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海上妖姬
第一章
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照射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海風和煦。
湛藍湛藍的海水，映照著碧藍碧藍的天空，一艘漁船悠悠行進。
漁網剛剛灑下，兩個漁夫卻已滿臉心焦。
「魚兒啊，快上來吧，太陽就快落山了。」
「得了得了，這璇璣海上就算太陽不落山，那些奇怪的家伙也會出現。」
「三哥，你別給我烏鴉嘴！好端端的說晦氣話！」
「是實話實說嘛……」
漁船很小，船頭的兩個漁夫搓著手掌，你一言我一句，緩解著緊張的氣氛。
忽然，漁網帶著整艘船往下一沉。
「有魚了！有魚了！」
見狀，兩個漁夫高興得手舞足蹈，忙不迭地拉網，然而網還沒有被拉起，明亮的天空便被一片巨大的黑暗覆蓋。
「怎麼回事？」
「太陽這麼快落山了？」漁夫們訥訥地抬頭望天。
太陽當然沒有落山，廣闊的天空中掠過一只巨大的九頭鳥，通體赤色，翼廣丈許，遮天蓋地！
「鬼，鬼車！那是鬼車！」漁夫驚恐萬分，手忙腳亂的扔了網，跌跌撞撞的往船里跑，「海怪要來了！海怪要出來了！」
這種赤色的九頭鳥在民間被稱為鬼車，凡是它飛鳴而過的地方，都會有陰邪之物出現！
太陽被遮蔽，巨大的陰影掠過波濤陣陣的海面。
漁夫們拼命劃船往回逃，然而船未駛出幾丈遠，便听到‘咯啦’一聲響，方才被他們丟棄的漁網驟然裂開，一只人面豺身，鳥翼蛇形的怪物咆哮著破浪而出——那是南海最常見的海怪，化蛇！
化蛇的蛇身長達幾十丈，像柱子一樣粗壯，在海浪中一個起伏便纏住了小小的漁船，船上的漁夫瀕死掙扎，拿著船槳狠命而徒勞地擊打著蛇身。
被激怒的化蛇雙眼剎那變成詭異的深綠，它一聲尖嘯將小船卷離了海面，轉瞬就要將它擠成齏粉！
如此千鈞一發之際，空廣的海面上忽然傳來一陣輕幽幽的歌聲，遙遠，悠長。
只有旋律沒有曲辭，吟唱的女聲詭異而空靈。
翻騰的海洋與廣闊的天空在歌聲中變得一片死寂，所有蓬勃的生命之火彷如在歌聲響起的一刻統統熄滅了。
那既像是天堂的聖曲，又像是地獄的召喚。
或許，那根本不是歌聲，而是毒。
一種讓人沉溺，松懈，甚至上癮的毒。
海上巨怪漸漸安靜了下來，墨綠色的眼瞳逐漸減淡，蛇一樣的長尾慢慢放松，小船重新回到了平穩的海面。
深遠優美的歌聲里，化蛇很是舒適地閉上了綠色的銅鈴大眼，它吐出一口氣，慢慢回歸海洋，而頭頂上空的九頭火鳥也漸行漸遠，夕陽重新照耀下來，溫暖怡人。
漁船上，驚魂未定的打漁人喘著粗氣，他們環顧四周，尋找著歌聲來源，可卻什麼也沒找到。
遠方，海天相交之處。
一艘巨大而華麗的帆船從溝壑迭起的峽谷內緩緩駛出。
船頭，立著一個二十來歲的黑發少年，他身披一件寬大的銀色風氅，手執一盞翠玉鎏金杯，杯酒的美酒是深深的藍色，如海一般的深藍。
他雙目緊闔，人一動不動地佇立在船頭，唯有衣袂在風中翻動著。
遙遠的歌聲隨著風斷斷續續地傳來，細碎地落在他耳畔，宛如破碎的珠玉。
少年的手在顫抖，純藍的美酒溢出杯口，紛紛灑落在船頭上，他忽然握緊了酒杯，猛地睜開眼楮，然後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海腥味的空氣。
歌聲消失了，他的顫抖也停止了。
「琿迦船王——！今日的收獲可真不錯！」
有魁梧的水手向船頭的少年高喊，他們方才撒下大網，撈上了幾百斤的魚。
此刻，以此船為首，峽谷內接連駛出好幾艘帆船。
各色帆布如波浪起伏，船身龐大而穩固，水手們沉著掌舵，八艘巨大的帆船排成長長的人字型，在無垠的海面上乘風破浪，徐徐前行。
正值黃昏的天空，晚霞斑斕，雲朵一邊順著東風移動，一邊調皮地變換著形態。
「風過長空，白雲向東，好風勢！」
船頭名叫琿迦的少年朗朗笑道，他言罷忽然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轉身從船頭走下，向滿船水手張開雙臂，高聲道，「所有船只順風而行，大家養精蓄銳，一日後便可到達島國港口！」
風一陣陣吹，海浪拍打著暗礁，轟隆回音一聲接著一聲，偶爾有三兩只海鷗振翅而過，發出低啞的鳴叫。
海上明明有聲，可她听來卻是寂靜的。
臨海的山崖，高達千仞，崖頂上亂石嶙峋。
她就躺在一塊巨石上，睜著無神的雙眼，仰望昏暗的長空。
深紅，從頭到腳，不含一絲雜色的深紅。
飄逸的柔紗延展在灰白的巨石上，一眼望去，她就像是一灘濺開的鮮血。
此時，麗人已經停止了歌唱。
一塊緋紅的紗巾覆蓋著她整張容顏，一頭漆黑的長發從巨石上倒垂下去，輕柔如霧水。
有人正坐在巨石下方，那是個有著兩條英武濃眉的年輕人，他正抬起頭輕嗅著麗人垂蕩的，帶著香氣的發梢。
「跟我走，我帶你去看真正的海。」他吻著她的發梢，低聲說道。
「不，跟你走，我永遠看不見真正的海。」麗人的聲音很輕很美，像是從夢里傳來的。
「為什麼？」
「因為，在看到真正的大海前，我們已經是死人了。」
「因為我爹？你那麼怕他」
「你也一樣。」
「不，我不怕他，我敬畏他。」
麗人笑了起來，輕輕的，溫柔的笑。
她伸出手臂，潔白柔軟的手臂，就跟她的黑發一樣從巨石上倒垂下來，溫柔地撫過年輕人的臉頰。
「所以，我永遠都能是一只夜鶯，」她輕聲喃喃著，目光迷離起來，「一只被囚禁的夜鶯。」