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紅二、六軍團撤離畢節不幾天,席大明部便與國民黨追擊紅二、六軍團的先頭部隊——萬耀煌縱隊在周家小箐遭遇,因寡不敵眾,傷亡慘重,便退入畢節馬場活動,待機擊敵。但由于畢節的國民黨代理專員馬仁生對席部極為不安,接連急造席大明等革命武裝「不下三千之眾」,要求上司派軍隊鎮懾,這樣,席大明硬同國民黨地方當局和強大的反動軍隊,展開了一場殊死的斗爭。從1936年的3月底至8月初,先後派來圍剿席大明部的就有陳光中的六十三師,傅仲芳的九十九師和楊漢域的一三三師。
在國民黨正規軍的輪番「圍剿」和地方民團及地主武裝的密切配合與跟蹤追擊下,到1936年10月下旬,席大明部只剩下了三十多名戰士,幾乎彈盡糧絕,席大明自己又身染重病,行動艱難,只得化整為零,轉入地下斗爭。進入11月,席大明只留下十多歲的警衛員楊龍生跟著自己,在楊家灣顧家院子隱蔽治病,其余的各自隱身斗爭。11月4日,因有人告密,國民黨一三三師周翰熙旅和楊家灣區李瀛洲的民團配合,突然搜查顧家院子,席大明和楊龍生躲避不及,楊龍生開槍擊斃敵兩名敵人後犧牲,席大明不幸被捕,被押往畢節關進監獄,受盡了酷刑,但始終堅貞不屈,國民黨把他無奈,于1936年11月16日將其殺害于畢節大較場,時年33歲。
對于席大明的英勇就義,庚慶長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坐在院子里,一邊仰頭看天,一邊對胡文昌說︰「當初要是跟著紅二、六軍團長征了,至少不會這樣整個支隊全軍覆沒!」胡文昌說︰「人生中充滿著太多的變數,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什麼模樣。」庚慶長看著胡文昌,說︰「一直以為你只會騎馬打槍,沒想到你原來也很會說話的嘛。」胡文昌神色有些黯然,說︰「一年多前,在鎮雄,在整個滇東北和烏蒙山,提到‘四大英雄’和‘四大美女’,誰不羨慕?可是今天,你看他們,幾乎都已經作古了。別的不說,你就想想孫縣長、張團長和孫大小姐,不久前,他們都是這塊土地上叱 風雲的人物呀!」庚慶長沉默了半天,說︰「的確,人的生命是很短暫的,猶如花開花謝,葉飛葉落。你我都是七尺男兒,都是中國軍人,軍人的天職是保衛我們的國土、我們的民族、我們的百姓!你我都是為戰爭而生,也會為戰爭而死,只希望我們的犧牲,能換來國家的強盛與和平。」
庚慶長剛剛說完,一個聲音接道︰「所以我們一直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那就是親眼看到全中國的軍隊都團結一致,抵抗外辱!」庚慶長和胡文昌連忙站了起來,立正說︰「團座!」龍賢非輕輕揮了揮手,跟他們一起坐下,說︰「補充三團傾注了孫縣長一生的心血,‘碧雲十六騎’凝聚了孫大小姐所有的才干和智慧,如今他們都不在了,我們有責任帶領著這支部隊,去完成他們未了的心願。」庚慶長和胡文昌久久地凝視著天空,好象是在看看那一朵雪花會最先降臨。
見他們沉默,龍閑非也不再說話,倒是想起與名譽老婆孫雲妮的點點滴滴,無奈那些酸酸澀澀與苦苦辣辣的時光已經一去不返,仿佛是在前世,又仿佛是在來生,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做了一個夢,仿佛夢已經醒了,又仿佛還置身夢幻之中,都不是真實的。如果真是真實的,那人生也就太殘酷,太無情了。可惜,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都是剛剛結束或正在經歷的故事。一聲嬰兒的啼哭,打斷了他們所有的思路。
幾個月後,龍雲將補充三團編入了滇軍抗日先遣隊,重新換發了裝備、彈藥和軍需用品。龍閑非帶領著全團官兵,進行著艱苦的訓練和緊張的備戰,隨時準備開赴抗日前線。
碧雲山莊依然由孫雲香執掌,因為遭受了太多打擊而變得很疲憊很虛弱的孫夫人想起孫雲妮的臨終遺言和她留下的孩子,對孫雲香說︰「孩子,為了照顧小孩,看來真的要連累你了。」孫雲香說︰「媽,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會盡心照顧好小相雲的,但是,請你原諒,媽媽,我是不會選擇嫁給龍團長的。」孫夫人本來就心軟,從來都沒有強迫過任何人,思慮了半天,說︰「孩子,你是不是見外了?」孫雲香說︰「媽媽,我自小父母雙亡,如果沒有碧雲山莊,沒有姐姐,天底下就不會有我,不會有孫雲香,我生是碧雲山莊的人,死是碧雲山莊的鬼,在我的心目中,一直以來,你都是我的親媽媽,我會把自己當成媽媽,去撫養相雲。」孫夫人也哭了,拉著孫雲香說︰「乖女兒,乖孩子,媽媽不會勉強你的,媽媽知道你心里是有人了的,媽媽會成全你的。」
不久,雲南省主席龍雲一聲令下,龍賢非和庚慶長帶領除「碧雲十六騎」外的補充三團奉命集結,準備出滇抗戰。臨走前,庚慶長對胡文昌說︰「‘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我們此次出征,只求馬革裹尸,不會陣前退縮,日本軍號稱不可戰勝,我們也下定決心抗戰到底,回歸故里可以說是不知何年何月的事情。我走後,‘碧雲十六騎’就交給你了。」說完,就打馬飛奔,追趕部隊去了。
龍賢非和庚慶長他們走後,碧雲山莊又變得空落起來,孫雲香一邊撫養著孫雲妮與張一來的孩子孫相雲,一邊照顧著孫夫人和孫雲妮的弟弟妹妹們,把碧雲山莊打理得井井有條。胡文昌很少帶領騎手們出去行動了,因為他和「碧雲十六騎」的弟兄們,在保衛碧雲山莊的同時,還擔負著照顧和保護李長明及他手下的那些傷兵的任務。可是,在烏蒙深山里,依然還有一支神秘的小部隊,神出鬼沒,到處懲貪除霸,打擊著各種反動勢力,鎮雄、威信、畢節、大方、敘永等川滇黔邊的保安團隊都遭到了他們的襲擊。
終于,隴玫春他們回來了,帶回了二喜傷痕累累的遺體。看著自己最後一名部下的遺體,陸光強悲憤交集。當听說孫雲妮父女相繼去世的消息後,他便僵在那里,一動不動了。三天後,陸光強依舊不吃不喝,依舊沉默不語。
隴玫春勸道︰「光強,你這樣也不是辦法呀,人死不能復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管怎樣悲痛,飯始終得吃呀。」陸光強抬頭看看青天,說︰「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隴玫春接著說︰「人生自古誰不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以前一來也經常背這首詩的。」陸光強說︰「範團長生前最喜歡文天祥的這首詩,于是在他的影響下,我們都把它背會了。的確,人都是要死的,有的人死後名留青史,有著許許多多的人去懷念他,因為他曾經的生命為他們的幸福曾經付出過努力,他生命的光芒曾經照亮過別人灰暗的心靈;而有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官位、錢財、名氣等,不惜損人利己甚至對他人進行盤剝和殺戮,把自己的快樂和幸福凌駕在更多人的痛苦甚至是家破人亡之上,這種幸福是罪惡的,這種人不管他生前有多榮耀,死後即使不能遺臭萬年,也會遭到人們的唾罵,因為他曾經對人性的踐踏,招來人們生前事後的憤恨,並且還會殃及子孫。」
隴玫春沉默了一會,說︰「你不要勸我了,不要讓我再去勸導我的父親,我已經努力了,我根本辦不到。一來犧牲了,我獨自一人,有家難回,注定要漂泊一生,你以為我不痛恨嗎,你以為我不痛苦嗎?」陸光強說︰「對于你父親這樣的頑固分子,什麼親情、人道,在他眼楮里,根本就一錢不值,要徹底改變他,唯一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徹底打敗他,推翻這個滿是血腥的社會制度。」隴玫春說︰「能做到嗎?我們能做到嗎?」陸光強說︰「能,真的,玫春,能,我們黨,我們紅軍,一定能帶領中國所有的老百姓,推翻這個社會,建立新的國家。」隴玫春說︰「我,我也能解放自己嗎?」陸光強說︰「我們共產黨人只相信一句話︰‘只有解放了全人類,最後才能解放自己’。」隴玫春若有所思地說︰「我明白了,當全世界的人都沒有了痛苦,當社會變得民主、自由、人人平等,那連自己也是幸福的了。的確,在那樣的社會里,任何人都沒有理由不幸福,那樣的日子,離我們太遙遠了,真的很遠。」陸光強說︰「民主是需要爭取的,自由是需要斗爭的,人人平等的社會不會順其自然地到來,那需要利用革命的手段來實現的,槍桿子里出政權,有革命就會有犧牲,為了這個世界能夠實現平等和自由,我們共產黨人已經做好了時刻犧牲自己的準備。所以,你不必為張一來太悲傷,只要你心中永遠記住他,然後再勇敢地活下去,為他未竟的事業而奮斗。因為他悲壯的死去,原本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更好地活著,所以,你沒有理由不開心,也沒有理由不去重新追求自己的幸福。」
隴玫春終于理解了他這一番話的意思,又沉默了幾分鐘,說︰「我懂了,謝謝你。」陸光強原本悲痛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笑容。隴玫春問︰「那今後,我們怎麼辦?不會在這里當愚翁或像張大哥他們那樣做點小生意吧?」陸光強說︰「不會的,我要先去看看游擊隊的情況,然後再北上,去找紅軍,去參加抗日,明天就去。」
十多天後,陸光強回到了昆明。隴玫春問︰「游擊隊情況怎麼樣了?」陸光強嘆了口氣,說︰「沒想到阮俊臣通過四川瀘縣參議胡恆普,與柳際明手下的團長雷大龍公開談判,帶領三百人的隊伍,以抗日的名譽編入了暫五旅,其他的人卻不知所蹤,烏蒙山里的游擊戰爭,已經結束了。」隴玫春說︰「不會吧,我覺得阮俊臣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怎麼會投降呢?」陸光強說︰「這也不算是投降,或許是一種策略,何況現在我們黨中央正積極呼吁,號召全國所有軍隊停止內戰,槍口對外,一致抗日。」隴玫春問︰「你呢?你打算怎麼辦?」陸光強說︰「當然是參加抗日,繼續斗爭。我要北上,去尋找自己的隊伍。」果然,第二天,陸光強便只身北上,尋找紅軍隊伍去了。
與柳際明達成協議之後,阮俊臣立即派人向特委進行匯報,以听取特委的指示,但派出去的人一直沒有回來,阮俊臣只好將支隊最好的武裝交給黃于龍、康海平等人,讓他們帶領相當于一個營的部隊悄悄轉移後方,照顧傷病員,堅持斗爭,盡快與趙文海取得聯系,組建貴州游擊支隊,自己卻帶著三百名戰士,與文元貴、闞世方、蘭紹文、胡奎等,從水田寨出發,到畢節編為暫五旅的一個大隊,開闢了另一場新的戰斗。
那一天夜里,西安事變爆發,全國象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