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牡丹鎮呆了三天,三人便啟程赴太原。一路上,王殷雖對受傷的袁彬呵護有加,但袁彬看得出來,王殷對其一點別的意思也沒有。袁彬只能盼著路走得越慢越好,路越長越好。
在太原與濮漢等人會合後,眾人便一道前往京城。兼程幾日,眾人便來到了京城巍峨的城樓之下。
董沖香騎著高頭大馬,立在城門之下,躊躇滿志,早把什麼胡煙忘得一干二淨,胡煙真得成了過眼雲煙一般。卻是沒忘了和黃天光、沈香兒的約定,在「一鳳樓」備了酒席,派人到郕王府請來了二人。
且說董沖香與二人邊聊「栗子雞胸」邊上樓。當年太子朱高熾數次造訪七焰山,每次都少不了飽餐一頓「栗子雞胸」,並贊曰︰「天下美食,莫過于此。」董輔渠曾派名廚入宮為永樂帝、宣宗皇帝烹制「栗子雞胸」,深得皇帝們的喜愛。
上了樓,便見到方桌上鋪著紅色絨布,各式珍饈置于其上。器皿皆為玉制,上覆銀罩。董沖香指著中間的玉盤,道︰「那便是‘栗子雞胸’了。」
沈香兒奇道︰「如此美食為何不是香氣四溢?」
董沖香道︰「這也正是此道菜的奇處了,掀開銀罩方有香氣撲面而來,但香氣很快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掀開了銀罩,對二人道︰「配以多種果蔬,色澤鮮艷,滑而不膩,爽……」忽然見玉盤中竟然只有殘湯和幾片菜葉,當下好不尷尬。忽然見桌邊紅綢微動並伴有少許鮮香襲來,沈香兒足下一挑,一個紅衣女子便被勾了出來。那女子手中還拿著一塊雞肉,定是賊了。
董沖香頗為惱火,卻見那女子雖然衣冠不整,但容貌之美艷不亞于沈香兒,不由得暗暗出神︰「從七焰山出來了半年多,沒見過什麼美人,想不到短短幾天就遇到了三個絕世佳麗!唉,難怪干爹說京城附近臥虎藏龍!」不過,沈香兒是一種華貴之美,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此女子卻有一種輕佻之美,令人神蕩。
卻見那女子一下子抱住了他,嬌聲道︰「好相公,我等你好久了!」
他揉了揉眼楮,暗道︰「這是在做夢麼?」
那女子一只手攬著他的腰,一只手提起酒壺,斟了四杯酒,手法純熟,極是老道,道︰「沈姑娘,黃大俠,請吧!」
黃、沈二人微微詫異,揣測著對方的身份。
只听那女人又道︰「相公早晚惦記二位,今天有幸請到,真是相公和妾身的福氣,哈哈。」又對董沖香道︰「還愣著干什麼,快給二位敬酒!」
他木訥地拿起了酒杯,反而更加疑惑了,順便想起來了《牡丹亭》︰「難道她是杜麗娘,我是柳夢梅!?」(慚愧,湯顯祖當時尚未出世,擅自用其名著人物,實在不該。)
沈香兒是下毒的高手,看出來酒中無毒,便與黃天光也舉起了酒杯。四人仰脖一飲而盡。
「幾位真是痛快!」女子放下酒杯,將桌上的銀罩一一揭開,然後逐一介紹各式菜肴,引經據典,談古說今,甚是了得。
沈香兒瞥了黃天光一眼,暗道︰「董兄弟年少****,這女子八成是她的一個****了。」
卻是董沖香見她長得國色天香,說得又頭頭是道,還不忍心揭穿她,索性默認了。
少頃,有歌女提著琵琶上前獻藝。董沖香見那歌女長得丑,便擺手道︰「你下去吧,一看你這模樣,就彈不出什麼好東西來!」
歌女正待退下,沈香兒卻已將琵琶拿在了手中,道︰「姊姊隨從師父學過幾年琵琶,奈何才疏學淺,沒什麼長進,今天就獻丑了。」
董沖香大喜,道︰「早就聞得姊姊有才,今天終于可以得見了!」
沈香兒淡淡一笑,便伸出縴縴玉指,彈了一首《望月》。曲調婉轉,悅人耳目。黃、董二人听得入神。那女子卻是很不屑,竟然趴在董沖香身上睡了過去,還打起了輕微的鼾聲。
沈香兒見狀,甚是掃興。黃、董二人也暗暗皺眉。
一曲罷了,董沖香大叫了一聲「妙極」,卻把那女子驚醒了。那女子伸了個懶腰,道︰「妾身也為相公彈一曲!」
沈香兒微微一笑,奉上琵琶。那女子收在手中,用指頭熟練地撥了幾根弦。俄而,樂聲緩緩涌出,一曲《揚子江畔》滾滾而來。眾人恍然覺得眼前江濤翻騰,宛然已泊在江中。一個浪頭打來,眾人不禁把心提到嗓眼;轉而風平浪靜,似乎有鷗燕飛過,游戲沙洲。
一曲罷了,眾人猶在夢中。天下間竟有如此美妙綸音,不親耳听來,怎會相信。
沈香兒不住暗自贊嘆︰「難怪她不屑听我彈奏,原來她的本事勝我百倍!」為眾人斟滿了酒,舉起酒杯,對那女子道︰「果然了不起!」
那女子笑道︰「過獎,過獎!」
沈香兒笑道︰「天下間有如此美貌的,天下間有如此才華的,天下間有如此厚臉皮的,除了欒惜兒便沒有別人了!」
那女子一詫,旋即笑道︰「果然是沈大女俠!了不起,我就是名震江南的牡丹花——欒惜兒!」
听了這話,董沖香好像被毒蛇咬了一般,失手將她扔到地上,道︰「你原來是大****!」
欒惜兒懶洋洋地從地上坐起來,道︰「****怎麼樣,賣的是身,又不賣國!我們比賣國的強多了!」
董沖香點頭道︰「大英雄與大****所見略同!」扶起她道︰「賣國賊才最可恥!」又問道︰「你既然是江南的牡丹花,怎麼跑到京城來了?」
欒惜兒道︰「一個姓盧的官兒把我帶到了京城,老娘本以為這回可幸福了,哪料到那姓盧的竟是一個短命鬼,老娘剛到他家,盧府便被皇帝老兒給抄了,幸好老娘跑得快,才沒被連累充軍發配!」
董沖香起了憐惜之心,道︰「京城龍蛇混雜,你不怕被人給拐賣了!還是找戶正經人家嫁了吧!」
她伸手攬住他的脖子,笑道︰「這話可說到老娘心坎里了!你董公子在我心中可是最正派的了!」
他心中又不住大呼「遇到知音了」,普天之下,她還是第一個說自己正派的年輕女子。
她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也不奢求嫁一個有權有勢之人,那樣活得太危險,不是擔心被強盜宰了,就是要擔心被狗皇帝給剮了!嫁個窮鬼也無所謂,只要他對我好!」
他不住點頭道︰「行走江湖半年多,如此不貪圖富貴的女子還是頭一次見到。難道要我娶她做老婆?不好吧……老子還是童子之身,不能這麼草率,要知道將來老子是要做官的,還要做七焰山的千歲,設宴大會群雄,客人中肯定少不了與她上過床的男人!那時本千歲的面子往哪里放!」
轉念又想道︰「不如把她嫁給袁彬吧。他一心喜歡王殷,但王殷卻不喜歡他。不過袁彬很倔強,也未必會娶一個****!」〔本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