百海說︰「司令老人家,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隴承堯哈哈一笑,然後看著手臂上的繃帶,狠狠地說︰「我也是這麼想的,無毒不丈夫。王百海!」王百海立即立正答道︰「在!」隴承堯說︰「現在我正式任命你為鎮雄保安團團長,密切監視張于夫的行動,如有異常,可立即下手,後果不計!」這正是王百海所期望的,看到隴承堯果然效仿孫以方「招賢納婿」,興奮得差點跳了起來,大聲應道︰「是!」然後隴承堯叫來傳令副官,起草了一道任命王百海為鎮雄保安團團長的文書,簽了他的大印之後,發了下去。
王百海春風得意,立即從隴承堯的「剿匪司令部」跑到隴家大院,對那些守門的家丁說︰「滾開,給本團長敬禮讓路。」守門的家丁不讓,他就一馬鞭抽了過去,一個家丁的臉上立刻腫起了一條鞭痕,其他家丁連忙舉起了槍,嘩嘩地拉響了槍栓。正在此時,傳令副官剛好趕到,制止了家丁們,說︰「今後看到王團長,要立即敬禮讓路。」那些家丁很不情願地向他倆敬禮讓路,王百海仰天哈哈大笑,和傳令副官徑直走了進去。來到隴玫春的會客廳,傳令副官傳達了隴承堯對王百海的任命後,便回「剿匪司令部」去了。傳令副官走後,王百海抑制不住內心的欣喜,突然一把拉住隴玫春的手。隴玫春摔月兌了他的手,狠狠地一個耳光扇了過去,聲色俱厲地說︰「王百海,跟我正規點,不要拿你的髒手踫我!」王百海的激情立馬降至冰點,模著被打腫的臉吶吶地說︰「我們都這樣了,咋不輕點?」隴玫春說︰「我跟你都怎樣了?哼!別跟我胡思亂想,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王百海說︰「司令他老人家不也是‘招賢納婿’了麼?」隴玫春哭笑不得,冷笑道︰「哈哈,好一個‘招賢納婿’,虧你想得出來!」然後指著他放聲大笑︰「大家看看,這就是所謂的‘賢’!」幾個「手槍隊」的隊員跑了進來,看見他們的上司小姐如此模樣,都跟著放聲大笑。王百海羞愧難當,立即轉身逃了出去。
這天,張于夫見隴承堯已經收兵回去,放棄了對紅軍游擊隊的進攻,心里正樂得清閑,于是又想起了孫雲妮。美女雕鞍,往事歷歷,可是一切都已經遠去,他最先的壯志豪情也就煙消雲散!連個自己喜歡的女人都搞不定,還要做什麼將軍,當什麼軍長師長!懊惱來,懊惱去,心里對龍賢非又耿耿于懷起來,狠狠地一拍桌子,說︰「要搶走老子喜歡的東西,除非本事比老子強!」張于蘭和秦峰正好推門進來,听到了這句話。張于蘭看著哥哥臉上怪怪的表情,說︰「哥,是不是又要想找龍團長比武了?」張于夫說︰「他得到了孫大小姐,所以我們之間必須有一仗。」張于蘭說︰「哥,男子漢大丈夫應該以事業為重,何必為一個女子而怠誤了青春,耽擱了事業?再說,我看你與孫小姐也不是一路的人,就算你真的娶了她,也不會幸福的,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既然不適合,又何必放不下?作為一個軍人,首先要知道取舍,才能有所適從,不是你的,就不要勉強。」其實,張于蘭的這番話同時也是說給秦峰听的。張于夫說︰「不是我不知道取舍,我也覺得我跟她之間的確存在差距,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明明知道是我想要的女人,他龍賢非偏偏要拿走。我還是那個老規矩,憑本事說話!秦峰,你幫我安排一下,定個時間,叫姓龍的是男人就和我一決高下。」
秦峰見近段時間張于蘭與他之間無形中有了一定距離,沒有了以前的親熱,剛才听她那麼一說,他的心里已經明白了,原來這個小美女對他的感覺已經過去了,心中另有了心上人,並告戒他,他們不是一路的人,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還勸導他,男子漢大丈夫應該以事業為重,不是你的,就不要勉強!他的心仿佛一下子掉進了一個冰冷冰冷的窟窿,全都涼透了。他真不懂這些女孩,怎麼就這樣容易變心,還是古話說的好︰女人是水——水性揚花的水、柔情似水的水,還是——禍水!想到這里,秦峰忍不住叫了出來︰「他媽的女人真是水做的!」張于蘭一愣,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張于夫吃驚地說︰「秦峰,我說的話你听到沒有?」秦峰這才回過神來,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地笑笑。張于蘭連忙說道︰「哥,也許你一直在心里不服氣,總覺得孫大小姐嫁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嫁那個文弱書生軟巴蛋!如果你真是這樣認為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你可以不相信你自己的眼光,也可以懷疑孫大小姐的眼光,但你絕對要相信孫縣長的眼光,他會將自己親手創建的部隊,會將自己的寶貝女兒交給一個軟蛋和懦夫嗎?所以有時候我們總是上了自己眼楮的當,讓自己的感覺欺騙了自己。其實人不可貌相,就我親眼所見,龍賢非的武功和你們‘四大英雄’比起來,只有高,並且,是高很多,所以,你不用懷疑他的本事,也不用找他比武了,如果比贏了還好說,要是輸了,今後怎麼做人?你可是和陸光強並列‘四大英雄’之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