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鼎中藏著什麼物件,但是看那鮮血封鼎鐵鏈懸空的樣子,顯然極難對付。特別現在我在明,敵在暗,到時候動起手來恐怕先要吃虧。想到這里,他忙從懷中拈起一枚飛鏢,一下打落了火把。火把一路掉入深淵中,開始還能照亮那條鐵鏈,後來變成了米粒大小的光點,周圍陷入了一片徹底的黑暗之中。
這時候,那深淵之下卻突然傳來一陣咚咚的響聲,好像有什麼東西爬了上來。
就在那僧人不知道該迅速爬上去,還是該靜觀其變的時候,那大鼎中突然傳出了一個聲音,那聲音冷冷地說︰「它上去,你就走不了了。」
那僧人一下子驚呆了,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掉下來。他開始時還不敢相信,但是那句話清清楚楚,確實是一個人說出來的,聲音也確確實實是來自大鼎。在這個似乎無窮無盡的深淵之中,被密密麻麻的鐵鏈鎖住,被血液嚴密封住的大鼎里,竟然有一個大活人!
父親講起黃河手藝人經歷過的這段故事,實在是驚心動魄,步步危機。講到那大鼎打開時從里面出來一個人,別說是當年那個以身涉險的僧人,連我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黃河手藝人果然大不一般,且看他只身潛淵探鼎,九翻蠍子腿,蛛母倒懸絲的把勢,都讓我無限向往。不過那深淵大鼎中竟然是一個活人,這讓我怎麼也無法相信。且不說那大鼎在深淵中懸掛了多久,光是那血液封鼎一項,就算他是只大王八,可以不吃不喝,也沒足夠的氧氣給他消耗。除非……除非那大鼎封住的並不是人,而是只惡鬼!
父親苦笑著︰「不敢相信吧?我也不敢相信。但事情確實就是這樣,那個深淵大鼎中封著的是一個人。」
我吃驚道︰「這怎麼可能?對,那個僧人把他救出來了嗎?」
父親的手哆嗦了一下,有些別扭地說︰「不是僧人把那個人救了,而是那個人救了他們。」
我說︰「啊?這是怎麼回事?」
父親看著奔騰的黃河水,淡淡地說︰「按照那個僧人的說法,那鼎里的,根本不是人。」
我點點頭︰「確實,大鼎里封的應該是惡鬼或尸煞,不然怎麼可能活下來!」
父親苦笑著︰「什麼惡鬼、尸煞!那僧人意思是說,那人的身手太好了,而且在大鼎里不知道被關了多久,還能不死,簡直就不是個人!」
我吃驚得張大了嘴︰「那大鼎里真是個人?他是什麼來頭?」
父親說︰「當時那個僧人也震驚了,不斷找機會試探他。但是那人從大鼎中出來後,不管他們怎麼試探,只是板著一張死人臉,一聲也不吭。」
我暗暗想,那人的狗脾氣倒還真和死人臉很像。我問道︰「那人最後去了哪里?他又回到大鼎里了嗎?」
父親說︰「當然沒有,他走出了那個山洞。」我點點頭,這高人被關在大鼎中那麼久還不死,自然不會回去,外面的花花世界多熱鬧呀!
沉默了一會兒,父親突然問我︰「你知不知道當年進洞的僧人是誰?」
我說︰「是誰?應該是咱們白家的人吧?」
父親慢慢站起來,淡淡地說了句︰「他就是你爺爺。你爺爺當年的名號叫作三水白羅漢,就是因為他常扮僧人行走江湖。」
「啊?」我吃了一驚,剛才還想著那僧人一身好武藝,膽色過人,沒想到竟然是我爺爺。我忍不住站起來,激動得在河灘上走了一圈,怎麼也無法將那藝高人膽大的三水白羅漢和成天病歪歪地躺在躺椅上的爺爺聯想到一起。不過,想起當年關于爺爺行走江湖的傳說,我覺得也差不多。要是這樣的話,當年跟我爺爺一起去的黃姓之人,應該就是闢水金楮獸黃七爺了。
不過我也有點兒奇怪,為什麼黃七爺當年跟我講黃河流血事件時壓根兒沒有提這件事情,卻說黃河流血是發生在開封一帶,而且是人形玉棺事件呢?父親說的深淵古鼎,是三門峽的那個嗎?還有,那古鼎中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催問著父親,父親卻冷冷地看著河水,好久以後才說,這件事也是爺爺告訴他的,至于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古鼎中的人又是怎麼回事,爺爺當時並沒有說。我大失所望,恨不得鑽到地下問問爺爺,急得在那兒團團轉。
父親怒道︰「急什麼?我看老子咽氣時,你小子也不會這麼急!」
我咧嘴笑著︰「哪兒能呢,我這不是听到這里激動嘛!唉,可惜爺爺沒說那鼎里的人到底是干嗎的,這不是讓人干著急嘛!」
父親冷哼道︰「你急什麼?我說你爺爺當時沒說,又沒說他以後也沒說!」
我眼楮一亮,叫道︰「爺爺後來又說過這事?」父親沒理我,接著說︰「後來有一次你爺爺喝醉了,又說起這件事情。那個人當年是跟他一起上去的,他也在無意中救了那個人一命。至于他到底怎麼救的那個人,他就沒有說了。他只說在他們分別時,那個人突然說了一句話。」我興奮起來︰「他說了什麼?」父親說︰「那小子臨走前說,你們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你們一命。然後告訴他們,金門就要覆滅了,要想保命就要趕緊退出金門,子孫隱姓埋名住到黃河邊上,方能保住性命。」我問父親︰「那,金門後來真的覆滅了嗎?」
父親面色凝重地點點頭,說︰「說來也確實古怪,金門富可敵國,卻連續遭到打擊,最慘烈的一次是金門人被朝廷污蔑為白蓮教余黨,在太行山被圍剿了一次。好多人被堵在一個山體裂縫中,死的死,亡的亡,沒剩下幾個。他們二人越想這件事情越古怪,後來索性退出了金門,帶著家人隱居在了黃河邊。」
太行山的山體裂縫?我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我們當時進入了太行山一個山洞,猴子說里面越來越窄,看起來就像是一道大裂縫,還在那里看到了黃七爺留下的東西。難道當時金門被圍剿的地方,就是那個山體裂縫嗎?顧不上問這些小事,我著急地問父親︰「那深淵是否就是三門峽那個黃河鬼窟?那深淵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深淵古鼎中會出現您的字?還有,還有,您為何問我去三門峽的人里有沒有姓黃、宋、朱等,是不是和黃河六大家有關系?」
父親說︰「那件事情確實發生在太行山的黃河灣中。關于鬼窟,金門有個傳說,說深淵連接了一個無窮無盡的虛空,是一個連接人間和冥界的地方。古時候,金門高人聯手將一個黃河怪物鎖在了里面,並用幾百道鎖鏈封住了它,讓那個黃河怪物不得出來。
「那里是個活火山口,每隔幾十年火山就要噴發一次。火山噴發後,熔岩可能會將鐵鏈熔化,把深淵里的怪物放出來。好在當地的氣候特殊,每次火山要噴發時都會降下傾盆大雨。所以古人將整座大山鑿開,設計了復雜的排水系統。山上的雨水順著排水系統澆入虛空中,降低熔岩溫度,保持鐵鏈不斷。
「為了以防萬一,金門後人約定,每到火山要噴發的日子,每一家都要派出一個後人入鬼窟查看一番,看看鐵鏈有沒有問題。你上次看到的雕刻在古鼎上的字,就是我作為白家後人進入鬼窟時刻的。但是因為一些事情,金門後人也漸漸產生了分歧。白家在你爺爺那代就作出了退出金門的決定,我最後一次進入鬼窟時在大鼎上刻上‘鎖棺’二字,說明白家和金門的約定已經終止,再也不會遵守當年的約定了。」
父親面色陰沉地說︰「按照白家和金門的約定,到我這一代就已經終止了。我們在祖師爺面前發過誓,其他幾家也同意了。他娘的,誰又把你給扯了進來?」
我也感慨著︰「這件事情還真說不清楚……對了,那個大鼎在深淵里封了那麼久,也沒有空氣,那個人怎麼能活下來呢?」父親沉吟著︰「當年你爺爺給我講這個故事時,我也這樣問過他。他說,他們後來也分析過,那個大鼎明顯是能夠鎮住深淵怪物的寶物,不然就那幾百條鐵鏈子,怎麼可能困住那樣的怪物?這個寶物是什麼都可以理解,沒想到竟然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這讓人很難接受。特別是,那個大鼎不知道在那里多少年了。難道那人不吃不喝不呼吸,否則怎麼可能在那里生存下來?關于這個問題,他們也討論了很久,但是怎麼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